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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9节

  为什么?他不敢!

  明朝皇帝可是高危职业。

  太医刘文泰一连治死宪宗,孝宗两代皇帝,荣归故里。

  武宗、熹宗不约而同划船落水,久治不愈,龙驭宾天。

  世宗嘉靖皇帝,险被宫女勒死,南巡时行宫三度失火,若不是陆柄把人背了出来,早就烤熟了。

  谁能保证其中没有猫腻?

  至于是不是他阴谋论?

  光绪皇帝死后,史册上病例齐备,言之凿凿的病逝,结果到了现代,开棺尸检,毛发上竟是砒霜残留,赫然是被毒死的!

  做学问当然疑罪从无,但他如今身在局中,也只能宁可信其有,小心为上。

  那么今天这一课,他该怎么接下呢?——

  注1:宣府请复免河南春秋两班备御宣府官军三年,每年仍折价一万七千余两,本镇专备修工应用。——《明神宗实录》

  注2:隆庆年间的矿税太监只巡税,不收税。等到万历二十四年,才开始收矿榷税,也引发了当时震动朝野的湖广矿税案。

  注3:(宦臣)监军、采办、粮税、矿关等使,不常设者,不可胜纪也。——《大明会典》

第6章 暗流涌动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冯保近前问道。

  朱翊钧念头百转,一时没有答话。

  眼前这道屏风犹如天渊,不止物理上,也是从礼制上,将自己与廷议隔断。

  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左右政事,立刻就会有各种祖宗成法、前代旧事将自己堵回来。

  甚至明日就会收到科道言官的谏言,让自己好好勤修德行。

  冯保这老货又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否则还能让这老货做个肉喇叭,做个遮掩替他传达一番。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充分利用“本宫德凉幼冲”的杀伤性武器了,他不能在廷议中随意插话,那就让杨博不得不主动给他搭一个台阶!

  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

  他当即抬头看向冯保,似乎因惊讶而没有压低声音:“大伴,不对吧,宣大不是我朝边镇?怎么消息来回这般迅速?”

  这一声,自然传到了殿内,瞬间一静。

  都御史葛守礼疑惑的神色恍然大悟,这才后知后觉。

  兵部尚书杨博当即颜色大变!

  此事能品咂出个中意味的大臣,都不会这样戳破这层面子功夫。

  为什么?因为一旦戳破,宣大是不是该论罪?王崇古要不要逮问?

  为求自保,万一与中枢撕破脸呢?谁敢不顾政治风险?

  奈何这殿上就有一个意外,要求十岁的嗣主看破这一层根本不可能。

  杨博只恨龙椅上这位怎么不干脆是个十足的蠢货。

  他此时根本不敢让冯保接话。

  天知道冯保会不会一句话就让他们晋党万劫不复!

  他立刻拜倒在地,硬著头皮宏声抢话:“殿下,宣府距京城不过四百里,快马加急,如此不过是寻常速度。”

  朱翊钧心中一哂,五日功夫,来回两日,三日侵边骚扰数次,当这是实时战略游戏呢?

  鞑靼哪来的快马加急且不说,就这动员速度,怕是能赶上前世军容了。

  但话不能说尽。

  逼迫杨博主动接话,已经是极限了,过犹不及。

  几句歉声,透过屏风,传入殿内:“本宫德凉幼冲,一时诧语,不慎惊扰了廷议,实在不该。”

  “此事与杨卿的话,本宫不甚明白,姑且一并记下,日后好生琢磨便是。”

  “诸卿还是议事吧,莫要理会本宫。”

  言辞恳切敦厚,却让杨博寒毛一竖。

  记下?日后琢磨?

  今日不把事糊弄过去,真让新君记在心里,日后翻起旧事,恐怕又是滔天大案,而他杨博首当其冲!

  但话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出言搅扰,只能求助地看向高拱。

  高拱没把朱翊钧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冷眼看著杨博。

  神情更加难看。

  眼下杨博这番举止,只能说明,此事其人是真的不知情,否则不会这么被动。

  但这恰恰意味著局面比他想像中的更差!

  以往他能靠威望压制住杨博,进而压制著晋党做事,但今日赫然发现,杨博这个党魁,已经压制不住王崇古了!

  若只是杨博一己私欲,勒索求官,根本无伤大雅,毕竟杨博人还在京城,怎么折腾都无妨。

  可若是王崇古这位封疆大吏起了野心,那就真是大事不妙。

  他心思完全没放在皇太子身上,只是心不在焉下巴微点,示意了一下高仪。

  此事内阁自然是通过气的,高仪得了授意,心底叹息一声,想著措辞,要替杨博找补一番。

  突然,在他惊讶的目光中。

  张居正抢先出列,躬身而对。

  “殿下!尚书云:‘人求多闻,时惟建事’,今日殿下不耻下问,臣等喜不自胜,焉有敝帚自珍,让殿下‘自己琢磨’的道理。”

  “惜哉内廷不涉边事,臣等又受廷议纷扰,无暇与殿下解惑。”

  “如此,臣大胆恳启,殿下每常朝后,召对辅臣,答疑解惑,以知悉政事。”

  声发如钟,目光灼灼。

  张居正一番奏对完,屏风之后却一时无声。

  除了杨博,晋党数人都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外,而余者都冷眼旁观。

  高拱更是眼神都未投过来。

  他知道,自己这位金石之交,向来对新君的辅导之事极为上心。

  想来,不过是又一次地揽过为新君讲解政事的权责罢了,他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革新变法,他有他的路子要走。

  过了好一会,屏风内才传出声音。

  “张阁老所言甚合本宫心意,那早朝之后,三位辅臣稍留片刻?”

  高拱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回道:“臣身为首辅,机务繁重,并无多余闲暇。”

  张居正接过话茬:“殿下,元辅说的是。国朝新丧,万事系内阁,不宜过度策用。”

  屏风后面又传出声音。

  “既然如此,那便张阁老散朝后稍留,为我解惑吧。”

  张居正又躬身以对:“殿下,今日臣等散朝后还需往思善门,为先帝吊唁。”

  “可否等明日微臣廷议之后,待到殿下日讲完毕,再召对微臣。”

  朱翊钧点头:“可!”

  高仪在一旁默默松了口气,还好没将他推出去应付这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今日这位皇太子的种种表现,当真不像个好糊弄的主。

  无论是殿前处置太监,拿捏冯保,还是方才一眼看破王崇古奏疏中的错漏。

  说明这位皇太子,是个对政事敏锐的主。

  这足以抹除他在四书五经上的天赋不足,毕竟做人主,又不是研治经典。

  单单从今日临朝的表现而言,可谓已有人君之相!

  而为聪明人解析政事,还要夹带私货,太难了,隐患也太大了。

  需知,聪明人记性可都很好,嗣君也有长大的时候。

  稍有不慎,恐怕就得遗祸流毒,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大明朝。

  张居正敢主动揽下此事,这份担当,也著实令他感慨。

  ……

  屏风后的朱翊钧,下意识用指节敲击著膝盖,思绪百转。

  自己以退为进,给杨博上压力,就是为了替自己争取到一个在殿上发问的权力。

  身为晋党党魁的杨博也好,举荐杨博的高拱也好,无论做出什么回答,那就撕开一道口子了。

  问答多了,众臣也就习以为常了。

  但,奈何张居正横插一脚,将自己挡了回来,又几乎是自请入对,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他是看出自己的意图了么?

  还是单纯为了把自己挡在廷议之外?

  明日奏对……看来跟这位大明朝第一相的对手戏,是躲不过去了啊。

  ——

  昨天有人反馈,我试试一章拆成两章。另外,今天工作事多,另一章晚点更。最后,提前求明天的追读,本书生死攸关。

第7章 孝事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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