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刀 第117节
“这一战,不算远安城的这些人,咱们这一千人,死了三百一十二个!”黄大富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千重步兵,死了三百一十二个,其余几乎个个带伤,连主将夏至都受了重伤,这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
而牺牲如此大的代价,便是成功地将元军整整一万步骑几乎全都留在了远安城。
能逃回去的廖廖无几。
他们这一千人和远安城,说白了就是这一场战役的饵,为了钓沙列文上钩,他们必须得付出代价。
在萧长车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想要胜利,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但在丁二狗黄大富这些人看来,却是极其震憾的。
打完这一仗,他们才真正的明白,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死者的脖颈里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这样的牌子,丁二狗和黄大富脖子上也同样挂着。
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年龄,住址。
一旦战死,这个牌子便是证明这个人的身份的证据。
“杨三宝,三十七岁,富善场村。”
丁二狗轻声念道。
“富善场村是泰安城那边的吧?那还好,这些年泰安城那边一直很太平,这个人肯定不是家里的独子,也应该早就成家立业传下了香火了!”黄大富道。
说到这里,两个人却是对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都是从贺兰原上下来的。
在那之前,两人都是孤家寡人,现在成了亲,也有了孩子,可孩子都还只能在地上爬。
“二狗,咱们可不能死,咱们死了,家就散了!”黄大富叹了口气。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富哥,这种事情,咱们作不了主的!”丁二狗苦笑着道:“这一仗,咱们活下来算是运气好,你没看连夏将军都是被抬下战场的吗?”
“元狗比严氏打仗可厉害多了!”黄大富坐在地上,道:“以后这样的战事,不知道还有多少呢?现在我也不希望能长命啥的,就只希望能多活一些年,将孩子养大一些。”
“你家婆娘是个能吃苦的!”丁二狗道。
黄大富摇头:“她也就只能吃苦,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没主意了,不像你媳妇儿,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是个能拿主意的。”
想起自家婆娘,丁二狗不由得笑了起来:“是的,上一次出战,娇娇便倾我们家所有,替我买了最好的甲胄,当时我记得还差钱,是欠着呢。伱瞧我这一身甲上面的伤痕,大富哥,你这甲都裂开好几道口子,这一次一定要换一套更好的。装备更好,活命的机会就更大!”
“是啊,以前是舍不得。”黄大富道:“我比你多打过好几仗,以前的仗打得轻松,我还以为打仗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一回算是长了见识,回去就买最好的甲,最锋利的刀,总是能让我们在战争之中争取到更多的活命的机会。”
“还有要更努力地修炼!”丁二狗挥了挥拳头:“我们还是武道修为太差了。”
说到这个,黄大富的脸就垮了下来:“二狗,你才十八岁,还有无限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突破固体,抵达御气,再上新台阶,我三十多啦,也就这样了!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哥哥我,最好这样惨烈的战事,你别招我,轻松一些的战斗,就叫上我!”
丁二狗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也得我有这个能力啊。大富哥,咱们给这位三宝哥换上新衣吧,这些是他的甲胄和遗物,整理好了要送还给他的家人呢!”
整个营地现在的状况有些凄凉。
经过了初期的狂喜和庆祝之后,悲伤便不可抑制地笼罩了这个营地,
一千人的队伍,伤亡三分之一,可谓是损失惨重。
一排排的草席子上放满了死者遗体,活着的人则忍着悲伤,替战死的战友整理遗容,遗物。
营地外头,不时有马车、牛车拉着一副副薄皮棺材过来。
几块板子钉成一个盒子,便是这些战士们最后的归宿。
接下来,他们还会将这些遗体一一送回他们的亲人身边。
丁二狗有些不敢想象,那些在家朝思暮想盼着亲人归家的人,盼回来的却是一副棺材,会是怎样的一副悲伤的场景?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听这脚步声,大家便知道是他们这一团的团长吕友回来了。
吕友每打一仗,都是看起来凄惨之极,但实际上受的伤却不重。
就像他在最后与夏至一起并肩作战,武道修为比他高得多的夏至都躺下了,他浑身下上缠得跟个粽子似的,但却丝毫不妨碍他行动自如。
一身的肥肉,总是能在战场之上救他的命。
一屁股坐下来,似乎连地面都抖了几抖。
与丁二狗这些人伤风悲秋不同,对于这样的场面,吕友却是见怪不怪。
“都过来!”他招招手。
“二狗,你哭啦?”瞅着丁二狗有些发红的眼睛,吕友问道。
“我们死了差不多一百人呢!”丁二狗抽了抽鼻子,“都是朝夕相处的,说没就没了!”
“这算啥子!”吕友哼了一声道:“死了还有人给收尸,给整理遗容,给送回家去入土为安,那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啦。以前咱们有些伙计,死了就暴尸荒野,过些时候大家再从哪里经过,便只能看到几块骨头啦!这便是关外,活着命大,死了背风,有什么好哭的!”
被长官训斥,丁二狗不敢反驳,只是垂下头去。
“而且这一次,咱们的缴获极是丰厚,刚刚我去城里会议,上头已经确定了战后的赏赐以缴获的分配了!”吕友道。
“怎么说?”一大群人立时便围了过来。
说起来,大家还是最关心这个的。
当府兵,打生打死为了什么?
一来是因为想活着,就必须要打生打死,二来则是不打生打死,怎么能更快地发家致富呢?光从田里刨食,就算官府仁义,那也最多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缴获的战马,一人一匹,剩下的,上头出钱回收,甲胄也是如此,至于刀剑弓羽这些,如果你自己用不着,那也是由上头出钱回收。不过嘛,价钱肯定比市价要稍低一些。”吕友道。
“其余的那些东西呢?”有人小声的有些心虚地问道。“这一次咱们团可是弄了不少的浮财,上头会不会收缴?”
“这个上头不会要,早就说好了的,缴获归自己!”吕友道:“二狗,你识数儿,乌鸦,你老成持重,你们两个负责去清点,统计了具体的数字,回头等上头把咱们上缴的牲畜、甲胄这些东西换来的钱发下来,还有这一仗打赢之后的赏金也发下来后,都加起来咱们便按规矩来分配,大家都没意见吧?”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正在战斗的时候,是绝不允许你去扒东西的,谁要是敢这么做,那上司轻则揍你一顿,重则只怕当场就要执行军法了。
缴获只能是在战后才能去获取的。
像这一战,因为是在自家地盘上打,缴获便只能从敌人身上去扒拉,其实所获是有限的。
像上一次打严氏,他们这些人才算是真正的发了一笔猛财。
而这样的一些获得,分配自然也是有规矩的。
上官自然会分得多一些,战死的兄弟会分得多一些,作为排头兵破阵的会分得多一些。
总之就是根据你在队伍之中的贡献,取得相应的奖励。
想要得多,那就要作出更多的贡献。
简单来说,就是拿命来换。
“我大至估摸了一下,平均下来,活着的人每个人大概有两百贯收入,战死的兄弟,能分个三百贯。”吕友的话,让所有人又都兴奋了起来。“这一次主要还是战马搞得多,再加上咱们打败的是元军精锐,扒下来甲胄都是好东西,很值钱!”
“这样的仗,再打个几次,老子就发财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滚蛋!”有人则破口大骂:“这样的仗,老子再也不想打了,老子最喜欢的还是以多欺少,搞偷袭,风险小,收获多。”
“你想得美,那里可能次次有这样的好事?以后咱们只怕要打得仗,大概率就没有轻松的。”有人反驳:“以前咱们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可现在能跑吗?你的家在这里,你的妻儿老小在这里,你的财产在哪里,元人打来了,你咋办,跑?跟几年前一样,被狗一般地拴着脖子当奴隶?”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下来,半晌才道:“那自然是往死里干!”
丁二狗也是这样想的。
谁想要夺老子的地,老子家的牛马猪羊,抢老子的娇娇,害老子的儿子,那当然是要跟他们拼命啦!
第152章 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哗啦一声,一杯带着茶叶的汤汤水水被径直泼在了陈良的脸上。
陈良平静地看着对面像一条饿狼一般瞪视着他的令狐知书,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摊开手掌看了看手里多出的几片茶叶,指头微曲,将其弹落到了地上。
“江南过来的上好龙井,可惜了!”陈良道。
令狐知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陈将军,莫忘了,没有大帅,你全家早就是死人了。”
“须臾不敢或忘!”陈良躬身道:“但这一次,陈某不觉得有什么错!”
“呵呵!”令独知书冷冷地道:“沙列文与萧长车激战之时,关你云台荒驻军何事,你竟然大肆调动军队,进行军演?伱不会不知道你这样一来,青铜峡、野猪岭的元军都会高度戒备你的动向,从而不敢往远安增兵支援,如此一来,使得沙列文大败于远安城下,坏了大帅的大事!”
”我不这么认为!”陈良道:“云台荒距离战场如此之近,如果双方爆发大战而我云台荒竟然不闻不问,连最起码的反应都没有,你让关外人如何看我们?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与元人有勾结吗?”
令狐知书不由语塞。
一边一直坐着没发说话的陈国华此时站了起来,道:“陈将军所言也极有道理,现在正是我们与萧长车争夺关外民心军心的时候,不管内里如何,面子上该做的,我们都得做好。知书,你太无理了,还不向陈将军道歉!”
“这倒不必。大帅欲谋大事,陈某自然愿意跟随,但在某家看来,不管是元人还是萧长车,都是我们的敌人,”陈良淡淡地道:“所以掌书记,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像青铜峡这样的地方,能抢占自然便要动手,今天我便在掌书记这里报个备,如果不成,只要大帅发话,我自然是无有不遵!”
“好!”李国华点点头:“这件事,我回去会与大帅商议。元军这一次吃了大亏,接下来必然会有所动作,你这里也要小心一些。”
“当然!”陈良道:“吃柿子捡软的捏嘛!元人在萧长车那里吃了大亏,想要报复回来,又惧怕萧长车,指不定就会拿我来出气。他真要敢来,我会让他们知道,关外可不止萧长车一人会打仗呢!”
李国华笑着拍了拍陈良的肩膀,“陈将军的才能,大帅也是极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你放在云台荒这样的重要的战略要点之上。”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陈良向着振武城方向,叉手行礼。
一众人等出了云台荒大营。
李国华回首,却见行辕之外,陈良仍然站在那里,频频向他们挥手。
“掌书记,你真相信陈良所说的?”
李国华淡淡地道:“相不相信的,重要吗?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不管陈良当时是怎么想的,沙列文已经输得连裤叉子都没有了。也许是因为陈良的动作引发了元军这边不敢支援,也许是元人内部的倾轧导至这个结果,储位之争的惨烈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别说死沙列文这万把人,便是再多些,又有什么关系?”
令狐知书点点头:“这倒是!”
二十五年前的一场政变,不说关内,光是关外的清洗,死的人便有数万吧!
“你今天太冲动了,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为人!”李国华瞥了一眼令狐知书:“是什么让你如此失态?”
令狐知书垂首不语。
“陈良是大帅刻意拉拢的的大将,此人虽然比不上萧长车,但也是极具才华之人,今日你既没有当面向他道歉,回去之后务必备上重礼去陈府看望一下他的家人。”李国华的语气不容置疑。
“明白了!”令狐知书道。
“一时的失败算不得什么,一时的落后也不必放在心上!”李国华看着有些颓然的令狐知书道:“人生是漫长的一场长跑,暂时的领先不代表他们能胜利抵达终点,知书,把自己置身于悬崖边上,看似危机四伏,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次向巅峰发起誓死冲锋的机会呢?”
“多谢李叔教诲!”令狐知书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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