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刀 第151节
“如果这一仗是我们技不如人也就罢了,愿赌服输,可大将军告诉我们,这一仗,就是因为这些杂种出卖我们,才导致了最后大败亏输的局面。这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出卖你们的人都已伏法!与这些人何干?”
“真没有关系吗?”丑军官冷笑:“这晋阳之内,谁与柳家没有关系?只要与柳家有关系,那就与这件事情有关系,天道好轮回,谁也逃不掉,只要与这件事情沾上关系的人,某家就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吴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丑军官,再看看周边愈来愈多的向着这里而来的士兵,他没有再说话,径自掉头离去。
他突然后悔了起来。
自己这是放出了一支什么样的怪物军队?
当初陪着何足道去南方镇军之中挑人的时候,并不曾觉得被挑出来的那些人有如此重的戾气,可为何成军之后,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
晋阳已然如此,接下来其它的地方呢?
吴德不寒而栗。
“统领,这支军队,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军队之一!”罗英突然道。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北上之际,我负责过一段时间他们与地方上的联络,偶然发现地方上按要求给他们准备的粮草都是陈粮,霉粮,而菜肴也多是腐坏变质的。”
“怎么没听伱说?”
“因为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罗英道:“他们就那样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吴德停下了脚步,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不说,他们隐忍,是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罗英,你等着看吧,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回到这些地方的话,那些如此对待他们的人,下场不会比这些人好多少!”
“咎由自取,我可不同情这些人!”罗英道。
“不是这样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罪!”吴德道:“可是何足道利用了他们最为朴素的认知,这些人,认死理。该死的何足道,只怕卫相,大尹还有我,都被这家伙给骗了。”
“有一次我随侍在小姐身边,听大锤公子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罗英道。
“李大锤说了什么?”
“公子说,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罗英朗声道。“而在我看来,只要你沾染了因果,就逃不脱冥冥之中的惩罚。我们只看到了晋阳的惨状,觉得这些士兵该死,可如果我们也看到了当年襄城的惨剧呢?谁是谁非,只怕是难以评价。”
听了这话,吴德呆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
一柱午功夫过后,吴德看到了何足道。
也看到了躺在血泊之中的几个女人,以及何足道挽在手里的柳承东的头颅。
“我是来拘押柳承东上京受审的!”吴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把他杀了?他一死,很多秘密就再也挖不出来了。何足道,你疯了吗?你坏了卫相与大尹的大事。”
何足道哧的一笑,手一扬,柳承东的头颅飞了起来,在落下的时候,他飞起一脚,嗖的一声,柳承东的脑袋直冲上天,越过了墙壁,越过了房屋,也不知会飞到什么地方去。
“坏个鬼的大事!”何足道看着吴德,道:“吴统领,卫相他们要把这个东西押回长安,只怕不是想审他,而是想和他又来个什么利益交换吧?又或者他们不想把事做绝,这家伙去了长安,指不定转眼又锦衣玉食起来,那我这么辛苦为谁忙呢?”
“何足道,你不是小儿,这不是游戏,不拿住那些人的把柄,如何让那些人老实下来?你是大将军,不是冲锋陷阵的小兵,你该知道,靠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不这么认为!”何足道看了看手上的血,有些嫌弃地从地上死去的一个女子身上扯下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衣物,用力在手上擦拭起来:“认为杀解决不了问题,那是因为你杀得还不够多,吴统领,假如你把那些蛀虫、老鼠都杀得干干净净了,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吴德身上发冷。
“你疯了吗?就凭你带着的这五千镇军?再这样下去,你就会变成叛军了,四面八方的军队都会扑上来咬你一口的,何足道,不要给那些人口实,让他们有借口来对付你!”
“是找到了一个好借口对付朝廷,对付卫相和大尹吧?”何足道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是他们派出来的,所以我如果垮了,也就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何足道,你父亲在襄城之战中为了挽救大秦作了一次努力,这一次,卫相与大尹在作第二次努力,你不想让他们的心血白费吧?”
何足道一扬手,带血的白色绸衣随风飘然而去,他大步向外走去。
“关我屁事!”
四个字让吴德眼前阵阵发黑。
第198章 何足道的梦想
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儿,就连每个角落都没有拉下,可是却无法驱散坐在院子里头的人心里头的阴霾。
院子里是很干净的,但随风飘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晋阳死了太多人了。
而且还在继续死去。
但他们却无力阻止。
罗英瞅了一眼吴德,皱着眉头道:“想不通啊,真是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么?”一个同伴问道。
“何足道是那种很聪明很厉害的将领是不是?”罗英道:“可是他在晋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对柳家斩尽杀绝,痛快是痛快了,可是也把世家豪门全都得罪光了,而且还违背了朝廷的大政方略,朝廷必然也不会再支持他。如此一来,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他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吴德。
他们的脑子里,也要想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在抵达晋阳之前,何足道给大家的映象可不是这样的。
“这個人从本质上就是一个疯子!”吴德道:“他压根就不怕得罪什么人,也压根就没有想过什么从根子上来解决现在大秦面临的问题,他脑子里现在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戮!杀光类似柳氏这样的豪门大族。”
“他办不到的!”罗英摇头道。“打柳家,说实话是有些出其不意,柳氏完全没有想到何足道在平灭了暴乱军队之后会把目标对准他们,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偷袭,出其不意,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只要消息传出去,谁还不会防着他?”
吴德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他的第一个目标就选择了柳氏。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柳氏数代人积存下来的财富,应当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无数的钱粮,武器,甲胄,罗英,你如果拥有了这些东西,你会干什么?”
“招兵买马!”罗英脱口而出。
吴德点了点头:“是啊,招兵买马。以五千南方镇军为核心,辅以柳氏的海量财富,何足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能组织起一支大军,而这支军队第一时间内,会横扫整个河东。拿下了整个河东这个形胜之地,何足道可就真正成了一方人物,有资格摆脱所有人的控制了。”
“象令狐野那样?”罗英问道。
“比令狐野还要可怕!”吴德道:“令狐野还有元人这个威胁,还有李大锤他们牵制,还有阳关锁着进关的大门,还有数千里遥遥旅途,而何足道的大军一旦成型,距离东都,距离长安,近在咫尺!”
众人听着吴德的分析,尽皆脸上变色。
“何足道要造反?”有人失声问道。
“能不能造反,看他能不能掌握河东!”罗英分析道:“如果仅仅是只有晋阳,那还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河东驻军比较分散,有可能给他各个击破,但要是有人有能力将各地驻军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个整体,倒也不说能不能击败何足道,至少可以与他抗衡,拖他一阵子,如此一来,朝廷便也可以及时作出应对了。”
吴德霍地站了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罗英问道。
“迅速集结河东各地驻军以抗何足道,至少把他限制在晋阳周边,不能让他坐大,否则这个疯子不知会做出一些什么来!”吴德在小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罗英!”
“属下在!”
吴德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递给了罗英,“你带两个人去上党,找到咱们黑冰台的张全义张统领,把这里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他会知道要怎么做。”
“统领,您不是说张统领已经背叛了朝廷,成为了豪门世家的打手了吗?”罗英问道。
“现在倒正需要他这样的人,也只有他,才能迅速地说服河东的那些各个心怀鬼胎的世家联合起来形成优势兵力与何足道相抗,要是不有足够多的兵力,以何足道的领兵能力,只怕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
接过腰牌,罗英低声道:“统领,只怕咱们现在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吴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果然很敏锐,现在何足道必然已经封锁了整个晋阳防止消息外泄,但我们是干啥的?我们是黑冰台啊!自然是有办法出去的。老卢,你安排线路,送罗英他们离去。”
“统领,既然能走,咱们为什么不一起走?您亲自去找张统领,岂不是更加容易?”
“我得留下来吸引何足道的注意啊!”吴德笑了笑:“你们可以走脱,我反而不容易走脱。”
“要是让何足道发现我们溜了,你岂不是很危险?”
吴德有些怅然:“我陪过何其苦老将军很长时间,也见过何足道最落魄的时候,他也是我亲手放出来的,我还想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劝他回头。即便真不行了,我一个人脱身反而容易一些,真逃命的时候,伱们可都是累赘!”
众人默然不语,心中都知道吴德这只不过是在宽大家的心。
真要陷到了大军之中,武道修为再高,只怕也是走不脱的。
吴德挥挥手,“好好休整,晚上我去找何足道的时候,你们便开始行动。机会只有一次,在天亮之前,一定要远离晋阳。”
“诺!”众人齐齐躬身应命。
吴德再一次踏进柳府的时候,夜幕已经拉下,也许是晋阳的杀戮把天上的明月也给吓着了,今日却是藏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不肯现身,偶尔探出半个脸庞偷偷看一眼人间,便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何足道箕坐在柳府主屋那高高的屋脊之上,却是在喝酒。
吴德飞身而上,坐到了他的身边。
何足道将酒囊递给了他,吴德也不客套,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将酒囊还给了何足道。
“何至于此?”
何足道笑了笑,饮一口酒,道:“吴统领,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很穷。”
“比我好,我还是一个孤儿呢!”吴德道。
没有理会吴德,何足道接着道:“所以小时候,我真是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啊,羡慕他们每顿饭都有肉吃,长得白白的。后来家父武道修练有成,家境开始慢慢地好起来,我也顿顿有肉吃了,可我发现,真正有钱的人家,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们的生活,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吴德点点头,“跟我一样的感觉。”
“我父亲也非常羡慕那些人,他很努力,我也很努力,我父亲这一辈子都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而我前半辈子,也在忙着这件事!”何足道呵呵笑了起来:“可是啊,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们都成不了他们。”
“成为他们就是你这辈子的终极梦想吗?那格局未免也太低了一些!”吴德摇头道。
“先成为了他们,才能谈梦想啊!”何足道显得有些无奈:“吴德,你看看朝堂之上的那些人,除了那几个用来点缀,用来欺骗天下人的花瓶之外,真有普通寒素之人手握大权的吗?”
“你父亲不是吗?”
“他是吗?”何足道冷笑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从我成年的时候,我父亲替我向关陇冯家求娶被拒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管我们走到什么位置,他们都瞧不起我们。吴德,我求娶的还不是冯家的嫡女,只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就被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拒绝了。那时我的父亲,已经是禁军左大营的副将,从三品的武将,八品巅峰的武道修为,何氏也算是一方人家了,但仍然被对方羞辱性地拒绝了。”
“你最后不是娶了高陵周氏的嫡女吗?那可不比关陇冯氏的门第差!”
“知耻而后勇,我拼命修练武道,文武并进,两年之后,我父亲升到了禁军左大营的统领,而我也凭着自己的努力,通过了科考,成为了一名进士,那个时候周氏上门提亲,我还以为是我们父子的努力终于有人欣赏了,欣喜地应承了这门亲事,可谁知,最后的代价,就是背刺安泽太子!”
吴德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这样的内情吗?
这可与何其苦讲给自己的不大一样。
“安泽太子如果成功了,你们岂不是更加的荣华富贵。”吴德轻声道。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情!”何足道点头道:“可父亲不相信安泽太子能成功,他对于豪门世家的恐惧是深刻到骨子里的。”
“所以,背叛便发生了!”
“是的!”何足道道:“但事实证明,我们从来就没有被那些人纳入他们的圈子,只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是他们用来捅人的刀,还有就是需要的时候,替他们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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