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刀 第430节

　　胆已破，

　　这仗，那里还有得打呢？

　　第一个逃回来的人这么说，立即便被斥之为谣言惑众，败坏大将军名声，杀无赦。

　　第二个第三个以至于第十个都这么说，大家已经惊惶不安，但为了保正军心，还是将这些人关了起来，准备等大将军顺来了亲自处置。

　　可是当第一百人也这么说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后的一只靴子落地并没有让大家等多久。

　　何足道死了。

　　被北庭都护府都护李大锤在正面交战之中击杀，枭首。

　　这对于江南八镇的嫡系部属来说，是最大的坏消息，却也是相对的好消息。

　　之所以说是相对的好消息，是因为何足道是战死的。

　　这样大家还可以以此为理由，聚集起一批矢志为何足道复仇的人来抱团聚暖，

　　从多力量大，也许还可以找到一个生存的空间。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何足道是逃跑途中被人追上击杀的，

　　那估计就是双重的打击了。

　　只不过人都会选择于自己更有利的一些事情去相信，

　　所以对那一个最糟糕的可能，大家都直接忽视了他。

　　陈建仁默默地坐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青筋毕露，从消息传来，他就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式很久了。

　　大厅里越来越吵闹，

　　聚集在这里的江南八镇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尘埃已经落定，

　　接下来大家要讨论的是如何生存的问题了。

　　陈建仁很清楚，

　　人心散了，

　　队伍自然也就不好带了。

　　何足道死了，他的孩子没有一个能撑起场面的，而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威望能镇得住这批人。

　　眼下要何去何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诉求，必然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所以，散伙已成必然。

　　想想几年前，大将军从长安一路南下，回到江南八镇，募集了五千旧部北上河东的时候，大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是何等的希翼满满。

　　短短几年时间，都死光了。

　　“当今之计，需得马上另寻出路，要不然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有人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了，陈建仁看了一眼，汝南郡郡守钟学鑫。

　　“钟郡守觉得我们该如何？”立时便有人捧场，很显然两人在先前便有过了沟通，所以这个时候便一唱一合。

　　没有人先问一下陈建仁，虽然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当中，陈建仁的地位更高。

　　但不同于杨立新和冯宽，都有着自己的嫡系部队和实力范围，陈建仁平素更多的是以何足道的大管家的形式出现。

　　何足道在，他是妥妥的二号人物。

　　何足道没有了，关键是他的嫡系部队也没剩下多少了，

　　陈建仁的影响力，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我们现在还能有第二条路吗？”钟学鑫道：“自成一体已经不成了，便只能去投靠能保护我们的，现在能保护我们的，也就只有长安洛阳了！”

　　“钟郡守的意思是，我们投奔令狐野？”

　　“你说呢？”

　　“我觉得钟郡守所说有理！”

　　陈建仁突然想笑，钟学鑫一直便与洛阳方面有联系，他们之间的勾搭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自从何足道带着大家重返江南八镇，不管是长安方面，还是丹阳方面便一直在里头使劲，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大将军哪里，不也是左右摇摆，以期获得更大的收获吗？

　　现在大将军走了，所有人都要重新选择一个主人罢了。

　　他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岳琪，他是安陆郡的郡守，一向跟楚地来往紧密。

　　果然，岳琪直接开口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投奔江芊更好！”

　　“你疯了吗？李大锤和江芊才刚刚杀了大将军，是我们的仇人，你让我们去投奔仇人，为仇人效力吗？”钟学鑫跳起来破口大骂：“岳琪，大将军生前待你不薄，你不替将军报仇倒也罢了，竟然要去投奔敌人！”

　　岳琪冷冷地看着他道：“大将军待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不薄，我们要是感念恩义的话，那现在就应当聚兵一处，宣誓向大公子效力，然后发兵汝阴永安去为大将军报仇，而不是在这里商量去投奔谁！钟学鑫，只要你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请出大公子，如何？”

　　钟学鑫脸色难看地看着岳琪，却是不接口了。

　　岳琪哼了一声道：“大将军与李大锤江芊之争，堂堂正正，输就输了，我们既然没有报仇的想法，那自然就要把目光看得长远一些。去投奔令狐野，我们现在有多少的资本？能受到多大的重用？只怕我们刚刚投奔过去，李国华就马上会驱使我们进攻永安汝阴？那我们的处境，能比现在好多少？那倒不如马上起兵，还能让世人念我们忠义之心。”

　　厅中有人不由得微微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呢！

　　“总比投降敌人要好！”先前帮腔钟学鑫的那人，接口道。

　　“争夺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是敌，明日亦可为友！”岳琪道：“诸位，我说去投靠李大锤江芊，不仅仅是为我们将来着想，也是为我们现在着想！”

　　“岳郡守，你详细说说！”客厅一边，一直没有作声的一群人开口了，其中以舂陵郡守为首，包括不少的本地豪强大户。

　　“道理很简单！”岳琪道：“现在江芊和李大锤在这片地方之上势力弱，面临着楚国的进攻，也面临着令狐野的压力，他们想要生存，想要壮大，光靠一个蜀郡支援，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壮大自己，团结所有可以帮助他们的力量，我们这个时候过去，不会被当成弃子和小卒，而是会得到足够的重视。”

　　“还不是一样要打仗！”

　　“这里头区别大了，钟郡守，别说你不懂！”岳琪道：“去投奔江芊，我们不会随便被牺牲掉，因为每一分力量对于他们都是珍贵的，但去投奔令狐野，就大不一样了，坐拥中原的令狐野，当真稀罕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吗？”

第608章 散了吧

　　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俗话说，人间悲喜各不相同，

　　就是这个道理了。

　　陈建仁瞅着岳琪，此人仍在侃侃而谈，而对面的钟学鑫已经被他驳得渐渐没有招架之功了。

　　但是这家伙从来不以嘴功见长啊！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抽丝剥茧的分析，

　　将投奔李大锤和江芊的好处从近到远讲得无比透彻，大厅里很多人已经开始被他说服了。

　　很显然，在岳琪的背后，有一个人给他出谋划策，把里头的门道给他讲得清清楚楚，甚至于许给了他承诺。

　　这个人来自那里，不言而喻。

　　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是真的。

　　对于现在的江南八镇来说，投奔李大锤江芊是最优的选择。

　　从近来说，李大锤和江芊需要他们来壮大自己的力量，所以会优待他们，更不会把他们当成牺牲品推出去，因为这样做，是在自毁长城。

　　而在远处看，李大锤所代表的关外势力，如今声势极隆，特别是灭亡了与大秦对抗数百年的北元，更是为他们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而最近，李大锤身份的暴光，又为他带来了正统的名份。

　　李济民，李安民，李惠民三人，是李清这一脉的嫡系子孙，也是天然的皇位继承者。

　　现在李安民和李惠民两脉已经死尽死绝了，而李济民冒出了一个遗腹子来，并且得到了诸如喻恩泰这些老一辈德高望重的人的背书，那在道义名份之上又占住了高地。

　　如果不是大将军死在了李大锤手中，陈建仁自己都想去投奔对方了。

　　可是不行。

　　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看着厅内诸人愈吵愈凶，渐渐有拔刀相向的趋势，陈建仁站了起来，默默地向着后堂方向走去。

　　他的举动，让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现在这间大厅里，陈建仁的实力或者是最弱的，但长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听从这个人的命令，在心理之上，陈建仁仍然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影响。

　　“陈将军！”岳琪喊了一声。

　　陈建仁回过头来，看着诸人，笑了笑，挥挥手：“散了吧！”

　　一句散了吧，便道尽了在场所有人的结局。

　　“都是兄弟，别到了最后，竟然要拔刀相向，好聚好散吧！”

　　丢下这句话，陈建仁转身，加快步子，消失在诸人的视野之中。

　　大堂之内，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众人出了大堂，却是分作两堆，各奔东西了。

　　后堂，何足道的长子何不乐身穿素衣，腰系麻绳，满脸悲愤之色。

　　他尚未成年。

　　何其苦结婚很晚，直到功成名就，方才娶妻生子。

　　而何足道则因为何其苦想为他求一份好亲事，所以便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生生地耽搁了。

　　直到最后，终于求得了豪门世家之一的周氏一族下嫁女儿。

　　当然，其中的代价之一，便是投奔了他们的阵营，背叛了济民太子。

　　周氏身体不好，多年一直无子，可人家家世显赫，多年以来，何足道连纳妾都不敢。

　　直到何其苦到了南方经营，成为江南八镇统帅之后，这才有了资本，让何足道纳了妾。

　　何不乐其实是多年之后纳的妾生的，

　　如今何不乐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看到陈建仁过来，何不乐身后的一个双眼红肿，满脸悲色的妇人也站了起来。

　　“叔叔！”何不乐迎了上来。“他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