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581节
冯氏嗯了一声,沉默片刻,缓缓道:“听说官家赐了你丹书铁券,但赵佶若即位,此物不一定管用,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你送走了我和妻儿后,打算怎么做?”
赵孝骞迟疑良久,终于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母亲说得没错,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所以,孩儿打算试试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
“既然是兄终弟及,我也是官家的弟,别人可以,我为何不能?”
一句话震得冯氏耳朵嗡嗡作响,半晌没吱声。
许久后,冯氏呼出一口气,神情从震惊渐渐变得淡然。
“你是宗亲,本来没有资格争夺皇位,但在所有的宗亲里,你是唯一的特例,毕竟只有你为大宋立下盖世功劳,在朝野间也颇有威望,为娘再问你一句,你回京后,燕云驻军的兵权是否已交还给了朝廷?”
见识了母亲的不凡后,对此刻冯氏冷静的神情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赵孝骞低声道:“孩儿虽回京,官家也有意更换燕云驻军主帅,但孩儿麾下还有一批忠于我的将领,兵权就算交出去,新的主帅也指挥不了他们。”
冯氏眼中的激动之色一闪而逝,道:“也就是说,无论你在不在军中,兵权可以说是一直掌控在你手里?”
“一年半载内,应该是如此。”
冯氏点点头:“如此,你有这个资本争一争了。”
随即冯氏冷笑起来:“你那个混账爹,想必也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吧?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赵孝骞有点尴尬地道:“呃,虽然父王确实有点混账,但……好吧,娘亲高兴怎么称呼都行。”
“父王打算一力将孩儿捧上去,不惜任何代价,不是富贵至极,便是全家身首异处,父王和孩儿皆无路可退,只能奋力一搏。”
冯氏仍冷笑道:“这些年,你那混账爹积攒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初他野心勃勃,是打算自己争一争的,如今看来他已改变的主意,要把你抬上去,这个混账的天良倒也仅存了一丝未泯。”
赵孝骞小心试探道:“当年娘亲与父王反目成仇,娘亲不惜出家坤道也要与父王决裂,您与父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氏冷着脸道:“长辈的事,小辈不必知道,将来你会慢慢发现的。”
“有了燕云兵权,有了你父王那些见不得人的势力铺垫,还有你这些年在朝野间攒下的威望,这些加起来,你有足够的资本争夺皇位了。”
“为娘一直觉得你很聪慧,不论做什么事,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成,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冯氏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要做大事,为娘不拦着,正如你判断的情势,不是富贵至极,便是全家身首异处,除了争夺皇位,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
“明日我便启程离开汴京,与你妻儿会合,不在汴京给你添麻烦,更不会被人挟制用来威胁拿捏你。”
赵孝骞起身长揖:“委屈母亲和妻儿去一趟密州,孩儿在那里安排了海船,还有麾下部将的五千兵马护送,请母亲和妻儿暂时去日本躲避,只待孩儿与父王在汴京事成,便接你们回来安享富贵。”
冯氏笑了笑:“五千兵马护送,我儿真是好手笔,不愧是大人物了,当年你外公为相,也没有如此排场。”
“明日我便走,不给你添乱,记住,每临大事,当须静气,也当杀伐果断,既然动了手,就不可心存仁慈,该杀的一定要杀掉,否则徒留后患。”
冯氏说得很认真,此刻的她已不像是一位母亲,更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女将军,原本慈爱的眼中,尽是森森杀意。
第750章 风向不对
赵孝骞一直知道,母亲冯氏并不简单。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年代敢于跟自己的丈夫和离,哪怕付出出家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说明这个女人的内心足够强大,而且清醒。
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付出什么。
以前赵孝骞膝下尽孝,并没有聊过太多正事,他眼里的母亲永远是温婉善良,柔和端庄的形象,跟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喜欢唠叨,喜欢儿子多陪陪她。
当然,也有点小资情调,她独居的府邸里,亲自种下了花卉,每日细心照料,更喜欢在花卉间开辟一块空地,布置矮桌蒲团和茶具,每日闻着花香,面色恬淡地泡茶,看书。
如果不出现太大的风浪,冯氏的余生大约便是这般了吧。
直到今日,赵孝骞才赫然发现母亲的另一面。
那是冷静睿智,杀伐果断,心肠甚至比赵颢更冷厉几分。
赵孝骞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父母似乎都不是善茬儿。
冯氏是个做事很干脆的人,可以说是雷厉风行,赵孝骞说要送她走,她立马便吩咐丫鬟收拾行李。
赵孝骞也令陈守将一箱箱银钱抬进了府,冯氏看着满室金光灿灿,不由惊呆了。
“你,你这是……”
“母亲路上怎能没有盘缠,孩儿不过是小小地孝敬一点而已。”赵孝骞笑嘻嘻地道。
“不行,太多了,你做大事正是用钱的时候,为娘不能拖你后腿,随便给我取几十锭银子,路上足够花用了。”冯氏坚决地道。
赵孝骞也不劝她,只用了一个理由。
“这些钱都是从我那混账爹的王府库房里偷出来的。”
冯氏沉默一阵,立马改口:“带走,全都带走!一个铜子而也不准剩!”
侧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赵孝骞,冯氏认真地解释道:“既然是你那混账爹的钱,为娘我就不客气了,能让那混账破财,我很乐意。”
“……您高兴就好。”
当晚赵孝骞住在芳林园,母子坐在前堂聊了很久,从朝政国事聊到家长里短。
尤其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亲孙子,冯氏特别思念,想到明日出发,过不了几日便能亲手抱上可爱的孙儿,冯氏又变得高兴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府邸后门已准备了几辆马车,满载着钱财和行李。
赵孝骞特意令陈守拨出二百名禁军,一路护送冯氏去密州港。
临别之时,冯氏倒也没有表现出儿女惺惺之态,反倒是非常大气利落,用力揉了揉赵孝骞的脸庞。
“为娘此去,免你后顾之忧,我走以后,你可放手去做,无论成败,一定要保证自己平安无恙,你若有个好歹,为娘和你的妻儿们没法活了,家里没有主心骨,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撑不起来的。”
赵孝骞点头,含笑道:“母亲放心,孩儿别的本事稀松平常,但论逃命的本事,孩儿倒是颇有心得,事若不成,孩儿立马就跑,跟着逃去日本,总算也能当上一方诸侯,子孙世代享福。”
冯氏欣慰地笑了:“你能这么想最好,事先留好退路,做事不至于孤注一掷,轻身犯险。”
最后深深地注视了他许久,冯氏的眼眶渐红,眼泪即将落下来的那一刹,冯氏果断转身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
两百禁军护送着几辆马车,踏着清晨的朝色,缓缓地朝城外行去。
赵孝骞站在原地,呆怔地注视着马车队伍走远,直到消失不见,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亲人越来越多的期待,越来越多的担忧和责任,全都压在身上,原本对胜负并不怎么在意的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胜利,已经别无选择。
陈守站在赵孝骞身边,低声道:“世子,老夫人被送出汴京,官家必然知情的,他会不会……”
赵孝骞目光不动,仍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嘴里淡淡地道:“无妨,只要我仍留在汴京城,官家就会放心,至于我的父母妻儿留不留,对官家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的。”
…………
端王府。
数月前,赵佶被封“端王”,本是阖府欢庆的大喜事,但封爵那天赵佶却大发雷霆,摔碎了一地瓷器碗碟字画,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很清楚官家为何突然封他为“端王”。
不是恩典,不是兄弟情分,全是因为蜀地遂宁城的那首童谣。
童谣诛心,赵佶根本无从解释,而官家果然也生了猜忌之心,立马就把赵佶的爵号改了。
这件事一直是官家和赵佶心里的一根刺,哪怕后来赵佶多次进宫,在官家面前表现兄友弟恭,可赵佶总觉得兄弟间的相处比当初少了点什么。
少了的,大约名叫“信任”吧。
作为童谣的男主角,赵煦怎能毫无芥蒂,仍拿以前的态度跟赵佶相处。
不得不说,楚王父子出的招是真狠,童谣给赵佶带来的阴影,至今都无法消除,害他这几个月只能乖乖待在王府里,一动也不敢动,出门跟文人墨客聚个会都担心引起官家的警觉。
当然,最近好消息还是有的。
好消息就是,赵佶从太医那里打听到,官家赵煦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大限恐怕就在最近,而朝中多有议论,大部分都赞成按祖制规矩,由赵佶来继承皇位。
赵佶不着急了,更不需要任何串联活动,他只要乖乖待在王府里,皇位自然会从天而降,这个时候若他自作聪明搞什么串联朝臣的小动作,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这几日赵佶的心情很好,表面上每天在王府里读书写字,闭门谢客,不与外人来往,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实际上他每晚都兴奋得睡不着,一想到皇位即将落到他头上,赵佶便兴奋得浑身发颤。
尤其是昨日,听说赵孝骞居然回京了,赵佶愈发激动。
赵孝骞在燕云领兵,手握十万兵权,因为此事,最近官家和朝堂内气氛诡异,不少御史上疏直述对赵孝骞手握兵权的担忧,都被赵煦留中不发,于是气氛愈发诡异了。
这些日子里,赵煦的烦恼,也是赵佶的烦恼。
没办法,赵佶已将自己自动代入皇帝的角色,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自己突然即位,赵孝骞手中的兵权问题仍未解决的话,那时他将如何处置。
除了朝廷直接跟赵孝骞翻脸,赵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没想到昨日赵孝骞居然回京了,而且是舍下了兵权,轻车简从回京,这个事实令赵佶喜出望外。
难道这就是大自然的馈赠?
赵孝骞怎会出此昏招,他放弃了唯一的倚仗,孑然回京跟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猜不透赵孝骞回京的目的,赵佶想了很久,最终把原因归结于官家所赐的丹书铁券上,于是赵佶不由暗暗冷笑。
多么天真的人啊,以为靠那块破牌子真能保住世代平安?
赵佶如果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弄死赵颢赵孝骞父子,他们是自己的死敌,必须死。
至于丹书铁券,谁给你的你找谁去,反正他是不承认这东西的。
心情愈发愉悦的同时,赵佶待在王府里愈发谨慎,就连酒都戒了,每日只是规规矩矩读书,举止言辞都透着稳重的气质,每天照镜子时自我感觉很满意,有那股子帝王的味道了。
一名官员脚步急促走到赵佶面前,官员是王府长史,也是他的幕僚,名叫周兴折,赵佶向来倚重他。
“殿下,近日风向有点不对……”周兴折表情严肃地禀道。
赵佶一惊,关键时刻,他最害怕的就是听到风向不对的消息。
“出了什么事?难道是赵孝骞他……”赵佶颤声问道。
赵颢父子是他的头号死敌,赵佶最担心的就是这父子二人。
周兴折摇头:“不是赵颢父子,而是章惇……”
“章惇怎么了?”
周兴折低声道:“下官打听到,章惇与同僚友人饮宴时,公然宣称不支持殿下即位,大宋官家应立贤,而非论长幼。”
赵佶面色瞬间苍白:“章惇,他,他……怎会出此言?我自问未得罪过他呀。”
周兴折犹豫了一下,道:“章惇对殿下评价不高,言称殿下‘轻佻’,不堪为帝。”
赵佶沉默半晌,脸上渐露怒容:“轻佻?我何曾轻佻过?以往不过与一些文人墨客相聚时,醉后举止有些失态,这就叫‘轻佻’?他章惇年轻时没这么干过吗?”
周兴折垂睑低声道:“殿下,现在不是发怒之时,下官以为殿下应速速补救,章惇是朝中宰相,他若公开反对殿下,殿下即位想必会有波折,此为千钧一发之际,殿下千万稳住。”
赵佶深吸了口气,很快恢复了情绪,冷静地道:“我该怎么办?”
上一篇:红楼:割据江东,从水匪开始
下一篇:哪有什么康乾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