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758节
该知道的情况,基本已经了解,但还不够。
接下来刘泽宁还要继续自己的行程,他要暗访许多村庄,要对应天府辖下的各州各县各村的土地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搜集许多证据。
尽管如今的一切仍是风平浪静,但刘泽宁很清楚,过不了多久,整个应天府官场,将会发生一场规模极大的地震。
风暴,已在应天府的上空聚集成形。
…………
此时的应天府衙内,气氛却无比凝重,空气仿佛都快凝结成形了。
三五名官员围坐在炭炉边,明明炭炉里的温度让人周身暖洋洋的,可这几名官员却莫名地感到浑身冰凉,像冬天不慎跌落冰水里,冷到了骨缝中。
厢房里人数不多,每个人的表情都如临大敌,胆怯的甚至额头都渗出了冷汗,擦也擦不尽。
刘泽宁半途改道的举动,着实打乱了应天府官员的阵脚。
现在的情况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刘泽宁到了何处,他在查访什么,他查出了多少东西,牵扯了应天府的哪些官员。
包括南京留守李淮在内,每个人都感到惶恐不安。
是的,南京的一把手李淮,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炭炉里燃烧的木炭发出噼啪的轻微炸响声。
良久,李淮叹了口气,沉声道:“本已很重视监察府官员巡察了,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监察府……”
“官家设立这监察府,实在是害死人啊!”李淮忍不住非议了官家一句,脸上掩饰不住的怨恚之色。
南京通判张熙然也叹了口气,道:“下官观监察府的做派,与别的官员大不相同,怕是不好应付。”
“官场上潜移默化的规矩,在这些监察官员眼里形同虚设,他们完全不按规矩来啊,刻意避开应天府城,半途改道暗访,这分明是奔着找茬儿来的,难不成监察府真要把应天府官场掀个底朝天?”
地方官场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各种利益关系纵横交错,官员商贾豪强地主,每个人的利益都是网上的一根线,正是因为这一根根线条,才编织成了地方上密不透风的一张网。
现在刘泽宁的架势,似乎打算把整张网弄破,网上的每一根线都拆开论罪。
这已不仅仅是触碰本地官员地主的利益了,这是奔着一锅全端的结果去了。
“方田均税法……官家这次的决心如此之大么?”李淮皱眉,喃喃自语。
张熙然神情凝重地道:“怕是小不了,听说汴京朝堂上因为这条新政,官家连太后的外戚都杀了三个,官员更是罢免了一大批。皇族宗亲和外戚因此争先恐后交出了名下的田产。”
“上月官家将户部尚书蔡京晋为门下侍郎,入了政事堂,汴京传闻,官家或已有罢相之意,就是因为章相公在推行方田均税法这件事上,对官家的支持不够坚定,让官家生了嫌隙之心。”
在座的官员闻言心中愈发沉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南京留守李淮更是心烦意乱,有一种欲泄而无法泄的愤怒。
“天下无事,朝野清明,王师锋芒毕露,对外攻城掠地,社稷国势已是蒸蒸日上,就这样维持现状不好么?”
“为何非要在土地上作文章?这些年来新政反反复复,朝令夕改,害苦的还不是咱们地方上的官员,官家这是何必!”李淮满腹怨恚地道。
张熙然苦笑道:“官家此举,自是为了巩固皇权。咱们还是不必议论此事了,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把监察府这位巡察使应付过去吧。”
“诸位,形势很严峻,那个刘泽宁私自暗访,也不知被他查到了多少东西,事关你我前程性命,可不敢掉以轻心啊!”
在座的官员顿时冷汗潸潸。
又是一阵压抑窒息的沉默,许久之后,一名官员突然幽幽地道:“监察官员肯定会查到很多东西,这是瞒不住的,你我就不必存侥幸之心了。”
“只等刘泽宁回到汴京,咱们应天府从上到下,不知多少人会被罢官拿问。”
张熙然眸光一闪,缓缓道:“刘泽宁查到的东西,不能入汴京,否则你我皆大难临头。”
“那么,如何让他查到的东西留在应天府呢?”李淮仿佛在喃喃自语,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众人的脸庞。
张熙然的声音却压得更低了:“人若离不开应天府,那么他查到的东西,自然也就离不开应天府了。”
李淮眉头紧蹙,一脸担忧地道:“本官就是担心,这位巡察使太过年轻,做人做官阅历尚浅,人到了地方上,难免惹出纰漏,若是言行不当,不知忌讳,怕是会激起民变啊……”
众人一愣,接着悚然一惊,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李淮。
第962章 民变阴谋
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很难用成功或是失败来总结。
说它成功,却总是废立反复,最后不仅造成了朝堂新旧两党的割裂,而且并没有让天下百姓得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它失败,它却历经三朝都被保留下来,时至今日仍然是支持变法的新党占据上风,并且从变法以来,朝廷国库确实增加了不少收入。
从理智上说,君臣其实也都认同变法的急迫性和必要性。
但变法确实困难重重,历代帝王和臣子都努力想推行变法,可是终究被现实的困难与凶险逼得妥协甚至放弃。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担心激起豪强和地主的反抗心理,造成国内的动荡,甚至是民变。
赵孝骞有这个魄力,因为他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跟历代帝王温和怯懦的心性完全不一样。
他不怕豪强地主反抗,更不惧杀人。
“变法必须流血”,几乎已成了赵孝骞必然的逻辑,事物的发展,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前的帝王不敢付,是因为他们的顾虑太多。
既要维持朝局的平衡稳定,又不想得罪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更希望让百姓世代当大宋的顺民。
皇帝又不是绿茶小婊砸,世上哪有这么多既要又要的好事?
赵孝骞的盘算比历代帝王更简单粗暴。
朝堂,豪强,百姓,三者是不可能都满足的,那么就只能牺牲其中一个,来满足另外两个,天下纵有短暂的动荡,但对大宋的千秋国祚来说,不是坏事。
赵孝骞决定牺牲的,是豪强地主的利益。
事实上从设立监察府,讨论青苗法,以及后来的方田均税法以来,赵孝骞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根本不再考虑豪强地主的利益,而是用皇权维持朝局的稳定,用新政广泛地照顾平民百姓的利益。
赵孝骞当然知道这样干的后果,豪强地主迟早忍不下去的,他们必然会制造动乱,甚至索性聚众造反。
没关系,这不过是剜去脓疮的过程,长痛不如短痛。
朝局稳定,百姓归心,基本盘就不会崩。
如果史书上能够记载赵孝骞执政这几年的功绩,那么随着方田均税法的推行,史书上对这段时日或许会冠以一个很现代的名字,“土地革命”。
它不是彻底的革命,但它已经具备了革命的雏形,只要最后落实成功,那么将大大缓解统治阶级与百姓的尖锐矛盾。
反过来说,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
现在,随着刘泽宁突然暗访应天府辖下洲县,许多想遮掩的事情根本遮不住了。
于是,几名官员聚在一起,以一种几乎是狗急跳墙的心态,开始酝酿一场民变阴谋。
算盘打得很响,只要民变酿成,一切黑锅都能推到刘泽宁身上,反正刘泽宁那时已是个死人,根本无法辩驳。
民变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让汴京的官家亲眼看看,如此仓促且草率地推行新政,落实到民间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后果。
另外就是,也让官家看看他力排众议设立的监察府,到底是什么成色。
正是这些监察官员下放到地方后酿成了大祸,那么监察府在朝堂上是否继续具有超然的地位,官家也该考虑一下了。
当然,民变之后,应天府官员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些后果李淮等人也想到了。
不过这个阴谋本来就是算计刘泽宁的,在这个阴谋里,应天府辖下的民变是因刘泽宁而起。
而且刘泽宁根本没与应天府官员照过面,一切都是他私下的行动,所以应天府官员就算承担责任,也不过是连带的小责任,代价不大,可以接受。
…………
汴京,延福宫。
种建中已率大军出发,朝堂的工作重心已朝这场战争而倾斜。
朝臣们每天都在讨论着战争的胜果,以及敌我三方交战的过程。
没错,“胜果”。
大军刚刚出发,朝臣们已经笃定此战必胜,只是对胜果的猜测意见并不统一。
有人猜测种建中所部会控制河西走廊,丝绸之路,以及西夏仅有的几座大城池,但西夏北方的大部分领土,可能还是会落入辽军之手。
也有人猜测,官家的性子不可能如此谦让,付出了将士的生命,朝廷的粮草军械,如此兴师动众,若不能占领整个西夏,这笔买卖就算亏本了,以官家的脾性,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恐怕是大宋王师占领西夏全境,而辽国,出钱出力又出兵,最后却什么都捞不到,反而宋军灭亡西夏后,可能立马就会跟辽军翻脸,把他们打回辽国境内,大宋独吞胜利果实。
讨论战争的胜果时,朝堂的气氛高昂且激奋。
往年大宋对外用兵时,朝堂上往往意见不一,有主战派,有主和派,有人上谏官家必须扬我国威,也有人上谏官家见好就收,不可恋战贪功。
最后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宋军确实是草草收场,占点小便宜就撤,遇到一点小失败也撤。
从太宗的高粱河之战,到后来的西北军反击西夏入寇,百年来大宋王师用兵都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朝堂上的气氛却不一样了。
满朝文武如今讨论的不是胜负的问题,这个问题基本已经没有悬念。
他们讨论的是,大宋王师在这场战争中能占领多少地盘,能得到多少好处,打到什么程度再停止。
不得不说,当赵孝骞这个人横空出世,崭露锋芒后,这个世界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给这个历史上的软弱王朝注入了一股自信的力量,以及一种必胜的信念。
他用明明白白的胜利让臣民知道,原来大宋并没有那么软弱,原来穷凶极恶的敌人也不过是俩肩膀扛一脑袋,一刀下去照样身首异处,没什么可怕的。
灭国之战,非同一般,这是一件鼓舞激励人心的大事,也是大宋走向强国的历史标志性事件。
所以自种建中率军出征后,朝堂上君臣因为新政的原因而紧张对立的关系,这几日也缓解了不少,接连几日的朝会,很少有朝臣说起新政的事,大家的关注点已转移到灭夏之战上了。
朝会上各种讨论争执,各种战略利弊分析,更有甚者,有远见的朝臣开始谈论占领西夏后的驻军问题,人口和领土消化问题,以及具体的治理问题。
枢密院的官员则接连上疏,建议官家开始布局针对黄头回纥,以及高昌回鹘两国的灭国战争。
这两个国位于西夏的西面和西南面,将来西夏纳入大宋版图后,便与这两国为邻。
而这两国其实在唐朝也是属于中原王朝的领土,那时它们还被称作“西域”,曾经著名的“安西都护府”就在它们现在的地盘上。
如今大宋既然已经具备军事实力,不如索性把它们也收了。
对于群臣的上疏建议,赵孝骞随便翻阅了几本后,就置之不理了。
都特么说废话,如果可以,朕难道不想把它们顺手都灭了吗?
但是特么的国库没钱没粮,怎么打?
难道学历史上的赵佶一样撒豆成兵吗?
深夜,福宁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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