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808节

　　百官在等章惇移步，可章惇却面若死灰，咬着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蔡京悄然走近了几步，站在他面前正要提醒章惇，然而走近了他才发现，章惇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蔡京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的笑意。

　　这个老蠢货，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三番五次跟官家对着干。

　　现在他约莫知道，官家恐怕已决定罢相了，这就是跟官家对着干的下场。

　　按说官家早该罢相了，当初把蔡京擢入政事堂，便已存了心思。

　　蔡京私下揣度圣意，应该是官家觉得蔡京骤入政事堂，实在不宜马上将他扶到宰相的位置上，这样做并不服众，会引发天下人的非议，二来官家或许还是重情义，打算再给章惇一次机会。

　　现在好了，章惇完美地错失了这个机会，罢相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而他蔡京，入政事堂这些日子谨言慎行，处处紧跟官家的节奏，对官家的决定从来不反对，而是思考如何把官家决定的事落实，如何办得漂亮。

　　两厢比较，高下立判，取章惇而代之，指日可待了。

　　不似章惇这般把自己活成了官家的阻力，他蔡京，是真正能成为官家的助力，不可或缺的，值得信任的助手。

　　这才是臣子该有的原则和态度。

　　走近章惇，见他还在愣神，蔡京忍不住道：“章相公，已经散朝啦，您看……”

　　蔡京提醒他先走，不然群臣没人敢率先离开。

　　章惇回过神，目中的焦距终于成形，看清了面前的蔡京。

　　沉默片刻，章惇突然道：“元长，老夫没错。”

　　蔡京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章惇居然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其实从他入政事堂那天起，不知章惇是否猜到了官家的用意，对蔡京总有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二人的关系除了朝政公务上的来往，基本没有任何私交，章惇更不可能突然说这句话。

　　蔡京一时不清楚章惇说这句话的用意，是向他解释辩白，还是强调巩固自己的原则。

　　蔡京与章惇完全是两路人，所思所想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二人做人做官的原则和底线也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看着章惇失魂落魄的样子，蔡京本来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此时终究忍不住道：“子厚先生，朝政国事上，其实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您实在没必要总与官家的决定相悖。”

　　“官家必然是千古圣君，登基这么久了，他对大宋做出的改变相信您也看得清楚，官家的决定向来是不会错的，有时候眼前看到的似乎是错，可未来终究还是会发现，官家其实没错。”

　　“无论任何时候，咱们都要谨记，自己是臣，官家是君，君君臣臣的道理，您比下官更清楚。”

　　说着蔡京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善意地一笑，转身便离去。

　　章惇仍站在原地，目光再次陷入呆滞。

　　是啊，明明他也曾是官家的拥立功臣，明明官家曾经也很信任他的，君臣之间为何会走到今日？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

　　赵孝骞在大庆殿后殿换了黄袍，穿着寻常的春衫便服，步行走回福宁殿。

　　刚出了大庆殿，便听到宫外一阵炮仗炸响，隐隐约约能听到宫外百姓的欢呼声，兴奋的嘶吼声。

　　赵孝骞的脚步一顿，身后的郑春和急忙笑道：“西夏灭国的消息，估摸已传出去了，眼下汴京的臣民都在庆贺呢。”

　　赵孝骞笑了笑：“挺好的，炮仗特别响，回头让宫里也准备一点，朕带着昊儿放炮仗。”

　　郑春和急忙应是。

　　福宁殿内，赵孝骞刚跨进殿，狄莹袅袅等众女便迎了上来。

　　赵孝骞赫然发现，薛梅云也在其中，只是众女面前，她有些局促地垂着头，有点腼腆拘谨的样子。

　　看来狄莹等众女已经接纳她了，否则此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妾身与姐妹们恭贺官人，西北大捷，西夏灭国，大宋臣民扬眉吐气，官人真的好厉害。”狄莹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

　　赵孝骞下意识便抚上了她高高隆起的肚皮，走日常程序般大喊了一声“我恁爹！”

　　然后才搂住了狄莹的肩，笑道：“今日闻捷报，心情不错，所以朕决定……吃席！”

　　“老郑，吩咐御厨多做几道硬菜，再弄一壶酒。”

　　狄莹等众女欢喜不胜，每个人看着赵孝骞的眼神闪闪发光。

　　灭国之功，不仅提高了皇帝的威望，就连在妻妾心中的地位也拔高了许多。

　　谁家男人有这本事，动辄轻松灭国，古往今来的皇帝里，能做到的也不多吧。

　　能嫁给这样的盖世英雄，为他生儿育女，岂不是人生幸事？

　　赵孝骞的心情确实不错，尽管刚才朝会上，关于设立讲武堂的事，与章惇和朝臣们闹得有点不愉快，但无所谓，皇帝的威望已经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他决定的事，照样必须执行下去。

　　西夏被灭国，距离统一天下狠狠往前迈进了一步，从今以后便是新的时代，从三国鼎立，到楚汉争爸。

　　不必怀疑，最后的结局，大宋必须是爸爸，而且是契丹人永远得不到的爸爸。

第1025章 贺胜聚堂

　　西夏被灭国，大宋与辽国即将进入两雄争霸的局面。

　　准确的说，从西夏灭国的那一刻而始，宋辽之间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别忘了，西夏的境内还有一支所谓的“盟军”，宋辽联盟还没彻底撕破脸，但对西夏疆土城池人口财物等资源的争夺，从种建中攻破兴庆府开始，两军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交锋。

　　脆弱的联盟关系破裂，就在眼前。

　　赵孝骞相信，过不了几日，种建中还会送来紧急军报，宋辽即将在西夏的地面上开战。

　　辽国需要吞并西夏的各种资源，好给江河日下的国势回一口血，当初耶律延禧答应与大宋联盟灭夏，原本就抱着这个心思。

　　大宋呢？

　　大宋也需要快速积攒国力。

　　这几年的征战，把大宋的国库打空了，重新积攒国库需要一段漫长的时光，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四五年，在国库重新充盈起来之前，赵孝骞只能执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让百姓们缓口气。

　　可是时不我待，赵孝骞更希望迅速地灭了辽国，达到初步的天下统一的战略目的。

　　想要快速积攒国本，又不损害本国百姓的利益，唯一的办法是灭了西夏，用西夏流出来的血来滋养大宋。

　　宋辽两国都盯着西夏这块大蛋糕，两国的君主都打算咬下最大最肥的那一块。

　　现在的情势来看，大宋占了先机，种建中已破了西夏都城，国主李乾顺和朝臣权贵都拿捏在手，不仅如此，章楶麾下的十万边军也已封锁了西夏的北方，对西夏境内的辽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只要辽军敢争敢抢，种建中和章楶会立马动手，把这支辽军一口吞下。

　　然后呢？

　　然后赵孝骞要面对辽国的强烈抗议，严厉谴责，保留进一步追究的权力，包括但不限于发动战争巴拉巴拉的……

　　赵孝骞无所谓，在他的眼里，辽国最多也就能蹦跶两三年，两三年之后，天下一统，辽国彻底被抹去，他们今日的谴责和抗议，甚至在史书上都留不下痕迹。

　　朕，依然是那个伟岸圣明，毫无瑕疵的大宋明君，一代雄主，天命在我，天下归心。

　　尤其是，这位伟大的帝王居然该死的还如此年轻，还有点小英俊，属于是千百年的后人见了画像都忍不住疯狂舔屏的境界。

　　如此完美的帝王，兴许自己也会拥有无数千百年后的粉丝，深情款款地唤自己一句“我那迷死人的老祖宗”……

　　只要能灭了辽国，完成华夏统一，所有的这些，赵孝骞值得拥有。

　　站在国家的层面上，赵孝骞信奉的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实力决定一切，不存在什么背信弃义，哪怕真这么干了，他也有背信弃义的底气。

　　福宁殿内，郑春和领着宫人送来了午膳。

　　今日的午膳很丰富，足足十几道硬菜，御厨显然下足了功夫，菜肴的味道不错。

　　赵孝骞一把揪住上蹿下跳的赵昊，抓着他一条小短腿，就这样倒拎着他，把他拎到桌边抱在怀里。

　　小孩子吃不了太硬的主食，赵孝骞给他喂了一勺鸡蛋羹，软软绵绵的，赵昊颇为喜爱。

　　一桌的妻妾这时也围坐在桌边，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漾起了幸福的微笑。

　　在座的众女中，唯一有些不适应的是薛梅云，这女人刚融入赵孝骞妻妾的圈子，这几日也只是熟悉了众女，没到了解的地步。

　　此刻薛梅云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家的表情，仔细聆听着众女谈笑的内容，从她们的言行中谨慎地判断她们的性格，继而决定以后与她们相处的方式。

　　所以说，后宫的女人活得累，为了争宠，为了利益，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斗着心眼儿。

　　当然，赵孝骞身边的女人是例外，她们或许也有点小心眼儿，但无伤大雅，纯粹是女人天生的性格，至少表面上，大家的相处都很和睦。

　　唯一累的人是薛梅云，她是后来者，骤然融入这个陌生的圈子，更是如履薄冰，在这座皇宫里，掌握她生杀大权的人不止是赵孝骞，还有狄莹这位皇后娘娘。

　　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唯独薛梅云像是异类，但赵孝骞看得出来，她很努力。

　　她在努力地试图融入这个家庭。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想要走进这个男人的心里，首先必须走进他的家庭。

　　茶味确实有一点，但在重要的是非问题上，薛梅云还是很清醒的，并且做出的判断也非常理智。

　　人逢喜事，一家子聚餐的气氛愈发热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过年才有的喜庆味道。

　　赵孝骞看着略显局促，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薛梅云，然后给她挟了一只鸡腿，搁在她面前的碗里。

　　薛梅云一惊，急忙起身道谢，赵孝骞朝她眨了眨眼，旁边正在热烈聊天的狄莹袅袅等女也都看见了，立马将薛梅云也拉入聊天群，然后叽叽喳喳说起宫闱里的各种八卦。

　　薛梅云刚露出感激的表情，却见赵孝骞怀里的赵昊突然小嘴儿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只好又放在赵昊身上，薛梅云一脸不解地看着赵昊，不知这孩子为何突然哭了起来。

　　赵孝骞只好耐心解释：“朕刚才给你挟的鸡腿……是他的。”

　　薛梅云俏脸顿时绿了：“…………”

　　原以为你在给我减压，没想到你居然给我拉仇恨。

　　这可是官家的长子，将来兴许都有资格争一争皇位的，在他不到两岁的年纪，被一个叫薛梅云的姨娘抢了鸡腿，这仇不得记她一辈子啊？

　　薛梅云惶恐不安，急忙起身打算把碗里的鸡腿递给哇哇大哭的赵昊，谁知赵孝骞却摆了摆手，拈起另一只鸡腿，眼疾手快地塞进赵昊的嘴里。

　　赵昊立马止哭，两只小胖手抓着油腻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狄莹等女似乎对父子俩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见赵昊不再大哭，于是话题又扯了回去，一群女人继续八卦。

　　“官人，听说种建中将军灭了西夏国，他们的国主李乾顺也被活捉了，正在押回汴京的路上，是吗？”狄莹两眼闪闪发亮地问道。

　　赵孝骞点头：“没错，而且李乾顺还不到二十岁，模样也算英俊，咋了？夫人对这只小奶狗有兴趣？”

　　“去你的！没见过败坏妻子名节的丈夫！”狄莹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又道：“听说朝廷礼部已经在筹办祭天献俘仪式了，李乾顺押解回京后，官人要杀了他祭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