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822节
然而蔡京终究失望了。
犬子腼腆忸怩地一笑,垂头道:“正是。”
蔡京浑身一震,一股久违多年的惊恐绝望的情绪,此刻在心中侵袭蔓延,他全身如坠冰窖,手脚冰凉,眼神泛起一片毫无生机的灰败之色。
“官……官家的两位岳丈,竟,竟被你……揍了?”
蔡京浑身剧烈颤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老夫即将正式接任尚书左仆射的当口,你把官家的老丈人揍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一行老泪簌簌而下,蔡京绝望地仰天长叹。
见向来老谋深算冷静睿智的亲爹失神自语,仿佛要疯,蔡攸急忙道:“父亲大人冷静!官家已亲自出面,他说了,此事不怪孩儿和几位朋友,错在官家的两位老丈人。”
蔡京无声地惨笑。
干出了这等事,官家嘴上说不怪罪,你还真信了?
接下来针对他蔡家的狂风暴雨,这场雨二十年的功力,就问你挡不挡得住。
见蔡京的神色没有丝毫转怒为喜的迹象,蔡攸顿时也急了。
他感觉自己今日要噶。
“父亲大人,孩儿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官家还跟孩儿说了一件事,关于东渡日本……”
话没说完,蔡京也不打算给逆子说话的机会。
抬手阻止了蔡攸的话头,蔡京突然变得和颜悦色,奋力挤出一丝微笑道:“我儿稍等,老夫想给你看一件我蔡家祖传的宝贝……”
蔡攸被打断了话头,正是满头雾水,好奇道:“什么宝贝如此神奇?孩儿为何从未听说过?”
蔡京和煦慈爱地呵呵一笑:“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老夫去去就回,千万等在此地,啊!听话!”
说着蔡京起身就转进了后院,大约过了一炷香时辰,蔡京的身影出现在前堂时,手里已握着一根颜色陈旧,包浆满满的粗硕藤棍,看起来像游戏里充值才能拥有的法杖,很高档的样子。
见蔡京手执藤棍,杀气腾腾地走出来,蔡攸纵是再迟钝,此时也终于惊觉大事不妙。
“父亲大人,这,这是……”蔡攸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问道。
蔡京站在儿子面前,面色平静,一手抚着藤棍,如同江湖剑客深情地抚摩一柄绝世宝剑,犹如抚摩着情人的纤纤玉手。
“此棍,正是我蔡家祖传的宝贝,它名叫‘大义灭亲棍’。”蔡京如同回忆初恋般,深情地注视着手里的藤棍。
“父亲大人,您听孩儿解释!揍那俩日本人真不叫事儿,官家已经当面说了,不怪孩儿……”蔡攸急了,一边后退一边解释。
蔡京今日惊闻噩耗,遭受如此严重的打击,似乎心智都受到影响了,变得有些疯癫。
他突然双手捂住了耳朵,如诗人般深情吟诵:“啊!老夫不听,老夫不听……”
紧接着,蔡京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怖,手里的藤棍挽出一朵棍花儿,然后藤棍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朝蔡攸劈头砸下,口中暴烈叱喝。
“孽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随老夫回天庭!”
第1042章 纨绔渡劫
蔡京的天都塌了。
任谁处在他这种情况下,精神都会有些不正常的。
如今正是蔡京仕途得意之时,他被官家信任器重,官家渐渐把许多事情交托给他,章惇已告病休假,按照官场规矩,再过不久,章惇便会自己识趣,主动上疏致仕。
而蔡京,继任章惇位置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宋宰相非他莫属。
现在蔡京只需要夹起尾巴做人做事,他想要的官职和权力,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人生如此,易如反掌。
谁知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逆子居然揍了官家的老丈人。
没想到自己仕途上最大的意外,居然来自自己的逆子。
蔡攸说官家已经原谅了他们,还说错在他的两位老丈人,蔡京相信官家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不相信官家真原谅他们了。
朝堂宫闱的水有多深,这群纨绔子弟知道什么。
官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你们睡完青楼女子后许下的山盟海誓,你们自己信吗?
现在的蔡京只觉得人生陡然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眼看即将登顶,站到人臣之巅的位置上,结果被逆子狠狠推了一把,掉落悬崖。
蔡京感觉自己的仕途已经完了,官家是个重情义的人,蔡攸揍了他的家人,官家对他们父子的印象怕是急转直下。
当宰相应该已经没希望,只待哪天官家寻到了机会,直接把蔡京拉下马。
越想越气,蔡京抄起手中的藤棍,劈头盖脑地朝蔡攸的头上抽去,这回是真下死手了,如同对待杀父仇人一般,下手毫不留情。
蔡攸被亲爹抽得吱哇鬼叫,原打算挨几下以消亲爹心头怒火,结果发现亲爹越打越顺手,藤棍落在身上也越来越重,蔡攸顿时察觉,亲爹这回是真打算大义灭亲了。
于是蔡攸果断决定求生。
总不能真让亲爹活活揍死吧。
蔡攸满院子抱头鼠窜,蔡京抡着藤棍追杀,蔡府上下被闹腾得鸡飞狗跳,没人敢拦。
不知挨了多少下后,蔡京跑不动了,蔡攸也停下,父子俩隔得远远地对峙。
“父亲大人,相信孩儿,真没那么严重!”蔡攸苦口婆心道。
蔡京咬牙,面色铁青:“揍了官家的老丈人,还不严重?你真以为官家脾气好,什么都能忍?知不知道官家登基以来杀了多少人?”
蔡攸哭丧着脸道:“官家至少明辨是非,他说过不追究了,还代老丈人向我们赔了不是呢。”
蔡京神情惊疑不定,半晌,突然扔了藤棍,失魂落魄地道:“天威不可测,官家究竟怪不怪罪,看明日如何对待老夫便知。”
蔡攸抿了抿唇,又道:“其实孩儿还想说一件事……”
蔡京现在估摸已经患上了逆子恐惧症,闻言浑身一激灵,神情再次浮上惊恐:“你又揍了官家的哪位亲戚?”
“没有!绝对没有!”蔡攸低声道:“官家说,日本如今已差不多被我王师灭国了,但民间需要建立属于大宋的新秩序,这件事官府办不了,驻军也办不了,只有我等汴京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才能办。”
蔡京迷茫地道:“‘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是指谁?”
蔡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不明显吗?”
蔡京脱口便是一记扎心的冷嗤:“你?一个科考落榜,功名官职还要靠官家赏赐,沾了老夫的光才勉强算个人的孽畜?”
“官家称呼你这种货色叫‘年轻有为’?你昨晚的酒还没醒吗?”
蔡攸脸都绿了,这话都不止是扎心,简直是被刀子解剖了。
亲爹对儿子,真就一点都不委婉,字字诛心。
“父亲大人,官家的意思是,汴京权贵重臣府中,那些不受重视的老二老三或是庶子,整日在汴京惹是生非终非正道,有本事别窝里斗,不如去祸害……不如去整顿日本,帮官家出一份力。”
蔡京恍然,这回他终于听懂了。
“原来所谓的年轻有为,就是把汴京的纨绔膏粱们打包送去日本,让你们去祸害别人,发挥废物的最后一点作用。”
蔡攸:“…………”
道理呢,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可……话说得太难听了啊!
蔡京阖目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官家的用意。
确实有必要,作为朝堂重臣,蔡京当然明白,灭掉一个国家后,最麻烦的是战后的消化问题,统治民间百姓的问题。
上层的问题容易梳理,不服王化者杀掉便是,可民间的百姓总不能全杀了,所以只能拉拢安抚,然后给百姓们立规矩。
以前的既得利益者大多是不能留的,必须除掉或是削弱,那么空出来的位置谁来补上?
当然只能由本国的人去补位,官员和军队是不适合补位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补位就只能交给这些纨绔膏粱了。
他们有后台,有人脉,有资源,而且心黑手辣,绝大多数人并不蠢笨,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吗?
想到这里,蔡京不由点头赞道:“官家好心思!没想到废物也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蔡攸却低声道:“父亲大人,官家所说之事,孩儿想试试。”
蔡京一惊:“你要去日本?”
“是的,孩儿想博个前程,却不想在朝堂里苦苦熬资历了,去日本或许是一条捷径。”
蔡京皱眉捋须道:“你是家中的嫡长子,官家挑选的可都是不受重视的纨绔,你何必凑这个热闹?”
蔡攸微笑道:“正因如此,孩儿去了日本后,身份才在一众纨绔中更出众,官家的目光也能落在孩儿身上,简在帝心,前程自然敞亮了,总比如今这个秘书郎要好多了吧。”
蔡京满脸不认同地道:“老夫过不了多久或会拜相,有老夫在朝堂,你的仕途还用熬资历?明明可以平步青云,何必远渡重洋吃这份苦。”
蔡攸却神情坚定地道:“孩儿的功名官职是被官家赏赐的,并非经科考而入仕,朝中非议之声本就不少,若还靠父亲大人平步青云,议论的人会更多,对父亲,对孩儿的名声都不利。”
“所以孩儿想出去,自己博一博,无论是成是败,至少孩儿有了这份资历,将来父亲若提拔孩儿,也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更重要的是,孩儿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不想一辈子活在父亲的余荫之下,请父亲大人成全。”
蔡京捋须的动作凝滞,生平第一次,他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好像……真的长大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也有了属于少年郎的志向和野心。
他已不愿被保护在父亲的羽翼之下,而是看着外面的苍穹与风雨,露出了搏击长空的战意。
良久,蔡京突然笑了,笑容欣慰,满足地长叹。
…………
今日对汴京的纨绔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天。
蔡攸经历的暴揍,别的纨绔同样也在经历。
同一时间,许多高门大户都传出了凄厉的鬼哭狼嚎声。
第二天一早,赵孝骞刚醒来,便见郑春和走进殿内,一脸古怪地告诉他,十几位朝臣带着他们的犬子,在宫门外求见。
赵孝骞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们带着犬子来干啥?相亲吗?”
郑春和神色复杂地道:“这些朝臣的儿子们个个都鼻青脸肿,有的还是被家仆抬来的,怕是遭受了不测。”
赵孝骞更意外了,很快便想起来,应该还是揍自己老丈人的事。
前日他虽亲口说过不怪罪,并且承认错在老丈人,可皇帝说出口的话,下面的人从来不会天真地只听字面意思,他们往往会过度解读,深度联想,然后各种阴谋诡计,各种心机城府冒出来。
赵孝骞苦笑,其实前日他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真的没有丝毫言不由衷,更不会怀恨在心,日后暗戳戳地清算株连。
可这些朝臣们不会这么想啊,赵孝骞甚至都能想象这两日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煎熬,怎样的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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