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88节
沿途侍卫见御驾经过,无不跪伏行礼,连头都不敢抬起。
朱由校端坐辇中,目光沉静,心中却已开始思量即将处理的政务。
李汝华、李长庚联袂求见,必非小事;而陈奇瑜的密折,更是值得深究。
帝辇行至乾清宫前,早有太监跪迎。
朱由校未等辇停稳,便已起身,大步迈入东暖阁中。
踏入东暖阁,一股闷热之气迎面扑来,即便四周早已摆上了鎏金冰鉴,内里盛着从地窖取出的冬日藏冰,却仍抵不住这盛夏的燥热。
朱由校眉头微蹙,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不由暗叹:
‘难怪历代先帝多爱出宫避暑,这紫禁城虽威严壮丽,却实在不是个消夏的好去处。’
他缓步走向御案,目光扫过殿内陈设。
鎏金狻猊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冰鉴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缓缓滑落,滴在金砖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朱由校在心中盘算着:再过些时日,待暑气更盛,或许该移驾西苑理政了。
想到西苑,他眼前不由浮现出太液池的粼粼波光。
仁寿宫临水而建,畅音阁更是三面环水,清风徐来时,定比这乾清宫要凉爽许多。
若是能在那里批阅奏章,想必连思绪都会清明几分。
思绪飘忽间,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闪过——
“若是有空调就好了.”
这个来自后世的念头让朱由校不禁莞尔。
穿越至今,他最怀念的竟不是手机电脑,而是这看似简单的制冷神器。
想象着冷风徐徐送来的惬意,再对比眼前闷热的现实,朱由校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他是无福消受了。
不知道要爬多久的科技树,才能在大明发展到制作空调的地步.
“陛下?”
魏朝小心翼翼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朱由校收敛心神,接过那封火漆完好的密折。
指尖触及纸张的刹那,他神色一凛,方才的慵懒之态尽数褪去,眼中只剩下帝王的锐利与专注。
“备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整个东暖阁的气氛为之一变。
侍立的太监们立即屏息凝神,魏朝更是快步上前,亲自研起朱砂。
殿内只听得见冰鉴融化的滴水声,和墨块与砚台摩擦的沙沙声响。
朱由校缓缓展开密折,目光如炬。
这一刻,什么暑热,什么空调,都被他抛诸脑后。
此刻在他手中的,或许就是关乎江山社稷的重要讯息。
朱由校缓缓展开密折,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神色渐沉。
陈奇瑜的奏报条理分明,先言天津三卫之弊。
天津三卫军纪涣散,兵额虚报,军械朽坏,更有甚者,卫所军官竟与地方豪强勾结,私贩军粮,克扣饷银,致使兵无战心,民有怨言。
所幸在赵率教、祖大寿等将领的协助下,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该斩的斩,该革的革,短短数日便稳住了局面。
再看天津水师,更是触目惊心。
战船年久失修,能出海者不足三成;兵员缺额过半,余者多为老弱;军饷拖欠经年,士卒怨声载道。
陈奇瑜直言,若遇敌来犯,恐难堪一战。
奏折末尾,陈奇瑜又提到了许显纯的功劳,并恳请将抄没赃款用于重整防务,并提议向当地士绅派捐,以补钱粮不足。
“呵”
朱由校合上密折,指尖轻叩案几,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天津糜烂至此,远超他的预料。
许显纯抄家所得竟逾百万两,可见这些蠹虫贪墨之甚!
不过转念一想,朱由校又稍感欣慰。
陈奇瑜办事雷厉风行,赵率教等将领也尽心辅佐,短短时日便控制住局面,倒是不负所托。
“魏大伴。”
“奴婢在。”
“拟旨。”
朱由校目光如炬,声音沉稳有力:“准陈奇瑜所请,抄没赃款尽数用于整顿天津防务。另,着其严查军饷亏空一案,凡涉事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至于士绅派捐”
他略作沉吟:“告诉陈奇瑜,分寸自己把握,但切记——不可激起民变。”
“另外,陈奇瑜办事得力,得赏他些什么。”
魏朝闻言,略一躬身,谨慎进言:“陛下圣明。只是陈佥事自擢升以来,时日尚短,若再行拔擢,恐朝中非议。况且天津水师重建未竟,漕运整顿方兴,不如待其功成之日,再行封赏更为妥当。”
这番话入情入理,朱由校微微颔首。
魏朝虽为内侍,却深谙朝堂平衡之道。
他目光转向殿外,思绪已飞向渤海之滨:“既如此,传朕口谕,拨内帑银三十万两,专供天津水师重建之用。”
此言一出,魏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三十万两内帑,这已是陛下少有的大手笔。
但见皇帝神色坚决,他当即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朱由校嘴角微扬。
这些太监,真以为他视财如命吗?
他不聚财,如何拯救大明?
同样的,只要钱花在拯救大明上面,莫说三十万两,就是三百万两,他也愿意花。
因此,对于真正办事的能臣,他从不吝啬。
这些银子看似巨万,但只要能用在该用之处,便是值得。
想到此处,他不由对比起户部那些奏请。
李长庚等人动辄以国用不足为由索要内帑,可这些钱最终能有多少真正用于国事?
层层盘剥之下,十成能有一成落到实处已是万幸。
但天津水师不同。
这不仅关乎京畿海防,更关系到他未来的战略布局。
重建水师,既可震慑辽东,又能护卫漕运,甚至.为日后经略海外埋下伏笔。
“告诉陈奇瑜,朕要的不是账面文章,而是实实在在的战船水卒。半年之后,朕要亲临天津检阅水师。”
这句话的分量,魏朝心知肚明。
他深深一揖,恭敬答道:“奴婢定将陛下殷切期望,一字不差地传达。”
“不过.”
魏朝忽然欲言又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朱由校眉头一皱,目光如刀般扫了过去:“该说不该说,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难道不清楚?”
魏朝被这目光一刺,当即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金砖上:“启奏陛下,近来朝堂上.多有弹劾陈奇瑜的奏疏。”
天津距京城不过百余里,快马一日可至。
陈奇瑜在天津雷厉风行,又是抄家,又是整军,甚至还要向士绅派捐,这般大刀阔斧,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那些被断了财路的、被夺了兵权的、被查了旧账的,岂能甘心?
自然要在朝中鼓噪生事。
朱由校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无非是些蝇营狗苟之辈,见不得别人办事罢了。”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的落日余晖,语气坚定:“无须理会这些杂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朱由校的御下之道。
他可不会学历史上的崇祯,前一刻还重用贤能,转眼就因几句谗言或一时挫折而猜忌撤职。
治国如驭马,既要紧握缰绳,也要给马儿奔跑的空间。
更何况,他重用之人,如陈奇瑜、赵率教、黄得功等,都是历史上经过考验的能臣良将。
这些人或许各有脾性,但能力与忠心毋庸置疑。
若因几句流言就动摇信任,岂不寒了实干之臣的心?
“传朕口谕!”
朱由校转身,目光灼灼。
“凡弹劾陈奇瑜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再有人敢妄议天津事务,以阻挠军务论处!”
魏朝心头一震,连忙叩首:“奴婢遵旨。”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宫墙之外,殿内渐渐暗了下来。
但朱由校的目光却越发清明。
这大明江山,终究要靠实干之人来守护。
第237章 市舶使司,开海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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