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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302节

  熊廷弼眉梢微动,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孙部堂乃陛下钦差,这些时日踏遍辽东各镇,连最偏远的堡寨都亲自巡视过。论对敌情之熟稔,恐怕与本经略不相上下。既然连他都认可此计,本经略又岂会再有异议?”

  辽东军政大权,如今尽系于二人之手。

  辽东经略使熊廷弼手握重兵,统辖辽东诸镇。

  他不仅是本地武将的主心骨,更是各军将领的统帅。

  那些从关内调来的精锐之师,无不仰其鼻息。

  他代表着辽东军方的意志。

  而另一位,则是辽东巡抚孙承宗。

  这位受皇帝信重的文官,奉皇命巡抚辽东。

  他虽不直接统兵,却代表着朝廷的意志,更是天子的耳目。

  这些时日,他踏遍辽东每一处关隘,对军情民情了如指掌。

  原本朝廷还派有御史监察,可战事骤起,为了维稳,那御史的行程也就耽搁了。

  如今这辽东,便成了熊、孙二人共治之局。

  此刻,见孙承宗如此谦逊,将决策之权拱手相让,熊廷弼心中顿觉舒畅。

  文官之首尚且给自己这般颜面,他又岂能不识抬举?

  当下便拍板定下了这奇袭之计。

  “说吧。”

  熊廷弼捋须而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豪迈。

  “你需要本经略使帮你些什么?”

  毛文龙眼中精光一闪,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属下需在降夷营中挑选数名得力之人。”

  降夷营中收容的,尽是些走投无路的女真降卒。

  其中最为骁勇的,当属叶赫部的残兵。

  这些曾在开原、铁岭与建州女真血战的勇士,如今个个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们熟悉赫图阿拉的每一处城防弱点,甚至能说出努尔哈赤寝宫外的哨位轮换时辰。

  其次是建州逃奴。

  这些不堪虐待的包衣阿哈,趁着夜色翻越寨墙,带着满身鞭痕投奔明军。

  他们最清楚城内粮仓的分布,连哪处地窖藏着过冬的腌肉都了如指掌。

  最特别的要数野人女真猎户。

  这些来自更北边密林的汉子,能在雪地里追踪三日不歇,凭着星斗就能辨明方位。

  他们带来的,是连建州女真都不完全掌握的山间猎径,那些连马匹都难以通行的险路,恰恰成了奇袭的最佳通道。

  至于为何明军这边有女真降兵,原因很简单。

  女真诸部自相残杀之惨烈,远超外人想象。

  胜者屠寨戮族,败者往往全族男丁女眷都要被编为‘包衣’。

  这些走投无路的败兵,除了投奔大明,再无活路可走。

  “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但片刻后,怕毛文龙栽跟头,熊廷弼在一边嘱托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些日子,那些蒙古人就反了,给沈阳带来了不少的损失,这些女真人,是迫不得已加入我们的,一旦有立功逃脱的机会,他们不会不把握住的,不可随意信任这些人。”

  “经略公放心!”

  毛文龙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这个道理,属下明白,若他们之中,若敢有异心,属下会亲手割下他们的头皮。用他们的头盖骨,给经略公当酒碗。”

  用人头骨当酒碗,大可不必。

  他可不是杨琏真,丧心病狂到将宋理宗的头骨当做酒碗。

  大家都是文明人。

  若他们敢反,凌迟处死、剥皮实草这些套餐更适合他们。

  “你知道就好。”

  说了这么多话,熊廷弼也有些口干舌燥了。

  他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而毛文龙后面的话,已经出来了。

  “另外,请经略公赐予属下便宜行事的令信,允我调动辽南各寨兵卒。”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熊廷弼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令箭。

  作为辽东经略,他深知这道令信的分量,

  这意味着将辽南数万将士的指挥权交予一人之手。

  烛火摇曳间,熊廷弼的目光在毛文龙黝黑的面庞上逡巡良久,终于缓缓颔首:“这个要求,本经略可以应允。”

  他忽然加重语气,指节重重叩在案上:“但切记,绝不可随意调动辽南兵卒!”

  辽东经略府虽名义上节制全辽军政。

  金州、复州、宽甸等辽南要地皆在其辖下,然而,实际上,辽东经略府鞭长莫及。

  自后金铁骑占据抚顺、清河等咽喉要道后,辽南与沈阳间的陆路联络便如悬丝:文书传递需绕行渤海之滨,十有八九遭建奴游骑截杀。

  更遑论万历三十六年宽甸六堡废弃后,明军在辽南仅能据守零星沿海据点,犹如汪洋中的孤岛,彼此难以呼应。

  这也是为何熊廷弼战略放弃辽南的原因。

  这般情势下,辽南诸堡虽表面仍奉经略府钧令,实则各堡守将早已自成格局。

  那些盖着经略大印的文书,能否催动一兵一卒,全看接令之将是否愿意买账。

  正如边关老卒常言:‘军令如山?那得看是哪座山——遇上硬茬子,钧令也不过是张擦屁股的草纸!’

  “经略公明鉴!”

  毛文龙黝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喜色,当即单膝跪地:“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至多调动一二次。一旦令信出手!”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不是奇袭功成,便是末将战死!”

  熊廷弼微微颔首,却又话锋一转:“你方才说要三千精骑?可沈阳如今自顾不暇,怕是抽调不出这等精锐。”

  他起身踱至辽东舆图前,指尖划过沈阳周边密密麻麻的驻防标记:“我军战马本就捉襟见肘,若将骑兵尽数调走,建奴铁骑来攻时,难道要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去挡马蹄吗?”

  “经略公多虑了。属下并非要从沈阳调兵。”

  “辽阳也不行!”

  熊廷弼斩钉截铁地打断。

  “虽说本经略已肃清不少细作,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大军一动,建奴必知。”

  毛文龙忽然轻笑出声,在熊廷弼疑惑的目光中,他缓步走向密室角落的渤海舆图,手指重重按在一处海港:“末将的兵马在这里。”

  “天津?!”

  熊廷弼闻言一怔,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

  “天津如何调兵?!”

  “走海路!”

  毛文龙斩钉截铁地答道,手指在渤海湾的舆图上划出一道弧线。

  熊廷弼瞳孔骤缩。

  他清楚地记得,自万历朝后期,天津、登莱水师早已形同虚设——战船朽坏,兵卒星散,哪还有什么水师可言?

  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黑脸将领,仿佛要看穿他是否在信口开河。

  毛文龙似乎早料到这般反应,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陛下已于上月密旨重启天津水师。京营六千精锐此刻正在大沽口整装待发,相信在陛下如此重视之下,搜罗的战船,加上新造的战船足可运载六千人马。”

  “原来如此!”

  熊廷弼恍然大悟。

  但片刻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表情变得稍微难看了一些。

  “有陛下圣谕,为何还要本经略首肯?”

  熊廷弼声音里已带了几分恼意。

  他娘的,陛下都同意了,你还要我同意?

  我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更可笑的是,你方才还向本官讨要三千精骑?天津不是有六千京营精兵吗?”

  毛文龙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混不吝的说道:“经略公明鉴。陛下特意嘱咐,辽东一应军务,必须经您画押方可施行。至于那三千骑兵若经略公舍得给,末将自然能发挥更大用处。”

  “滚犊子去!”

  熊廷弼笑骂着抓起案上镇纸作势要打,却又缓缓放下。

  他背过身去,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

  天子如此尊重他的权柄,这份知遇之恩令他胸中发热。

  可这个区区五品游击,竟敢跟他玩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又实在让人恼火。

  熊廷弼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方才将那股无名火强压下去。

  他转身望向挂在墙上的辽东舆图,目光在赫图阿拉与沈阳之间来回游移。

  “罢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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