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19节
昨夜浑河血战的余波仍在蔓延。
黄台吉精心筹划的水攻之策被明军识破,七道分水坝尽数被毁。
暴涨的浑河水冲垮官道,将八旗大军的进军路线化作一片汪洋。
那些满载粮秣的辎重车,此刻正歪七扭八地陷在泥沼里,拉车的骡马早已不知去向。
“我的五十副精铁札甲啊!”
一个镶红旗的拨什库捶胸顿足。
他负责押运的军械车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如今连个车轱辘都找不回来。
在如此连番打击之下。
抚顺城内外,怨气盈天。
而此刻。
镶红旗大营深处,李延庚在自己帐篷外面,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周遭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不断传来,却丝毫扰乱不了他此刻雀跃的心绪。
“好!好一个刘兴祚!”
他低声喃喃,眼中充满是羡慕之色。
随着溃兵陆续归营,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细节已如拼图般在他脑海中完整呈现。
明军铁骑夜袭分水坝,两蓝旗仓促应战。
正蓝旗固山额真德格类率部围剿大明骑兵,完全没想到刘兴祚突然杀出!
那一杆寒光凛冽的长槊,不仅斩下了德格类的头颅,更斩断了两蓝旗的士气。
溃散的八旗骑兵在混乱中自相践踏,死伤者竟泰半是死于己方马蹄之下!
更妙的是,这支明军回师途中,竟顺道解了白杆兵之围。
想到阿敏那张铁青的脸,李延庚险些笑出声来。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压不住胸中沸腾的热血。
“刘兴祚既已功成,接下来,便该轮到我”
李延庚心中暗忖,掀开帐帘的手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可就在他踏入营帐的刹那,身形骤然僵住。
昏暗的烛光下,李永芳正端坐在主位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逆子!”
李永芳突然暴喝,声如雷霆。
“你是非要害得全家抄斩才甘心?!”
李延庚心头剧震,面上却迅速堆起茫然之色:“父亲何出此言?孩儿实在不知。”
“啪!”
一叠密报被狠狠摔在案几上。
李永芳霍然起身,腰间佩刀哗啦作响:“囤积火药、刺探粮仓方位,连大汗王帐的巡哨时辰都摸得门清.”
李永芳一把揪住儿子衣领,呵斥道:“你真当为父老眼昏花?!你想要烧大金粮仓、刺杀大汗?你好大的胆子!”
帐外巡逻的镶红旗戈什哈脚步声渐近。
李延庚能清晰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帐中平静了片刻。
待巡逻的戈什哈踏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远去。
李永芳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压低声音道:“还有,你前几日频繁出入正红旗营地,与刘兴祚那个叛徒密会,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刘兴祚叛逃之事已传遍军中,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何等大罪?”
李延庚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视着父亲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父亲,事到如今,儿子也不怕与您挑明了说。这建奴的营帐,本就不是我们汉人该栖身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这才继续道:“只要我们能焚毁建奴粮库,或是刺杀努尔哈赤老贼,这两桩大功任成其一,便足以洗刷我们父子背负的汉奸骂名。到那时,朝廷自会明鉴我们的赤胆忠心!”
听闻此语,李永芳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厉声喝道:
“你当大金的粮库是纸糊的?努尔哈赤的汗帐是菜市口?若真这么容易,还轮得到你来逞英雄?!”
他一把从怀中掏出一卷名册,狠狠摔在李延庚脚下。
那正是他花重金从正红旗值日章京手中买来的出入记录,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李延庚近日频繁出入正红旗的踪迹。
“若非老夫暗中替你遮掩,你以为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恐怕此刻,你的人头早已挂在抚顺城头示众了!”
李延庚低头瞥了一眼那卷名册,心中却无半分感激,反而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压低声音道:
“父亲,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执迷不悟?真要一辈子背负‘汉奸’之名,死后无颜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李永芳闻言,缓缓摇头道:
“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即便真要归明,现在也绝不是时候!努尔哈赤疑心极重,八旗上下耳目众多,稍有异动,便是灭门之祸!你当这是儿戏?!”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声音低沉而狠厉:
“想活命,就给我安分些!否则,别怪老夫大义灭亲!”
李延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父亲!您总说不是时候,那究竟何时才是时候?刘兴祚归明之事已成定局,建奴上下如今对我们这些汉将早已起了杀心!”
“几日前努尔哈赤当众鞭打您时,那些鞑子是怎么嘲笑的?难道您真要一辈子做他们的奴才,连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吗?”
“住口!”
李永芳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你你这个逆子懂什么!现在轻举妄动只会”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父子二人同时变色,只见李永芳的亲信慌慌张张地掀开帐帘:“额驸!大事不好!大汗派了巴牙喇纛章京带着十余名白甲兵已经到了营门外!”
李永芳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李延庚,眼中既有愤怒更有深深的恐惧。
片刻的沉默后,他咬着牙对亲卫下令:“给我看好这个孽障!若是让他踏出营帐半步,我要了你们的命!”
说着,他的手在脖子上狠狠一划,眼中寒光闪烁。
“嗻!”
亲卫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胸口。
李永芳整了整被冷汗浸湿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这才快步向帐外迎去。
临出门前,他回头最后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而在此刻,抚顺城中。
城中总兵府大堂。
努尔哈赤高踞主座,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堂下众人,那股压抑的杀意几乎令人窒息。
代善、黄台吉、阿巴泰等一众贝勒、大臣分列两侧,个个低眉垂首,生怕触怒这位暴怒中的大汗。
就在昨夜,八百里加急战报传来。
正蓝旗固山额真,努尔哈赤的爱子爱新觉罗德格类竟在巡视营地时,被叛徒刘爱塔率死士偷袭,身中数箭而亡!
“砰!”
努尔哈赤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溅落在跪伏在地的斥候身上,却无人敢动分毫。
“好一个刘爱塔!”
他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如雷。
“朕待他不薄,他竟敢背叛大金,还敢杀朕的儿子?!”
堂内死寂一片。
代善微微抬眼,正对上努尔哈赤那双充血的眼睛,心头一凛,立刻又低下头去。
一时之间,场间众人,那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黄台吉!”
努尔哈赤暴怒的声音如雷霆炸响,森冷的目光死死钉在黄台吉身上,仿佛要将他刺穿。
“这就是你向本汗夸口的水攻妙计?!”
“你害死了德格类——你的亲弟弟!更让我大军一个月内寸步难进,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加固沈阳城防!你还有何话说?!”
堂内空气骤然凝固,众贝勒大臣噤若寒蝉。
黄台吉却是不慌不忙,当即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声音却异常清晰:
“阿玛明鉴!孩儿冤枉啊!”
他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却神色坚毅:“水攻之计本可一举破城,谁知出了刘兴祚这等叛徒!定是有人平日管教不严,才让这贼子有机可乘!”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代善。
“更何况,孩儿曾三番五次告诫莽古尔泰与阿敏二位兄长,务必严防汉军破坏分水坝。可他们”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可他们却置若罔闻!孩儿虽有失察之过,但要说罪责最大.”
黄台吉重重叩首,额头在地砖上撞出沉闷的响声:“绝非孩儿一人啊!”
此话一出,堂中顿时掀起一阵波澜。
“哼!”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代善。
“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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