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27节
此话一出,未经人事的张嫣哪里顶得住皇帝如此甜言蜜语,被朱由校吃得死死的。
片刻之后,张嫣才脸红着憋出一句:“我看陛下还是正经点好。”
御辇行至丹陛前,太常寺卿的唱赞声穿透云霄:“吉时已到!”
朱由校率先下辇,却未急着迈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向辇上的皇后伸出手。
这个违背礼制的动作,让跪在远处的言官们倒吸冷气。
然而,他们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陛下年轻气盛,如今辽东又刚打了胜仗,这谁敢去做这个出头鸟。
“来。”
张嫣将颤抖的指尖放入丈夫掌心。
在百官面前,她不能给陛下丢脸。
张嫣挺起胸膛,当她绣着金凤的裙裾拂过奉先殿门槛时,礼乐骤然齐鸣。
这是大明开国二百年来,第一次有皇后以这样的方式踏入太庙。
而在这个场景下,朱由校一直在观察群臣们的反应。
令朱由校意外的是,今日竟无一人出列劝谏他与皇后同辇祭祖之事。
也没有人上前说他的所作所为违背礼制。
那些平日动辄以祖制为由的言官们,此刻都低垂着头,笏板紧贴胸前,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
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掠过年轻天子的唇角。
他顿时有所明悟。
在这朝堂之上,规矩的枷锁从来只锁得住庸主。
辽东这场胜仗,不仅斩了建奴大将的头颅,更斩断了某些人倚老卖老的底气。
是啊,洪武爷能定下规矩,永乐帝能改易祖制,凭什么他朱由校就不能?
虽然现在还无法做到朱棣的那种地步。
但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奉先殿祭祖之后,群臣各回各处。
文渊阁。
众人接到了皇帝让他们拟旨封赏、抚恤辽东前线士卒的诏书。
孙如游与李汝华当即感慨道:
“陛下圣明!当初力排众议启用熊经略,如今看来真是慧眼如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未尽之言。
作为皇帝破格提拔的帝党骨干,这场胜仗不仅验证了天子的识人之明,更给他们这些‘幸进之臣’镀上了一层金身。
陛下擢他们入内阁,并非是凭个人喜好。
那完全是看能力的。
就似陛下重用熊廷弼一般!
李汝华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有了这场军功打底,那套筹划多时的税制改良方案,或许能在朝议上搏一搏了。
内阁首辅方从哲接到如此任务,眉头先是一紧,继而缓缓舒展。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熊廷弼竟真让他做成了。”
不远处,次辅刘一燝先是脸上露出喜色,但这喜色,很快就在他脸上消融,转而为之的是担忧。
在他身侧,朱国祚的表情则是喜忧参半。
“这捷报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刘一燝轻叹一口气。
之前,他们还在商议如何借辽东战事不利之机,劝皇帝‘远厂卫、亲贤臣’,彻底肃清朝堂。
谁曾想,熊廷弼这个倔脾气竟真打出了自萨尔浒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仗!
“陛下圣明!”
“天佑大明!”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刘一燝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总算打了个胜仗不是?
至于劝谏陛下的事情,总会找到机会的。
“诸位,按捷报所载战功,即刻拟旨封赏。抚恤之事,亦需一并办理妥当。”
方从哲轻叩案几,苍老的声音在内阁值房内回荡。
皇帝对此事何等重视,在座诸公心知肚明。
不过一盏茶功夫,六部堂官已齐聚文渊阁。
兵部尚书捧着功劳簿细核,户部侍郎拨着算盘核算钱粮,礼部郎中则翻检《大明会典》寻找封爵依据。
茶香氤氲间,方从哲望着窗外的宫墙,忽然轻叹:“今日见陛下与皇后同辇而行,倒是琴瑟和鸣之象。若能早日诞下皇嗣,实乃社稷之福。”
“方公所言极是。”
刘一燝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皇后贤淑端庄,若能常伴君侧,劝陛下亲贤臣、远厂卫”
话未说完,但满座皆是宦海沉浮之辈,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刘公莫不是想学东汉那些外戚干政的把戏?洪武之时,便已有祖制,言之后宫不得干政!”
孙如游话里带刺。
刘一燝脸上的表情一顿,撇过脸去和朱国祚耳语。
茶汤渐凉,值房内的私语却愈发稠密。
这些读书人精得很,明面上不敢违逆圣意,却都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
既然皇帝独宠中宫,何不借皇后之手,徐徐图之?
方从哲冷眼旁观这场暗流涌动,忽然重重放下茶盏:“诸公还是先议完封赏章程要紧。”
他环视众人,意味深长道:“另外,有件事老朽要提醒诸位:陛下最恨的,就是有人把手伸进他的家事。”
一句话,让值房内的温度骤降。
是啊!
如今皇帝将内廷的所有眼线都清理了。
皇帝在内廷干了什么,他们这些外朝之臣一无所知。
可见陛下对外臣插手内廷的痛恨。
若是有人敢撺掇皇后.
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顿时,无人敢提此事了。
而辽东打胜仗的影响,还在持续蔓延。
朝阳初升,午门前的御道上,新科状元倪元璐正低头疾行。
忽然一阵清风掠过,他下意识抬头,一面残破的靛蓝色大旗赫然闯入眼帘。
那旗帜被高高悬在午门正中,旗面上狰狞的蟒纹在晨光中张牙舞爪。
“这是.”
倪元璐的翰林冠差点歪斜,他急忙扶正头冠,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何物竟敢悬于天子门阙?”
身旁的卢象升早已驻足凝视,这位新科榜眼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他对建奴早有研究,对他们的旗帜,自然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的。
“建奴正蓝旗龙纛。”
他指着旗角残缺的烧灼痕迹,说道:“看这旗杆断口,必是阵前夺旗所致。”
倪元璐手中的奏匣啪地落地。
作为新选任的起居注官,他这几日正埋首整理《光宗实录》,竟不知外间风云变幻。
卢象升弯腰替他拾起奏匣,低声道:“倪兄当真不知?”
“陛下曾言: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倪兄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怕是不妥。”
卢象升轻抚腰间玉带,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他早就摸清了当今陛下的心思。
要实干之臣,而非皓首穷经的酸腐儒。
见倪元璐仍是一脸茫然,他终于不再卖关子,决定拉倪元潞一把。
“此事已经在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不久前辽东大捷!熊经略帐下刘兴祚阵斩建奴第十子德格类,这面正蓝旗龙纛,便是此战的战利品!”
“原来如此!”
倪元璐恍然大悟,随即面露喜色。
“陛下登基未久,便得此大胜,实乃天佑大明,陛下有强运啊!”
“强运?”
卢象升突然驻足,脸上却不认同倪元潞此语。
“若无陛下力排众议启用熊廷弼,若无陛下顶着朝堂压力调拨军饷,何来今日之胜?辽东将士此刻正在浴血厮杀,我等翰林清贵,岂能将这一切简单归为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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