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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417节

  这些汉人大多是早年被大金掳掠的辽东百姓,或是战败投降的明军士卒。

  自李延庚以汉人降将身份暗通明军、导致赫图阿拉陷落之后,努尔哈赤对汉人愈发猜忌,不仅剥夺了他们从军的权利,还将其尽数编入奴仆,分派最苦最累的活计:搬运粮草、挖掘壕沟、清理战场……

  稍有懈怠,便是鞭子加身。

  废墟间弥漫着焦糊与腐臭的气息,一个年轻汉奴不小心被碎砖绊倒,背上的粮袋滚落,立刻引来监工的厉声呵斥。

  那监工是个留着金钱鼠尾的女真兵,二话不说便挥起鞭子,狠狠抽在汉奴背上,骂骂咧咧的话语里满是鄙夷:“没用的汉狗!若不是还能干活,早把你们都宰了!”

  更让人心寒的是,城破之后,大金贵族对汉人女眷的凌辱愈发肆无忌惮。

  白日里,时常能看到披头散发的汉女被女真兵拖拽着走过街巷,她们的哭喊声混杂着胜利者的狞笑,成了这片废墟上最刺耳的背景音。

  至于汉人的财物,更是被视作无主之物,稍有像样的衣物、器具,便会被随意掠夺。

  汉人在赫图阿拉的处境,正一日比一日恶劣,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然而,并非所有汉人都如此困顿。

  城东一处尚未完全烧毁的宅院,便是例外。

  佟家的人此刻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烧酒与熟肉,与外面的凄惨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若非国瑶机灵,我佟家怕是也难逃此劫。”

  佟养性端着酒碗,看向坐在下首的孙子佟国瑶,眼中满是欣慰。

  赫图阿拉城破日,正是佟国瑶救回了大妃阿巴亥。

  此事过后,阿巴亥对这个年轻汉人刮目相看,常在努尔哈赤耳边提及他的忠勇。

  努尔哈赤虽猜忌汉人,却对阿巴亥颇为宠信,便顺水推舟,重赏了佟国瑶。

  更重要的是,佟养性原本的官职虽未变动,却被额外赋予了“总领汉人”的差事。

  如今赫图阿拉所有汉人包衣的调度、分派,皆由他说了算。

  这看似是苦差,实则手握实权:哪个汉人能少受些苦,哪个汉人能分到稍轻的活计,全在他一句话。

  “爷爷说笑了。”

  佟国瑶放下酒碗,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能护得大妃周全,是孙儿的本分。只是……如今汉人处境艰难,咱们虽得优待,终究是如履薄冰啊。”

  他说得不假。

  即便有阿巴亥撑腰,佟家依旧是女真权贵眼中的“异类”,明里暗里的排挤从未断过。

  但不管怎样,相较于那些在废墟中挣扎的同胞,他们已算得上是“特权阶层”。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声:“佟大人,大妃派人来了。”

  佟养性连忙起身相迎。来的是阿巴亥身边的贴身侍女,递上一个锦盒:“大妃说,感念佟公子当日救命之恩,特赐东珠十颗,还请佟大人好生教养后辈,日后为大汗效力。”

  捧着沉甸甸的锦盒,佟养性心中清楚,这不仅是赏赐,更是提醒。

  佟家的荣辱,全系于大金的兴衰。

  他躬身应道:“请回禀大妃,佟家子孙,必不忘大汗与大妃的恩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侍女走后,佟国瑶望着窗外那些在废墟中劳作的汉人同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佟家的“风光”是建立在同胞的苦难之上,可在这建奴的地盘上,他们别无选择。

  就希望,明军快点来吧!

  刘兴祚封伯,听闻李延庚也将被重赏。

  在见到可以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之后。

  谁又原因做奴才呢?

  他佟国瑶,也想堂堂正正的做人。

  …

  另一边,努尔哈赤的王帐扎在赫图阿拉以北的山林里,帆布帐篷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透着一股仓促迁徙的狼狈。

  帐内时不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每一声都带着撕心裂肺的沙哑。

  这位在辽东纵横了数十年的枭雄,今年不过六十出头,本该是精力矍铄的年纪,却因赫图阿拉陷落、数名子孙战死的消息急火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鲜血,身子自此便垮了下来。

  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苦涩的气息混杂着炭火的烟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大妃阿巴亥正跪在矮榻边,小心翼翼地用银匙舀起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吹了吹,才递到努尔哈赤嘴边。

  她身后,年方九岁的多尔衮捧着一方干净的帕子,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倒有几分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

  努尔哈赤喝完一碗药,苍白的脸上总算泛起一丝血色,咳嗽声也渐渐平息。

  他摆了摆手,示意阿巴亥退到一旁,目光却落在多尔衮身上,原本凌厉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甚至牵起了一丝笑意。

  这小儿子,是他晚年得的珍宝。虽才九岁,却已显露过人的聪慧。

  骑射时眼神专注如鹰,听政时虽不语,却总在关键时刻能说出几句切中要害的话。

  努尔哈赤常常看着他,恍惚间能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那份不驯的野性,那份对权力的敏锐嗅觉,简直如出一辙。

  “多尔衮。”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透着慈爱

  “昨日教你的《兵法》,还记得多少?”

  多尔衮上前一步,朗朗道:“回汗父,孩儿记得‘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连其中几句晦涩的注解都复述得丝毫不差。

  努尔哈赤听得愈发满意,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多尔衮额角微微发痒。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将来由多尔衮继承汗位,以这孩子的心智,未必不能将大金带向更兴盛的境地……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努尔哈赤缓缓摇了摇头,眼中的慈爱被深沉的忧虑取代。

  多尔衮太小了。

  别说与战功赫赫的代善、莽古尔泰相比,便是比他年长的皇太极,也早已在军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一个没有成年、没有军功、更没有班底的幼子,若贸然被推上汗位,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别说执掌大权,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那些虎视眈眈的兄长们,岂会容一个黄口小儿骑在头上?

  当年自己为了夺位,杀了多少同族,他比谁都清楚。

  除非自己再活十年。

  哦不!

  十五年。

  可惜,他感觉自己已经没几年了。

  “罢了。”

  努尔哈赤低声叹了口气,将多尔衮揽到身边。

  “你且好好学本事,将来……总会有你的用处。”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扈尔汉一身戎装走进来,单膝跪地:“大汗,四贝勒已在帐外候着。”

  黄台吉来了。

  努尔哈赤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对着阿巴亥与多尔衮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你们先出去,让他进来。”

  “是。”

  阿巴亥福了一礼,牵着多尔衮的手缓步退离,路过黄台吉身边时,两人目光短暂相接,阿巴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黄台吉却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恭谨如常。

  帐门重新落下的瞬间,努尔哈赤望着阿巴亥那丰腴得几乎要撑破旗装的背影,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瞳孔微微眯起。

  这女人正值盛年,欲望旺盛得像草原上的烈火,他不止一次听闻她与代善私下往来的流言。

  若是自己此刻闭眼,难保她不会给自己戴满绿帽子,甚至勾结外人动摇汗位……

  或许,等他真的大行之日,该让她跟着殉葬才好。

  只有埋进土里,才能让他安心。

  思绪翻腾间,黄台吉已躬身入内。

  他一眼便看到矮榻上形容枯槁的父汗,连忙抢步上前,“噗通”跪倒在地,膝行几步,脸上瞬间堆满痛苦与担忧,声音哽咽:“父汗!您的身子怎会虚成这样?儿子在外听闻消息,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替您受这份苦楚!”

  那模样,端的是孝子模样,眼眶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可努尔哈赤何等老辣,早已从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喜色。

  那是压抑不住的、对权力的渴望。

  这小子,盼着自己死呢。

  努尔哈赤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起来吧。有事说事,不必装腔作势。”

  对于黄台吉的态度,努尔哈赤并没有什么不满。

  草原之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他这匹老狼不行了,新的头狼自然要取代他的位置。

  什么父慈子孝,再孝顺的人,如果守不住基业,那也白扯。

  黄台吉脸上的悲戚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垂首道:“父汗明鉴。儿子是真心担忧您的身体……”

  “罢了。”

  努尔哈赤打断他,剧烈地咳嗽几声,才缓过气来。

  “赫图阿拉那边,收拾得如何了?”

  “回父汗,汉人包衣已清理出三成废墟,木料铁器都在往新营地运。只是……”

  黄台吉话锋一转。

  “明军在辽东布防愈发严密,熊廷弼又调了三万兵马守沈阳,咱们暂时怕是难以南下。”

  努尔哈赤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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