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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434节

  他右手依旧稳稳提着徐鸿儒的头颅,发髻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倒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

  袁可立端坐于马上,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就是自贼军中的内应?”

  李鸿基抬眼看向袁可立,见他身着轻甲,气度不凡,便知这便是官军主帅。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头颅,拱手行礼,朗声回道:“在下锦衣卫总旗,李鸿基!”

  袁可立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对于李鸿基这个名字,他并非首次听闻。

  在锦衣卫的卷宗里,曾有过关于此人的零星记载。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皇帝在密信中竟特意提及了此人,说他是个造反的好手,且有做领军主帅的潜质。

  先前袁可立还觉得皇帝此言或许有夸大之嫌,可此刻亲眼见到李鸿基,他心中便信了几分。

  眼前这年轻人,身长瘦削,面色微黄,却生得“貌奇伟”,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身上更有着使不完的膂力,绝非寻常之辈,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你潜伏在贼军之中,又亲手诛杀贼帅,立下了大功。”

  袁可立语气平和地说道:“本帅会将你的功绩如实上报朝廷,定不会亏待于你。”

  李鸿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再次拱手道:“多谢大帅!”

  经此一役,他在朝廷的地位总算是有一些了。

  起码做官老爷,是没问题了。

  这些天来的隐忍与谋划,到底是没有白费。

  袁可立看着他,又道:“此次平定闻香教之乱,你功不可没。只是这战后的事宜,还有许多需要处理,你且先下去休整,稍后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李鸿基却并未立刻转身离去,而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恳切说道:“大帅,城中贼军府库,属下已提前派兵控制住了。里面有白银数百万两,还有无数金银财宝,都是特意为大帅留着的。”

  “哦?”

  袁可立闻言,眼睛陡然一亮,原本平和的神色添了几分讶异。

  朝廷缺钱的窘境,他比谁都清楚。

  麾下的京营士卒,军饷粮草大半都得靠着皇帝的内帑接济,户部那边早已是捉襟见肘,连正常的军饷都支应不出来。

  若是这数百万两银子能入了国库,陛下也能少为京营的钱粮操些心,后续整顿山东的诸多事宜,也能多些底气。

  他看向李鸿基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你做得很好,这又是一大功。”

  李鸿基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都是为陛下尽忠,属下不敢居功。”

  话锋一转,他话里带了些试探:“只是此番平定闻香教造反,属下在贼军中也招揽了不少人。这些人跟着属下出生入死,也算有些情谊,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留下来,为朝廷效力?”

  袁可立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手底下,如今有多少人?”

  李鸿基脸皮倒是厚实,脸上不见丝毫慌乱,语气坦然地说道:“回大帅,属下手下约莫有两三万人马。”

  “噗!”

  袁可立差点没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到李鸿基脸上,他盯着李鸿基,眼神里满是诧异,半晌才打趣道:“你这个内应,差点就做成贼首了。”

  陛下之前说此人有造反天赋,当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一个潜伏的内应,竟能在贼军中拉起两三万人马,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李鸿基脸上依旧挂着笑,又追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些人,可否留下来?”

  袁可立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两三万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人大多是乱民出身,良莠不齐,不好管束。我给你三千人的兵额,你自行去招募精锐,编入军中。至于剩下的人,也别遣散了,我还有用。”

  他心里自有盘算,既然要清理山东内政,光有李鸿基这样的白手套还不够,还得有些能做脏活累活的黑手套。

  李鸿基那些没能被收编的乱民,熟悉地方情况,又不怕惹麻烦,显然是再好不过的对象。

  李鸿基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没能让所有手下都留下来,但能有三千人的兵额,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他知道袁可立这般安排必有深意,便不再多问,拱手应道:“属下遵命!”

  袁可立点了点头:“去吧,先把府库的事交割清楚,再去挑拣人手。剩下的人,你暂且约束好,听候调遣。”

  “是,大帅!”

  李鸿基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袁可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李鸿基,倒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只是日后如何驾驭,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而那些剩下的乱民,或许会成为他清理山东积弊的一把利器。

  接下来的几日,曲阜城外的旷野上竖起了连绵的木栅栏,十数万投降的乱民被圈在其中,成了一处临时的甄别营地。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穿戴着青色袍服的推官们便已带着簿册走入人群。

  袁可立特意从山东各地调来百名经验丰富的推官,又抽调了熟悉地方事务的里正、耆老,组成了专门的甄别班子。

  营地入口处立着三块丈高的木牌,用朱砂写着“被裹挟者”“从贼者”“凶顽者”,每个字都有斗大,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推官们逐排逐列地盘问,时而低头记录,时而厉声喝问,遇到含糊其辞者便会被兵卒带到一旁单独审讯。

  有人裤脚还沾着家乡的泥土,颤抖着说自己是被乱军抢来的。

  有人手上留着握刀的厚茧,却辩称只是被胁迫扛过粮草。

  甄别结果在五日后汇总到袁可立的案头:近二十万乱民中,有十五万属于“被裹挟者”。

  这些人里,七成是兖州府周边的失地农民,两成是被焚毁作坊的工匠,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被乱军当作“人盾”裹挟前行。

  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说不清闻香教的教义,只是在刀枪逼迫下跟着人流冲锋。

  “这些人,不能简单处置。”

  袁可立对着帐下幕僚说道。

  “放归故里?他们家乡的房屋早被乱军拆了当柴烧,田地要么荒芜要么被贼寇分了,回去就是饿死的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更要紧的是,一群饥民游荡在外,保不齐又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重蹈覆辙。”

  幕僚们纷纷颔首,其中一位参军拱手道:“部堂英明。不如将其编入徭役营,既给口饭吃,又能修补战后的疮痍。”

  袁可立抚须轻笑:“正合我意。”

  当日下午,营地中便响起了号角声。

  兵卒们将十五万被裹挟者分作三队:

  有一部分人被编入“路营”,拿着铁锨、石夯开赴曲阜至兖州的官道,不仅要填补战火留下的弹坑,还要拓宽路面至三丈宽,方便日后粮草转运。

  也有一部分人被编入“渠营”,在泗水河沿岸开挖支渠,沿岸插着的木牌上写着“深挖五尺,广开十丈”,旁边还有老农出身的小吏拿着竹竿丈量。

  剩下的人则被编入“矿营”,由兵卒护送着前往邹城的铁矿,虽然只是搬运矿石,却也能换得每日两升糙米。

  “告诉他们。”

  袁可立特意让兵卒沿街喊话。

  “做工期间管饱饭,每日加发两文钱,够买个炊饼。干满一年,每人发三两盘缠,两斗良种,兖州府那边已清出三万顷无主荒地,到时候按户分田,让你们安安分分过日子。”

  这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许多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许多人以为会干活到死。

  如今知晓有活下去的希望之后,也熄了造反之心。

  毕竟

  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愿意造反呢?

  在安顿这些百姓的同时,袁可立的目光也盯上了另一份名册。

  他让京营的千总们亲自去营地挑选,凡是身高过六尺五寸、能拉开三石弓者,都被单独带到另一侧的校场。

  山东大汉本就骨架粗大,常年劳作又练出一身蛮力,其中不乏能举起百斤石锁的壮汉。

  千总们拿着鞭子驱赶着他们列阵,时而让这个出列劈砍木桩,时而让那个演示射箭,最后挑出五千名精壮编入京营,比原先的京营兵卒平均高出一个头。

  “好好练。”

  袁可立亲自去校场训话,看着这些黝黑壮实的汉子朗声说道:“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的赏白银五两,给你们家人分好田。”

  汉子们轰然应诺,声震四野,连校场边的老槐树都落了几片叶子。

  相比这些被裹挟者的“好运”,那些被划入“从贼者”与“凶顽者”的乱民,就只剩下绝望了。

  五百七十二名被查实担任过渠帅、先锋的贼首,被铁链锁着押到曲阜城外的刑场。

  刑场周围竖起了木杆,上面挂满了写着罪名的牌子:

  “焚烧府衙”“劫掠商队”“屠戮东平村”……

  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长串血淋淋的罪状。

  袁可立特意让百姓来观刑,看着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头目被按在断头台上,大刀落下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更惨的是那一万两千名从犯。

  他们被绳索捆着,串成十里长的队伍,由兵卒押着往北走。

  辽东都司的公文已经发来,这些人将被发配到边地屯田,白天挖人参、采松子,晚上还要戍守边墙,至死都不能踏入山海关半步。

  将战后处置的各项事宜安排妥当,看着甄别营地渐入正轨,徭役队伍在官道上有条不紊地劳作,袁可立这才回到府衙的书房。

  夜已深。

  案头的烛火跳跃着,映得他鬓边的白发愈发醒目。

  他亲自磨墨,取来特制的密信专用纸。

  这种纸质地坚韧,即便沾水也不易破损,上面还隐有暗纹,专供传递机密要务使用。

  提笔蘸墨时,袁可立的手腕微微一顿。

  这些天发生的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需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呈现,既不能遗漏关键,又要兼顾分寸。

  密信的开篇,他先详述了对乱军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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