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91节
说着又往前膝行两步,额头抵在金砖上:“要不说真龙天子就是不一样呢?皇爷您这招‘釜底抽薪’,可比当年张居正清丈田亩还厉害!奴婢算看明白了,这大明朝的蛀虫啊,遇见皇爷的雷霆手段,那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对于魏忠贤的彩虹屁,朱由校直接过滤掉,开门见山的问道:“武骧右卫清查的结果如何?”
魏忠贤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册递了上去,经由张芸儿传递至御前。
“皇爷,皆在其中。”
朱由校打开关于武骧左卫的小册,眉头那是紧紧的皱起来了。
“这些杀才,好大的胆子!”
饶是朱由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因这些人的胆大妄为而心惊。
这些个蠹虫,当真是将朝廷的军饷当做自己的私财了。
将天子亲军,当做是自己发财的聚宝盆了。
呼~
朱由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魏忠贤,说道:“魏忠贤,这次,你又立了功,起来罢。”
被皇帝夸赞,魏忠贤喜笑颜开,麻溜的爬起身来,当即说道:“都是陛下的功劳,奴婢微末功劳,不值一提。”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有功有过,朕分得清。”
被皇帝记着好,他的权势才能一直保持着。
帝王无情,跟他讲感情是没用的。
尤其面前的这位陛下,更是如此,只有显出自己的价值来,才能在内廷之中权势永存,屹立不倒。
“听闻你侄儿自北直隶河间府肃宁县入京了,可有此事?”
魏忠贤骤然一惊。
这件事他今儿早晨才知晓,陛下怎么也知道了?
魏忠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心中有了明悟: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他额头冒出细汗,原本因为立功而有的一些小心思,马上也缩了回去。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奴婢那侄儿名叫魏良卿,乳臭未干、目不识丁,只有粗浅的本事,拿不上台面。”
朱由校轻笑一声,说道:“魏大璫有功,朕如何能不赏?便让你侄儿补武骧左卫,做个百户。”
魏忠贤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要他的侄儿入东厂呢!
若真是如此,他老魏家的血脉,可就要断在他手上了。
还好是入天子亲军。
砰砰砰~
魏忠贤连连磕头三下,说道:“皇爷天恩,奴婢替那我不成器的侄儿,谢过陛下。”
陟罚臧否,乃为君之道。
敲打兼恩赏过后,朱由校问道:“这九百八十一个冒充武骧左卫的地痞流氓,大璫以为,该如何处置?”
魏忠贤本想要从皇帝口中得出此事的处理办法,没想到皇帝先问出来了。
他额头细汗密布,却不敢不说。
皇帝方才才恩赏了他的侄儿为百户,此刻若是不尽忠,如何能成?
只是
这可是天大的黑锅。
而且
陛下对此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忠贤揣测圣意,片刻之后,这才缓缓说道:“都察院的曹御史说了,按照大明律‘诈冒官军’,杖一百,刺字,发边卫充军,而他们冒充的不只是普通官军,而是武骧左卫,京营的官军,视为“僭越禁近”,可凌迟处死,家属流放。”
朱由校不动声色,说道:“大明律朕知晓,朕现在问的是,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咕噜~
魏忠贤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事到如今,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启奏陛下,奴婢以为,这些人胆大妄为,必要杀鸡儆猴,让那些人看看,如此做只有死路一条,大开杀戒,方能让其他人心中惧怕,才不敢再如此下去。”
魏忠贤眼中现出狠色,当即说道:“是故,奴婢以为,当按大明律法,将这些人各个都斩首于东市,震慑人心!”
果然是心狠手辣的太监。
朱由校没有认可,也没有不认可,将目光放在后面跪伏在地的武骧左卫指挥使李如桢身上,问道:“李如桢,你以为呢?”
李如桢一直在做透明人,没想到皇帝居然要他开口。
如今,他的回答,可能会决定上千人的性命。
李如桢咬了咬牙,说道:“陛下,这些人不知法,不是知法犯法,责罚过重,恐引来御史弹劾,不若只诛贼首,其余人等发配辽东充军,他们必定感恩戴德,以死报国。”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被发配到辽东充军,他们还会感恩朕?还会以死报国?”
李如桢无言,只是将屁股翘得更高。
魏忠贤在一边附和道:“这些人就是该杀,不杀,焉知犯天威者死路一条?经此事后,谁还敢染指四卫营,便是这些人的下场!”
“然若是将这些人全杀了,却有违天和,择其贼首百人,明日至东市斩首,其余人等,抄家之后,送到庆陵,做个修陵矿工。”
自己便宜老爹的陵墓因为漏水的原因,以至于现在棺椁都还在享殿停放。
而修缮陵墓,除了要花钱之外,那就是还要有苦力。
这些犯事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苦力。
等陵墓修好了,能活几个?
恐怕剩不下几个了。
便是有剩下,也为泰昌帝守陵罢。
“陛下英明。”
魏忠贤赶忙在一边夸赞皇帝。
这一声陛下英明,是出自肺腑的。
杀一百人,放八百人,既能显示天威浩荡,又能显示陛下慈悲心怀。
关键是,被放的八百人,最后还是会死的。
只是这些人死得慢了一些。
但别看这死得慢,这使得御史根本找不到弹劾的理由。
弹劾皇帝让这些人去给大行皇帝修陵?
敢吗?
儿子要让罪人去替老子修陵,你敢弹劾?
难道你要置陛下于不孝的境地?
这个罪名,即便是嘴炮御史们,也不敢承担。
“陛下,那武骧左卫的那些千户、百户们,该如何处置?”
朱由校缓缓问道:“里面可有干净的人?”
魏忠贤摇了摇头,说道:“大多都有犯事,只不过轻重而已。”
在社会的大染缸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而四卫营这口大缸,更是如此。
就似官场一般,有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想贪。
很多官员有一腔抱负,想要清正廉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然而,现实会狠狠地打这些人的脸。
不贪,你的上司不会用你,下属不会信你,你就不会被提拔。
只有大家都贪了,上面的人放心,下面的人也放心,大家结成一团,才能一起发财,一起升官。
而四卫营,就像是这样的官场。
“重罪的,命其吐出历年贪污所得,便可保其军籍,发往辽东充军。若吐不出历年贪污所得,便抄家做抵,按大明律,该剥皮实草剥皮实草,该斩首斩首。”
“轻罪的,吐出历年贪污所得,调离他处。”
四卫营乃是天子亲军,掌宫禁。
朱由校要提拔自己的人上去。
这些人,必须要完全忠诚于他的。
“奴婢遵命。”
魏忠贤当即领命。
“跟这些发配充军的人好好说说,朕将他们流放辽东,并非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若是他们能够在辽东立功,朕不吝啬封赏,届时,不仅可官复原职,更有更多的封赏。”
总是要给这些人留些希望的。
画大饼,是每个领导都必须要有的技能。
即便朱由校知晓,这些被流放到辽东的人,可能要被做成填线的炮灰,立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命硬,那还有机会。
命不硬,那就当是给辽东的土地施施肥了。
“奴婢遵命。”
魏忠贤宛如点头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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