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22节
它直接关系到接下来的分班。
因为此次班级调整人数众多,不再像之前月考每次仅一两人变动或是不变动,而是有大动作。
并且优等者还能获得书院发放的“膏火银”奖励,那可是真金白银的荣誉和奖励;而表现太差、屡教不改的,则可能被直接“劝退”,卷铺盖回家。
各班的前三甲分别是五十两、三十两和二十两“膏火银”奖励!
这笔钱,对于书院里那些家境优渥的学子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巨款,但代表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誉,是寒窗苦读得到认可的象征。
而对于少数家境清寒、全靠自身苦读和书院偶尔接济才能维持学业的学子而言,这笔钱更是雪中送炭,足以支撑他们未来一年在书院的基本用度,让他们能更安心地向学。
岳麓书院能成为天下闻名的四大书院之一,靠的不仅仅是严苛的淘汰和顶尖的师资,这种细致入微、激励与保障并存的人文关怀,同样功不可没。也正是这些细节,让无数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无论日后身居何位,都对书院怀有一份深厚的感激与回馈之心。
此刻,王明远和李昭挤在外围,李昭比他年长几岁,个子高,踮着脚还能看到些,王明远则只能看到前面一片晃动的青色头巾。
这时候,他则无比怀念大哥王大牛陪他看榜的日子。
“怎么还不贴?急死人了!”李昭不停地小声嘀咕,搓着冻得发红的手。
终于,一位面容严肃、留着山羊胡的监院教谕,在两名仆役的陪同下,手持一卷厚厚的红纸,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卷纸上。
教谕面无表情,快速指挥仆役将榜单自上而下,稳稳地贴在空白的照壁上。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向前涌去!
“让一让!让一让!”
“哎呦!踩我脚了!”
“看到了吗?甲班第一个是谁?”
嘈杂声、推搡声瞬间响起。
李昭拉着王明远使劲往前挤:“明远兄!快!咱们往前点!”
王明远被他拽着,好不容易挤到了相对靠前的位置,榜单是按分班后的班级和这次年考名次排列的,最先贴出的是最为瞩目的甲班名单。
目光从上往下快速扫过。
甲班名单不长,只有二十人。排在第一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赵崇文。王明远继续往下看,在甲班名单的中后段,他的目光猛地定格——第十四名:乙班,王明远。
甲班名单里出现了乙班学生的名字,这意味着……升班!
王明远心中先是一松,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甲班!他真的升入甲班了!半年苦读,没有白费!
虽然名次不算顶尖,但能跻身岳麓书院同期最顶尖的二十人之中,已是对他极大的肯定。
他正想着,身旁的李昭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却又充满狂喜的低呼,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掐进他肉里。
“明远兄!明远兄!你看!你看乙班!我升入乙班了!而且我还是丙班第三升入的!是我!李昭!李宴之!是我啊!”李昭的声音抖得厉害,眼圈瞬间就红了,激动得语无伦次,“第三!丙班第三!我……我不用担心被劝退了!而且我还有二十两膏火银!二十两啊!”
王明远连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乙班榜单看到了“李昭”的名字。他由衷地为李昭感到高兴,用力回握了一下李昭的胳膊:“宴之兄!恭喜!我就说你一定行!”
“同喜同喜!明远兄你太厉害了!甲班!甲班啊!”李昭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方才的紧张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下巨大的狂喜和自豪。
两人互相道贺,心情都激动难平。
然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渐渐响起了几个低低的啜泣声和绝望的叹息。
王明远目光扫过榜单末尾,看到了那张单独张贴的、墨色沉重的“劝退名单”。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名字,却如同判决书,宣示着他们书院生涯的终结。
不远处,几个穿着丙班服饰的学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哭声。旁边有人试图去拉他们,却被他们甩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人低声议论,带着几分鄙夷。
“听说他俩是江南来的,家里颇有资财,来了书院就撒欢玩,课业屡次垫底,教谕训诫了好几次都不听……”
“唉,也是可怜,这下怎么有脸回家……”
王明远看着那两人,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些复杂。能考入岳麓书院的,谁当初不是一方俊才?只因松懈放纵,便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李昭也看到了那两人,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凑到王明远耳边低声道:“那是我之前丙班的同窗贾元庆、孙淼还有张旭,平时最爱呼朋引伴去府城吃喝玩乐,这次……真是撞枪口上了。”
榜单一出,众生百态。有的欢呼雀跃,有的黯然神伤,有的如释重负,有的面如死灰。
这时,那位监院教谕再次上前,朗声道:“榜上有名者,稍后至讲堂依序领取膏火银。各班一至三名,皆可获赏!”
人群又一阵骚动,获得膏火银的学子脸上更是添了光彩。
王明远和李昭相视一笑,再次朝着讲堂挤去。
领取膏火银的仪式简单却郑重。一位负责钱粮的教谕亲自发放,每叫到一个名字,那名学子便上前,恭敬行礼,然后从教谕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内用红布包裹的木盒。
教谕还会根据名次,说一两句勉励的话。
“甲班第十四,原乙班第一,王明远。”
王明远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学生在。”
教谕将一個明显大一些的木盒递给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升入甲班,实属不易。望戒骄戒躁,精益求精。”
“学生谨记教诲!”王明远双手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也踏实无比。
退到一旁,他悄悄掀开红布一角,里面是五锭崭新的、闪着银光的十两官银,码得整整齐齐。
五十两!这几乎相当于清水村一个中等农户好几年的收入了。
而且,他和狗娃两人,来湘江府半年都没花多少钱,此刻又多了五十两的收入,这怎么手里钱还越来越多呢?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接着,李昭也领到了他的那份——两个十两的银锭。
他捧着那个小一号的木盒,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反复摩挲着盒子,差点同手同脚地走回来。
“二十两……明远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挣到这么多钱!”李昭声音都在发飘。
周围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能拿到膏火银的,终究是少数。许多学子虽然也顺利留了下来,但看着那红布包裹的木盒,眼神里难免流露出羡慕。
王明远甚至还感受到几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有来自原乙班同窗的,也有来自甲班那些陌生面孔的。
羡慕、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知道,升入甲班,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和更高的期待。
第164章 休沐安排
放榜的喧嚣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有人欢天喜地地呼朋引伴,打算去府城庆祝;有人默默离去,背影萧索;也有人围着小圈子,讨论着接下来的假期安排。
王明远和李昭抱着各自的木盒,挤出人群,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廊下。
“总算……熬过来了!”李昭长舒一口气,靠着廊柱,又一次掀开盒盖一条缝,瞄了一眼里面那白花花、亮闪闪的银锭子,忍不住“嘿嘿”傻笑出声,声音都带着点飘:“嘿嘿嘿……二十两……实打实的二十两啊!明远兄,你瞅瞅,这成色!这分量!”
他像是看不够似的,摩挲着光滑的盒面,美滋滋地畅想:“等过年回家,我把这盒子往我娘面前这么一放!嘿!看她以后还骂不骂我整天鼓捣乐器不务正业!肯定得夸我有出息了!嘿嘿嘿!”
王明远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财迷模样,忍不住也笑了,点头附和:“嗯,伯母见了,定然欢喜。”
“对了,明远兄,”李昭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年考也考完了,马上就该放年假了!你有什么打算?是留在书院温书,还是……?”
王明远闻言,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我就打算留在书院了,这半年学的东西多,正好趁这假期,好好梳理消化一下。尤其是周老大人讲授的那些经义精髓,还需静下心来细细揣摩。”
李昭脸上立刻露出同情和不赞同的神色:“啊?留在书院过年?那多冷清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食堂估计都没几个人做饭!要不……要不你去我家过年吧?”
他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家就在岳州府,坐船回去,快得很,一天就能到!我娘要是知道是你来了,肯定高兴坏了!她老听我念叨你帮我补习功课的事!而且我之前邀请了你好几次你也没同意,这次就去吧,怎么样?”
王明远心中温暖,却婉拒道:“多谢宴之兄好意。只是年终岁末,合家团圆,我一个外人前去叨扰,总是不便。留在书院也挺好,清静,适合读书。狗娃和李茂兄也在,我们还能互相做个伴。”
李昭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见王明远神色认真,不像客套,知道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有点遗憾地咂咂嘴:“那……行吧。反正我定了明日下午的船才走,你要是突然改了主意,随时跟我说!”
“好。”王明远笑着点头。
王明远和李昭回到斋舍,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李昭立刻原形毕露,恢复了原本的少年心性,抱着他那宝贝木盒,一个饿虎扑食就倒在了自己床铺上,来回打滚,嘴里嗷嗷叫:
“发财了发财了!明远兄!二十两啊!我这辈子第一次靠自己赚这么多钱!我感觉这钱光拿回去放着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给我娘买根簪子?给我爹打两壶顶好的醉仙酿?还是……嘿嘿,”
他贼兮兮地笑了两声,“给我自己偷偷留点,去买支笛子?我在湘江府城里看好了一支,眼馋好久了,就是有些贵!”
王明远看着他这仍然兴奋得找不着北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他自己则走到书箱旁,小心地打开锁,将那个更沉一些的木盒放进箱底,用几件旧衣服仔细盖好。
其实他现在并不缺钱花,来时家里给带了足够盘缠,这半年书院花销也不大,而且张文涛临走前还特意私下找过他,说湘江府城茯茶铺子那边额外给他留了一份干股,让他缺钱了就直接去铺子里找李茂支取,千万别省着苛待自己。
所以这五十两膏火银,他打算原封不动地留着。
刚放好银子,斋舍门就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声音又急又响,带着股熟悉的欢实劲儿。
“三叔!三叔!开门呀!是我!”门外是狗娃的声音。
王明远刚把门拉开一条缝,狗娃就跟个泥鳅似的钻了进来,黑红的脸上冒着热气,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兴奋和急切:“三叔!三叔!我都听说了!食肆那边都传遍了!说你考了乙班头名!升到甲班去了!真的假的?哎呀!还有还有!听说前三还有赏银?你是不是也有?”
他叽叽喳喳,一口气问了一大串,眼巴巴地望着王明远。
王明远笑着点点头:“嗯,升到甲班了,得了一点膏火银。”
李昭在一旁抢着补充,比划着:“可不是一点!狗娃,你三叔厉害着呢!乙班第一!赏了这个数!”他伸出一個巴掌,翻了一下,“五十两!整整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狗娃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着,半天没合拢。
好一会儿,他才猛地蹦起来,挥着拳头,比自己得了赏银还高兴:“嗷!五十两!三叔!你太厉害了!哈哈!爷奶要是知道了,嘴都得笑歪了!”
他激动地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忽然想起什么,凑到王明远身边,一脸严肃地说:“三叔,这银子你可千万别用!日常你要用钱,你来找我!我都在食肆攒了三两多工钱了!这银子咱得好好留着,等以后回家,带给爷奶!爷奶肯定开心坏了!按我爷那性子,怕是得把这银子供到祖宗牌位前头去!天天烧香念叨!”
王明远被他这憨话逗得笑出了声,心里暖融融的:“傻小子,三叔有银子用,走的时候你爷奶给我带了不少呢。你的工钱自己留着,买点零嘴吃,或者等回去的时候,给家里每个人都挑件礼物。再不然,”他故意顿了顿,打趣道,“自己好好攒着,将来娶媳妇用,给新媳妇买礼物!”
“三叔!”狗娃黝黑的脸膛唰地一下红透了,梗着脖子嚷嚷,“你说啥呢!我……我还小!”那窘迫的样子,惹得王明远和李昭又是一阵大笑。
李昭笑够了,又旧事重提,挤眉弄眼地撺掇狗娃:“狗娃,你劝劝你三叔呗!过年跟我回岳州府去我家!我家热闹!好吃的多!我娘做的粉蒸肉,那可是岳州府一绝!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保准你吃了第一回想第二回!让你一次吃个够!怎么样?心动不?”
狗娃本来还红着脸,一听“粉蒸肉”、“吃个够本”,眼睛下意识地亮了亮,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向往。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有点动摇,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摇了摇头,眼巴巴地望向王明远,声音小了些:“我……我都听三叔的。”
王明远看着狗娃那明明馋虫被勾起来、却还是努力克制着说听自己话的乖顺模样,心里又软又暖,笑着解释道:“宴之兄家过年定然也是宾客盈门,咱们贸然前去,岂不是给伯父伯母添乱?
再说,你忘了你李茂叔和季伯父了?他们俩家都在外地,过年定然是留在湘江府忙生意的忙生意,处理公务的处理公务。咱们要是都走了,就剩他俩在这边,岂不是更冷清?”
狗娃一听,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把李茂叔和季伯父给忘了!三叔你说得对!咱不能走!他俩对咱们这么好,咱得留下来陪他们过年!热闹热闹!”
他那点对粉蒸肉的馋瞬间被义气盖了过去,胸脯一挺,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对!我不走!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研究下过年弄点啥好菜,到时候咱也摆上一大桌,肯定不比别人家的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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