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5节
二大爷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胡子一抖一抖,
“三郎啊,你这小脑瓜子想得还挺远!读书……那是正经的青云路!难!难得很!”
他掰着手指头给王三牛算,
“先说这蒙学!你得找先生吧?镇上倒是有位老童生开了个蒙馆,一年束脩(学费)少说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二两银子!这还是只认字开蒙!笔墨纸砚呢?那更是个没底洞!最差的毛边纸,一刀(一百张)也得几十文钱!墨块、毛笔,哪一样不是钱?写废了多少张纸才练出个样子?这还只是认字!”
二大爷灌了口自带的凉水,接着说:
“认了字,想考功名?那更了不得!得去县里考县试!报名费、保结费(找廪生作保的费用)、考试那几天的吃喝住宿……林林总总加起来,没个几十两银子打不住!这还只是县试!
考过了是童生,才有资格去考府试、院试,那才是考秀才!一路考上去,花费更是海了去了!咱们清水村?
嘿,别说状元了,往上数三辈儿,连个秀才公都没出过!顶多出过几个识几个大字的,能在镇上铺子里当个学徒账房,那都算是光宗耀祖了!”
二两银子束脩?几十两银子考县试?笔墨纸砚持续烧钱?王三牛听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王家杀一头猪,不算工钱,光肉卖出去,能值多少钱?
记忆里,猪肉十几文一斤?一头二百斤的猪,也就二三两银子?这还不算养猪的成本!地里每年的结余大半部分都进了家里人嘴里,每年也就余个几两。
也就是他这两年年纪渐长,身体也好点了,吃药相对少了,才稍微有点结余。不然这读书的花费……对王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难怪爹娘昨晚愁成那样!
他正想着,大榆树底下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老头老太太。二大爷一看老伙伴来了,立刻转移了目标,嗓门洪亮地开始讲起他年轻时走镖遇到的“绿林好汉”故事,唾沫星子又开始乱飞。
王三牛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太多,目的已经达到,便去找虎妞。
离开热闹起来的大榆树,脑子里却像开了锅。
大雍朝……太祖驱蒙……开海引进高产作物……隆景帝治下相对安定富足……
读书之路……天价花费……
这些信息在他脑子里翻滚、碰撞。前方的路,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但横亘在面前的,是王家那沉重的、几乎喘不过气的现实。
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第5章 赚钱法子
太阳越爬越高,晒得人脖子发烫。
王伟陪着虎妞和狗娃在村口破磨盘边上玩了会儿泥巴堆“房子”,又看狗娃撅着屁-股追了会儿根本追不上的野狗崽子。
热烘烘的风裹着尘土味儿直往脸上扑,他觉得有点气闷,加上心里那点事沉甸甸的,便招呼两个小的:
“虎妞,狗娃,日头晒了,咱回吧!”
虎妞玩得一身劲,小褂子后背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黑黢黢的胳膊上全是泥印子。
听到喊声,她回头瞅了眼毒辣辣的日头,也不留恋,顺手把快被她捏成铁饼的泥巴坨往地上一摔,“啪叽”一声糊出个坑来。
狗娃也喘着粗气跑回来,额头上的汗混着灰土流下来,在脸上冲出几道黑沟沟。
“走!我要回家喝凉凉的井水!”
虎妞一嗓子,拉起王三牛的手就开跑,风风火火,又跟个小火车头似的,狗娃赶紧连滚带爬跟上。
回去的路上,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前世刷短视频看过的各种“穿越者发家致富秘籍”:
提炼白糖?那玩意儿需要大量甘蔗和复杂的工艺,他一个六岁小屁孩,连糖霜长啥样都记不清了,拿头去搞?做香皂?油脂、火碱……这年头火碱叫啥?烧碱?苛性钠?去哪弄?
而且这玩意儿弄不好能把自己烧毁容!改良农具?他倒是记得曲辕犁、筒车啥的,可画出来谁信?谁做?他爹只会磨杀猪刀!
越想越泄气,脑瓜子嗡嗡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顶着的是王三牛,一个连村口都没出过几次,体弱多病,大字不识一个的六岁娃娃!
突然搞出点“神迹”来,别说赚钱,不被村里人当成妖怪抓去灌符水、跳大神“驱邪”就不错了!
“徐徐图之……必须徐徐图之……” 王三牛在心里默念,赚钱的路子,得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还得看起来“合理”,不能太扎眼。
被虎妞半拖半拽地进了家门,院子里那股熟悉的皂荚味儿混着泥土气扑面而来。
老娘赵氏正弯腰吭哧吭哧地搓着一大盆子脏衣服,额头上全是汗,胳膊上的筋肉随着搓洗的动作一鼓一鼓,盆里的水被她折腾得哗啦作响。
旁边已经晾晒了一竹竿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她一抬头,正看见狗娃那副新出炉的“泥猴儿”尊容!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糊糊的湿泥印子!
赵氏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手里的湿衣服被她抡起来,“啪!”地一声摔回盆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狗娃!你个混账小崽子!老娘才给你换的干净衣裳!转脸你就给老娘糊成这样?!我揍死你个不省心的!”
他娘赵氏那大嗓门震得鸡都扑棱着翅膀飞上了矮墙。
狗娃“哇”一声就哭出来,边哭边往后退。
赵氏骂骂咧咧地站起身,那身形跟座小山似的,几步过去就把想跑的狗娃一把捞住,像拎小鸡仔似的夹在胳膊底下。
另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在他屁-股蛋子上啪啪拍了几下,拍起一阵泥灰!
“还敢跑!反了你了!”
赵氏气呼呼地夹着哭嚎的狗娃往堂屋去,
“都给我院里老实待着!谁再敢弄脏了衣裳,仔细你们的皮!”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正想说话的虎妞。
虎妞缩了缩脖子,立刻老实了。王三牛也下意识地点点头。
赵氏把脏兮兮的狗娃剥干净换上干净衣服,自己很快又回到了院子里,指着厨房门口那一片还算阴凉干净的石阶,对着王三牛和虎妞说:
“去!都给我去那儿坐着!昨个你们大嫂打猪草带回来的“野菜”还没挑呢!仔细点挑!再看见谁糟蹋粮食,饭都别吃了!”
她叉着腰,指了指堆在墙角一捆捆乱糟糟的草。
这活儿没啥技术含量。三人老老实实地坐到冰凉的石阶上。
赵氏把那堆“草”拖过来扔在他们面前,又去打井水冲洗衣服了。
盆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搓洗衣服的吭哧声成了背景音。
面前这堆草真的很……潦草。
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枯黄的茎、蔫巴的叶,还有杂草杆子。一看就是大嫂刘氏的“杰作”——大嫂仗着力气大,打猪草基本不用镰刀,都是不管不顾,看到差不多样子的绿色玩意儿就呼啦的一大堆一拽,最多草根带土多的那把再磕磕土,根本不细看是什么。
虎妞和狗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了。
俩人手脚麻利地扒拉着这堆“草”,笨拙地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一些颜色鲜亮、叶片宽厚看着像能吃的野菜叶子(比如马齿苋、灰灰菜)挑出来放到一边的小筐里,那些枯草秆子和没用的叶子就随手丢地上,留着晒干了当引火的柴。
王三牛心里装着事,也心不在焉地跟着扒拉。
突然,几棵混在杂草堆里的植物,让他扒拉草的手猛地一顿!
这几棵植物的叶子边缘有明显的锯齿裂口,茎秆中空,折断处冒出一滴滴黏糊糊的乳白色汁液!叶片形状独特,像张开的小爪子!
这玩意儿他前世再熟悉不过了!前世的老妈是养生狂魔,每年春天都要去郊外挖蒲公英,晒干了泡水喝,祛火利尿!
刷抖音也没少刷到科普视频,说这东西清热解毒、消肿散结,是正经草药!
王三牛的脑子里,像是黑暗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啪!”一下,脑子里那本翻得头晕眼花的“穿越发财指南”猛地合上了!
靠!这不就是现成的路子吗?!
采药材!这清水村靠山,后山连着一片低矮的山坡荒地,平时村里人除了打点柴禾割点猪草,很少上去。
那地方,像蒲公英、车前草、艾草、甚至更值钱的黄芩、柴胡啥的,说不定都有!而且,这活儿不需要什么“高科技”,不就是认识、采摘、晒干卖给药铺吗?!
关键是……这理由很充分!他原身王三牛“体弱多病”,这些年没少往镇上药铺跑,见过有人拿晒干的草去卖,这很正常吧?
就算他说认识几样药草,也可以用“久病成医”、“听大夫说过”之类的搪塞过去!相比起搞那些吓死人的“发明创造”,这法子简直安全系数爆表!
“扑通!扑通!”王三牛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差点没从单薄的小胸膛里蹦出来!激动得手指头都有点抖。
他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扒拉野菜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把那几棵蒲公英小心地挑出来放在一边。
又仔仔细细地在眼前的杂草堆里翻找。这一找,惊喜更多!
荠菜?有!嫩叶圆圆的,锯齿小!这个味道很好,能当菜吃也能入药!
马齿苋?更多!叶子肥厚多汁,茎秆是红的!清热解毒,也能吃!
车前草!这个他更熟!叶子像小勺子围着根长一圈!这玩意儿遍地都是,也是药材!
甚至……他还扒拉出几棵小苦菊?类似现代的菊苣,有点苦,清热解毒去油腻!这玩意儿洗干净了蘸酱吃在后世可流行了!
王三牛的眼睛亮得惊人。粗心大意的大嫂刘氏,简直就是个天然的掩护!
把这堆宝贝草药当成了猪草给呼啦啦割了回来!尤其是那几棵蒲公英,她八成是跟本地常吃的一种锯齿叶的灰灰菜搞混了!
灰灰菜叶子更窄点,锯齿也没那么深,颜色也不一样。
机会!这绝对是个改善生活的好路子!从零花钱开始,积少成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激动,赶紧把挑出来的几样药草(特别是蒲公英、车前草)单独拢在一小堆。
然后扯着嗓子,特地用那种小孩特有的、带着点兴奋和邀功的语气喊他娘:
“娘!娘!快看!这里有好多蒲公英!是好东西!”
赵氏被水盆里的湿衣服搞得满头大汗,听见儿子喊,直起腰,粗壮的手臂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皱着眉看过来:
“啥公英?乱七八糟的!不就几棵灰灰菜嘛!让你挑野菜,管它啥英!能吃不就行了?”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哎呀娘!不是灰灰菜!您忘了?我前两年上火,嘴角起大燎泡,肿得好厉害,去镇上仁心堂,那位白胡子老大夫就给我开了这个,让我晒干了泡水喝,特别管用!喝了就好!”
王三牛努力模仿着原主记忆里的样子,用小手点着蒲公英那独特的叶子,
“就是这个!就是它!开小黄花的!晒干了就是药!”
赵氏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拧着眉头努力回忆。三郎身子弱,从小到大没少花钱看大夫,仁心堂是常客。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记不清了,大概是有吧?当时大夫是给了几包晒得干瘪瘪的草药,让她回家煮水给儿子喝。至于是不是眼前这几棵蔫头巴脑的玩意儿……谁记得清!
“这……真能卖钱?”
赵氏的语气半信半疑,但明显没了刚才的不耐烦。穷人家,听到“钱”字耳朵就自动竖起来了,哪怕只是几文钱,那也是肉啊!
“能!肯定能!”
王三牛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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