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普渡 第481节
而且还在向四面八方不断地蔓延,一点点,一寸寸。
看似缓慢之极,可其实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蔓延到了他们身前。
那如同某种排泄物一般黏稠恶臭的黄泥,让几人恶心得不断干呕。
到了身前,肠胃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来。
原来那又黄褐青黑斑驳的泥泞中,那一点点惨白、猩红,是一具具人骨,一滩滩血肉,在蠕动的泥泞中浮沉、涌动。
“呕——!”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竟然是林昊这个看起来最粗糙的家伙,直接把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他这一呕,把一直在强忍的孔思思也带着大吐特吐。
其余几人本来还勉强能忍住,被他们吐出的隔夜饭气味一熏,那滋味……
真是欲仙欲死……
就连陈亦自己,都有点把这俩货一脚踹飞的冲动。
“嘀嘀嗒嗒……”
那个七爷这时仍然在吹奏着唢呐,乐声由先前的低沉,变得越来越清越高昂,如百鸟齐鸣,竞想奔逐。
在这一片混着骨血的黄泥沼中,却显得那么的矛盾诡异。
“阿弥陀佛,”
陈亦懒得理会那俩恶心人的家伙,低喧了声佛号,看了眼那个吹唢呐的老人,温声道:“凤凰垂暮,百鸟奔丧,浴火重生,百鸟齐贺,凤凰升天,百鸟来朝……”
“这位施主的音律造诣倒是炉火纯青,一曲百鸟朝凤,让人如若亲见,”
语声一顿,露出一丝笑意,又将目光落到那口黄泥棺上:“只是你这位老施主让他将这曲子用作这般,却是花下晒裤子,着实煞风景。”
“……”
黄泥棺中自从传出一声苍老的叹息,就没再有动静。
此时陈亦对着黄泥棺说话,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是不知是因为陈亦这番话,还是因为忌惮他,抑或是有别的原因,那让人浑身难受的泥沼停止了蔓延,却仍在蠕动翻涌,那种黏腻的声音也仍不绝于耳。
陈亦神色如常,一脸笑意,微闭双目,作侧耳倾听状,似乎很享受那乐曲。
半晌,才慢声道:“凤凰已死,百鸟齐至,哀丧已过,接下来,应该便是浴火重生?”
“凤凰一物,背负世间恶欲罪业,五百年而集香木,浴火自焚,烧净罪恶,焚祛业欲,只留至善至纯于人世,故能于灰烬之中重生,如此往复循环,有大功德于天地之间,乃人世间至纯至祥之灵,”
陈亦脸上笑意渐敛,庄严生威,声沉如雷。
“老施主却残害这许多人命,更夺亲朋邻友血肉,扒皮拆骨,强拘魂灵,造就这般黄泉血狱,奢望再造生机,重活一世,实是世间极恶,怎敢以此祥瑞圣灵自比?”
“事到如今,你还想在小僧面前故弄玄虚,拖延时间,可是以为小僧无降魔之力?”
一翻话听得旁边几人一头雾水。
什么凤凰?什么重生?虽然不明白,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虽然不懂,但是他们还是听明白了。
总之李屋村发生的怪事,还有这么多村民,似乎都是被这口棺材娕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不仅被扒皮拆骨,血肉成泥,连灵魂也没放过。
“唉……”
黄泥棺中终于又传出了声音。
同样的一声叹息。
却比刚才更加沉重,更隐含着一丝丝无奈悲凉。
“小七,停下吧,不要吹了……”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棺中传出,让人不自禁地满心生寒。
刚才边翻的惊天动静都没能让那位七爷的吹奏有半分停顿,此时乐声却嘎然而止。
“爹!呵、呵呵,你、你回来了?小七、七,有、有听你的话,没有、没有偷懒哦!”
那个跪在黄泥棺旁,一动不动的老人,满头霜发,满脸如刀刻般的皱纹,声音也已十分苍老,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趴在黄泥棺上,说着结巴、稚嫩的话语。
“小七乖,爹回来了……”
那让人生寒的嘶哑苍老声音,此时充满了慈爱,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丝不舍。
“祖公……?”
一旁,厉佳嘉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黄泥棺。
“是我……”
黄泥棺竟然回应了他,满叹息之意道:“厉女娃,你是个好女娃子,是祖公对不起你,吓着你了,你放心,小七多得你照顾,祖公不会害你的……”
厉佳嘉虽然不能全然明白他说的话,不过现在知道一切怪事的背后,可能都是这位早已经去世的老祖公,再听到他的话语,联想到之前的事,就有点明白了。
她区区一个弱女子,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恐怕不仅是因为遇到了林昊等人,还是因为这个幕后黑手故意放水了。
但她看到黄泥沼中那血骨,还是不能接受。
“祖公,可是他们……”
“不用说了……怪只怪,他们姓李……”
黄泥棺中的声音打断了他,便话锋一转:“老汉见过圣僧,老汉早已寿尽,残躯一副,苟存人世,无法拜见,还忘圣僧见谅。”
陈亦摇头:“你倒也是个知礼明是非的,既然如此,为何要造此滔天恶业?”
“圣僧垂闻,老汉自然知无不言,唉……”
黄泥棺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放不下啊……”
第464章 怎知众生疾苦?
“小七太小了……”
黄泥棺中的一声叹息,让林昊等人一脸大眼瞪小眼,然后看着棺前那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小七”,有点懵。
“……”
陈亦眼角也微微抽了一下。
虽然这种画风有点怪异,但是黄泥棺里的声音中蕴含的那种浓浓的不舍和哀伤,却是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他还什么都不懂,我要是走了,扔下他一个人孤苦无依,谁来照顾他?”
“所以,你想再活一世,继续照顾他?”陈亦沉声道。
目中威严却未有淡去。
疼爱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
却不是伤害这么多人的理由,而且手段还如此残酷。
那声音没有停下,从黄泥棺中幽幽传出,像是沉浸在了一种回忆中:“小七,出生之后,就没了娘,我那时候怕呀,总怕他长大了,问我,娘去哪里了?但是没想到……”
“呵呵……”
那声音笑了一声,有几分庆幸,几分悲意,更多的却是疼惜。
“小七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是个傻子,”
“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是我儿子,傻子就傻子吧,至少我不用怕他问我,他为什么没有娘?”
“不过这刚刚过了一关,我又愁了,那时候,家里穷啊,穷得揭不开锅,”
“幸好,我还有门手艺,而且那个时候,世道不好啊,天天死人,到处死人,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找我扎几个纸人,倒也能勉强糊口,好不容易,才把小七拉扯大了,呵呵……”
黄泥棺中又传出一声笑:“然后我发现,我还得发愁,因为小七该娶媳妇了,可是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傻子?何况我还是个扎纸人的。”
“可那时候我不死心啊,到处托人说媒,大不了,我辛苦点,多扎点纸人,多攒些钱,彩礼给得足些,总会有人家肯嫁吧?”
“嘿,还真让我等到了,我托的媒人回来告诉我,隔壁村有一家逃难来的人家,一家五口,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正巧,那闺女也是个傻子,正正巧,赶上了他们家俩儿子要娶媳妇,就打算把闺女给嫁了,说只要我出得起彩礼,就让闺女嫁过来,”
“那时候,小七过了三十岁了,老话说得好,三十而立,不能再拖了,”
“正好我这些年下来,也攒了些钱,一心急,当时就让媒婆把彩礼带过去了,”
“呵呵,没想到啊,人心难测,彩礼人倒是收了,闺女却不嫁了,我找上门去,人家却说没见着彩礼,”
“我能怎么办?闹也闹不起,所以,我没闹,就这么回去了,”
“后来听说他们家用我的彩礼钱,起了新房,”
“当晚,我就找了个机会,把他们家都用耗子药药死了,”
“我也算是想开了,既然活人不肯嫁我家小七,那娶个死的也好,小七家里总不能没有个女人陪着,”
“所以呀,我就把他们家那个傻闺女的皮给扒下来了,扎成了纸人,陪着小七,”
“拿了我的彩礼,人终归是要嫁过来的,”
“那个新房,也被我点了,总不能让亲家一家在下面团聚,没有个住的地方吧?”
黄泥棺中的声音幽幽响起,述说着过去的故事,就像是回忆往昔岁月,平淡,而又怀念。
但是所说的内容,却是从一开始的让人感慨同情,到后面越来越让人汗毛直竖。
“呵呵,呵呵……”
黄泥棺前,七爷抱着棺身,一阵阵痴笑,脸上满是依赖和孺慕。
而在黄泥棺旁,七爷身后,露出一个人影。
木然的双眼,通红的两腮,凝固的笑容……
两条辫子在头上缠成两团包子一样的发髻……
这是一个纸人,女的……
上面已经落满了擦不去的尘灰,看起来非常古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