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虚空 第21节
嘶嘶——
古怪的浆液让坚硬的岩石如蜡般融化了，鸟贩被吓得魂不附体，终于在一连串的惊变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站了起来，操控着颤抖打摆的双腿，不顾一切转身朝着远离可怕战场的方向跑了。连脚下崎岖的路况都忘了注意，只顾着逃离。
他跑着跑着被绊倒了，又马上爬起来继续跑，背影狼狈至极，但就是死不回头。
他没有看身后那个刚刚救了他的女孩哪怕一眼，最后钻进了自以为安全的黑暗里。
吼——
怪兽发出了怒吼，猛然抬头咬向凯莎。
电光石火间，凯莎抬起双臂抵住猛然咬合和巨口。
她终究无法靠着肉身击败猎杀者，巨兽猛然抬头一咬，她就被巨大的力量压到了下风。
她双手抵着上下颚的尖端，吃力的阻挡眼前这张想要将她吞噬的巨口。她的双腿紧紧抵着岩地，膝盖弯曲被压得已经快要触地了。
但这些上的压迫，都不及那个远去的背影对她造成的伤害大。
其实凯莎本可以用利落的方式去摧毁巨兽。
她故意延长战斗的时间，就是想看看鸟贩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看看这个人还值不值得她拯救。
是相信一个已经救过他一次的人？还是把她当成怪物转头就跑？
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善意，给了他足够多的机会了，但他一次都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被恐惧支配了全部理智。
真是愚不可及，失望透顶……
……
凯恩听到了隧道中的怒吼，原本已经开到最快的脚步又加快了三分。
但凯莎那丫头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像闪电一样，全力跑起来一瞬间就没了影，谁也拦不住。
就在凯恩为此头疼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中忽然跑出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
他慌慌张张的，仿佛没有看见凯恩似的，直接朝着他的所在跑过来。
凯恩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而这个男人仍然没有看到他，迎面撞到了他身上。
不到十三岁的凯恩的身高只来到男人的胸口处，但一番撞击下来，他一点事儿没有的站在原地，而那个男人却被自己的反作用力撞倒在地，连匕首也脱手飞出。
凯恩没有说话，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男人，而后者也发现了自己撞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个怪异的人形怪物，犹如从死亡中复生的恐惧骑士，正用没有温度的紫色三眼注视他。
浓烈的恐惧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一时间吓坏了。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匕首落到了漆黑中无处可寻，他一边向凯恩求饶，一边绕开他爬到他身后。
见凯恩只是转头看着他，没有丝毫要动手的迹象，他终于撑着岩地站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向不可知的远方。
凯恩没有管这个男人，先找到凯莎要紧。他看见了静静躺在黑暗角落中的匕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然后向兽吼传来的地方跑去。
……
凯莎开启反击，荚囊口对准了猎杀者的颅骨，爆豆般射出十数颗电浆弹，将其轰炸的头颅上仰。
巨爪横扫，凯莎弹跳躲开，不到十米的距离，两者对峙了起来。
它们互相观察着对方，谁也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在等待对方率先露出破绽。
但虚空生物终究按捺不住永恒的饥饿，猎杀者率先发动了攻击。
怪兽在口中蓄积着能量，在释放杀招的同时也将弱点暴露给了凯莎。
看见它胃部深处微光脉动的心脏，凯莎化为一道幻影，闪逝到一旁躲开灼烈的光电柱，再趁其来闭口前毫不犹豫的冲刺到它跟前，一对拳刃对准它的咽喉。
她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将紫色的火焰喷入其中。
这一次，火焰直接将猎杀者从头到尾给烧穿了，心脏爆裂，怪物的一身骨架连通她对被人类认可的渴求，一齐被高温火化成飞灰。
第三十二章 自我怀疑
凯恩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凯莎怒吼着将怪物毁灭。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凯莎这么愤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对于他的靠近，凯莎没有反应，直到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凯莎才微微转过头。
凯莎褪下头盔，他在余火的映照下看见她一脸的落寞。
“凯恩，为什么我遇见的第一个人为什么宁可死也要远离我，难道我长得比死亡还可怕吗？”
凯莎不会瞒着凯恩，一句话下来凯恩已经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凯恩褪下头盔，抚摸着她并不柔顺的头发轻声安慰：“不会啊，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活到现在的？”
可惜他的玩笑并没有奏效，凯莎将他的手臂压下来，像围巾般围着自己的脖子，呆呆的看着燃烧的骨架，开始给他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
事情讲完以后，感觉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凯莎，即使再隐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悲伤，轻轻的抽泣起来。
而凯恩在理清一切后，对凯莎刚才的问题作出了重新回答。
“你可以将他从怪物的手中救下来，却没法阻止他自己的选择。”
他叹着气，面临死亡威胁时，能保持理智的人又有多少呢？
凯莎带给他的威胁感，其实和虚空生物没什么两样。虽然她没有这个意思，但她做的每一步动作，在那人都像是在索取他的性命。
口说无凭，既然她证明不了她不是虚空生物，那她就是。
而虚空生物，在此前从来都是邪恶的，无一例外。
“怎样选择是他的事情，但我想原因出在我的身上。如果当时救他的是一个人类，他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显然不会。”
凯莎低着头，深紫发黑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脸。
一旦当一个人开始了自我怀疑，如果没有及时得到说服，就会无休止的自暴自弃下去，最后自己把自己孤立在世界之外。
如果没有凯恩，那凯莎可能忍痛忍着忍着就习惯了，坚强自我排解最后固定成一个偏正向的人格。
但现在有了凯恩，她将她所有的软弱都展现给了他，又提前在不恰当的时间点里遭遇了人类。
如果凯恩没能疏导这些负面情绪，让它们淤积在凯莎还不成熟的心智中，那么就可以让她养成一个比原先独自一人承受一切时更糟糕的人格。
好可能好在她在见识到人类的愚昧本性后，对唯一能理解自己的凯恩更好了；
坏可能坏在她对人类的坏印象从此根深蒂固，把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变本加厉的返还回去。
凯恩可以接受凯莎从天真转变为冷酷，起码她不会对他冷酷。但病态的黑暗人格……能避免就避免吧。
他想看到她也拥有常人的快乐，而不是以残害他人为乐。当然，她也有可能变成原本那个背负恶名却默默付出的怪物女孩。
蝴蝶在扇动着翅膀，无时无刻不在对命运做出改变。
不管怎么样，他都该做出改变了，趁着他还能掌控大概的走向……
凯恩顺着凯莎的话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要如何从怪物的手中救下一个成年人，然后把他送回地面。有这样的能力，她还待在地下干什么？”
凯莎一时语塞，首先普通人小女孩在这里就活不下来。
这是无解的问题，她黯然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但她口头这样回答，但心里却不尽然。
没有人会甘于这样的宿命，她还是感觉到很委屈很难过。
“难道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她的哭声在紧咬的牙缝间漏了出来，一头撞进了凯恩的怀抱里，向他哭诉着心里的委屈。
“不是所有受害者都能互相理解，不是所有误会都能得到澄清，你不能再以孩童的思维去看待这些了。”
凯恩做起了心理工作。
没有错就会被原谅，这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孩子的典型思维。凯莎经历过生死间的恐怖，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一张白纸。
“你拯救他们，是为了挽留自己的人性，不让这身皮肤反噬了自己。但大多数人都是愚昧而偏执的，他们选择性的看不见甲壳之下的女孩，是因为理解你的成分太困难太麻烦了。他们最先看到怪物的部分，就将你视为怪物，这对他们来说更简单。”
人其实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生物，他们总是喜欢将复杂的事物简单化，即使那会扭曲事物原本的含义。
变成怪物的女孩要怎么理解呢？那到底是女孩还是怪物？
是怪物吧。正常的女孩怎么可能变成怪物呢？
“他们宁愿相信一个被虚空侵蚀了内在的人，也不愿相信一个人类内在的虚空生物。所以我说人是愚昧而偏执的。”
凯恩一边说一边摩挲凯莎脖子上虚空肤甲与人类皮肤的边缘，意有所指。
“所以我一直都在研究怎么将这层皮肤分离出来，当你以一个人类女孩的身份回归地表，这些偏见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不复存在。”
“可那样我只是换了一个没有争议的身份啊，那样还是完整的我么……”凯莎埋头深呼吸，她实在有些贪心，想让人理解她的全部过往和经历。
不过，凯恩还是能感觉到凯莎的怀疑减轻了，于是他循循善诱道。
“你一直是你呀，但你可以选择让人们看见哪个你。利用好人们的偏见，到时他们就会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会是怪物呢？”
他知道她渴望来自纯粹人类的完全认可，于是又补充：“如果你遇到真正可靠的人当朋友，即使你展现了完整的自己，也会被认可的。”
“他们会像你一样吗？”凯莎抬起头，深紫色的眸子盯着凯恩。
“那不行，男朋友只能有一个。”
凯恩微微皱眉，而凯莎也终于释然，展颜一笑，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嗯，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两人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凯莎看见了凯恩手中的匕首，想了想说道：
“凯恩，你帮我把头发割短一些吧。”
第三十三章 重见天日
凯莎的话让凯恩把目光转到她的头发上。
她现在的头发很奇怪，长发垂到胸前，上边紫下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