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虚空 第360节

这一次无人阻拦，通往嚎哭深渊的大门打开着，门外的狂啸的风如同女妖的尖嚎。

深谷的号角声在回响，那个高大的冰霜女巫丽桑卓，此时正站在桥上三姐妹的圣黑冰雕像前，似乎在等待时间里向她们祈祷此行平安。

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现在，他们即将深入深渊。

两人一言不发的沿着桥向前走，路上一尊尊巨大的守护者雕像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咆哮不止的狂风卷成旋涡，无情地抽打着、呼号着。

“你们做好了准备了么。”

丽桑卓面向两人，她看不见脚下，就站在石桥靠近裂谷崖壁的一处缺损之上，离得很近，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但没有人会把她当成普通的盲女。她已经活了千万年，这足以说明情况。

卡恩点了点头，因为狂啸的风，他并不想开口说话。

“带上你们的攀爬工具，从这里下去，我先去下方等你们。”丽桑卓指着缺口处，巨大的冰爪组成盾牌护住了她，将她装入冰棺。冰块消融，她也消失不见。

“这就不见了？”卡莎愣了一下，伸手在丽桑卓站过的地方探了一下，确实摸不到人，想必已经传送到深渊下方。

“我们也走吧。”卡恩说。

“怎么走？”卡莎把脑袋探出桥面，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被浓雾所遮蔽，看不见多深。而一旁的冰壁上有着许多冰镐凿出的小孔，这给了她些许提示。

“听哈拉说，从这里爬下去，需要至少一天以上的时间，我们将一整天挂在冰壁上。真不敢想象他们是怎么坚持住的，而且经常出意外，要是有人死在了下面，活着的那个还得负责把尸体带上去，这是死命令。”

说话间，卡莎就已经覆上了肤甲。她把爪子插进冰壁上，稍微用力，试验得吃冰多深才能承受她的体重。

“你过来，我们直接飞下去就好。”卡恩说。

“噢。”卡莎靠过来，把手搭在他肩上，胸腹紧紧相贴，方便卡恩将她抱住。“我准备好了。”

“你先拿着钟表。”卡恩说。

“为什么？”

“注意看时间，我想知道这深渊到底有多深。”

“噢。”卡莎从包裹里掏出钟表看了一眼：“现在刚好是正午。”

说起来有些奇怪，因为她看见月亮就挂在正午的夜空中，最寒冷的时候一整天都是黑夜。

话音刚落就听见呼的一声，耳边流动的风猛然加快，卡恩竟是带着她身体一倾，直直的从桥身缺口处栽下去。

他们的坠落把十尺以下向外突出的崖壁冰面蹭掉了，卡恩的直接粗暴把卡莎吓了一跳，但随着他展开龙翼，她也渐渐放下心来。

深渊中的狂风在耳边掠过，就像是被拉长变形了的尖嚎。他们飞速下落，身后很快就被浓雾遮蔽。

在下落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尖啸着的风依然在山谷之间抽打，如同幽灵的手在拉扯他们，会盖住说话的声音。卡恩则在抵抗重力和不断加快的下坠速度，同时注意隐蔽在浓雾里可能会突然出现的障碍，卡莎不想让他分心，安静的保持沉默。

她把目光对准眼前飞速掠过的冰壁，冰本身似乎也在散发出一种昏暗的缥缈的光，反射在厚重的雾里，所以也不会伸手不见五指。

一座从架立在冰壁上的残存桥墩在她眼前掠过，桥洞已经被雪崩封住。在错身而过的短短一瞬，卡莎看到了一个霜卫的角盔被半埋在积雪之中，旁边遗弃着用来攀登的工具，一圈绳索、两把交叉放置的冰镐还有一对带有趾刺的雪地靴。

在她脑海内，立刻浮现出一幕绝望的景象。

一队三名霜卫正执行任务，攀附在岩壁上日夜不断的往下爬。每次只有一个人往下爬，另外两位作为锚点固定在冰壁上防止掉落，轮流下降。

其中一人凿出冰镐，由于过于疲惫，吃冰太浅导致失手坠落。他被绳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顿使他重重撞击冰壁，更要命的是手臂在这次撞击中被撞断了，无法固定在冰壁上，更别说继续攀爬了。

队友咆哮着吃下了他的重量，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悬崖上，也只能含泪割断他的绳索，让他坠亡，消融。

在他死后，队友找到他的尸体，丢掉他身上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减轻负重，重新固定好之后带上去。不是为了要到地上执行举行葬礼，而是这深渊里容不得放进任何血肉。

就在她思索之间，卡恩放慢了速度，卡莎也察觉到了异常，把目光看向下方。

“前面有虚空的气息。”

越来越近了，卡恩大力扇动翅膀，将浓雾吹散，一座桥梁就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上一刻他们下方还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它就出现了。

如果卡恩没有提前减缓速度，恐怕会一头撞在上面。

从远处看，桥上似乎长满了某种贪婪的野草或者荆棘。但这是无稽之谈，显然，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深渊中生长繁衍，就算有，丽桑卓也会让人将它们斩草除根。

这里的寒冷似乎是从下向上照射出来的，但虚空的气息却是这座桥散发的。

卡莎想转过身去看，但紧紧相拥的姿态让她很难看到什么。

“我们来到这里花了多久了？”卡恩问。

卡莎看了一眼钟表：“也就不到三分钟吧。”

“三分钟……”卡恩微微吃惊，以他们下坠的速度，就算不是全程自由落体运动，也起码位移了数千米，而这还没有到达深渊底部。

毫不夸张的话，嚎哭深渊应该有万米之深，甚至说万丈深渊也不为过。

“我们的速度挺快的了，时间应该很充足，先去下面那座桥上探一下吧。”卡莎提议道。

“也好，我正有此意。”卡恩带着她往桥上落，说实话他也很想搞清楚桥上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散发出虚空的气息。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失落之桥

卡恩扇动着翅膀来到桥上，同时把卡莎的腿弯也搂起来，在最后离地十尺的距离他收起翅膀蹲伏着陆，同时把怀里的卡莎轻轻放下。

先前那些植物生命，在近看之下，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它们更像是植物形状的石头，混着畸形的碎屑，长成了令人反胃的形状。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人感到难受。

“这是地疝。”卡恩非常肯定的说道，早在地下，在艾卡西亚，他们就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种苍白灰化的东西了。

它们形成的环形拱石如同扭曲的栅栏环绕在桥的周围，就好像喷发的岩浆柱突然凝固，那是有机物溶解生长的路径。

“地疝？在这里？也就是说……这里死过人，而且还不少……”

这里的风已经不再猛烈，伴着哨鸣吹过奇怪的石头结构。卡恩点点头，结过话题：“霜卫的人曾在这里对抗过虚空，但结局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死在桥上，每一具肉体都是虚空成长的养料，他们的死亡就是它们的新生。吃进死者的尸体，将其吸收、转化、成为爆发生长的燃料。”

“小心点，别去碰它们，别看现在死气沉沉的，但只要一滴血……”卡恩警告道，然后避开这些丛生的地疝，来到桥中间。

环顾四周，这座桥已经从头到尾长满了地疝，它们就像爬满树干的蛇虫，将这座悲伤之桥囚禁于此。路过的霜卫也许会停留在此地休息一会儿，但恐怕他们也不敢停留过久，一恢复完体力就会马上继续攀爬，逃离这可能吃人的桥梁。

不过，或许也因为这些缠绕着桥身的地疝，它们就像坚韧的荆棘般老旧破碎的石料里长出，如果没有它们提供固定作用，这座年久失修的桥梁也许就会像嚎哭深渊中废弃的许多桥梁一样，碎裂崩塌。

“这些地疝不用管吗？”卡莎追过来问道。

“不用，只要没有人傻到恶意投喂，它们就不会激活。而且它们扎根在桥上，就算被激活也不会影响到地上或者深渊底下……总之我们不去动它们就行了。”

桥上没什么好看的了，卡恩带着卡莎离开了这座桥，继续向下方飞去。

嚎哭深渊的底部，丽桑卓和监视者都在等待着他们。

除了浓雾以外，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疯狂、寒冷、黑暗和绝望。一如他们在恕瑞玛的地下所感受到的。

他们降得越低，冰壁就变得越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深渊两侧的冰壁就逐渐转换成黑冰。黑色的脉络爬在其中，向上伸出魔爪，想要逃到地表进食。

在这里，冰面已经不再光滑，遍布难以翻越的凸起和凹陷，就像是受到了黑色内容物的挤压而变得膨胀凸起，碎裂开后产生凹陷。

卡恩也没法直直的往下飞了，一些地方缩成了狭窄的缝隙，没法支持他撑开翼展。

想到离地面也不远了，卡恩收起了双翼，和卡莎扒在冰面之上开始攀援下降。

“我在下面，这样好接住你。”卡恩对卡莎说，毕竟她不会飞，万一失手掉下去就不好了，而他在她下面能接住她。

他想像壁虎那样在冰壁上攀爬冰面虽然粗糙，但是吸盘却吸不住。

壁虎之所以能爬墙，也是因为它的指节末端面积更大，能产生更多吸力。但人的指尖面积对比身体才占比多少，就算手掌上都长满吸盘都不好挂在冰上。

卡恩把手指和脚趾全都抠进了冰壁上，产生的摩擦力才足以让他挂在上面，此时他攀爬的姿态更像是雪豹，而不是壁虎。

“就像以前那样，每次钻洞你都让我先进。”卡莎说。

她很突然的就想起了地下的那段时光，沙漠之下布满了虚灵爬行留下的洞口，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通过那些狭隘的地洞。

“因为你卡着了的话我也进不去了。”

因为荚囊的原因，卡莎虽然身材苗条，但所占的空间却不比卡恩小，一旦肩荚被卡住，就代表这条路行不通。就算卡恩自己能过去他也不去，他不会丢下卡莎一个人，在那下面一旦分开再想遇到一起就难了。

“就算后面有怪物追杀你也让我先走，明明我跑得就比你快，应该你先走才对。”卡莎一边爬一边反驳道，她一直觉得卡恩的理由没这么简单，只是当时她没想太多。

“我才不告诉你我走在后面是为了光明正大的看你屁股。”卡恩调侃道。

这里已经没有嚎哭的风声，寂静得足以让人发疯。而那些在冰面以下爬满的黑色条索，光是看着就听到一阵模糊的噼啪声从四周传来，似乎在刮擦着脑仁，挥之不去。

还没见到监视者，就已经感觉它的影响了。因为安静得诡异，所以更需要开一些玩笑，否则沉重的压力会一直影响人的精神，想象到一些糟糕的东西。

“我才不信呢，那时候我们才几岁，哪里懂这些。你那时候就是想殿后，现在就……”

卡莎当着他的面扭了几下屁股，那被肤甲紧紧包裹的翘臀，光是曲线就让日月黯然失色。

“害不害臊啊你。”卡恩惊呼。

“你不是喜欢看吗？你看你都停住不动了，身体明明那么诚实。”

“别待会把自己扭下来了。”

话音刚落，冰裂的咔嚓声响起，脆弱的冰块不足以支撑卡莎的重量，她猛然往下坠。危机之际，她把爪子深深抠进冰墙里，在一阵尖锐的摩擦声中堪堪止住了下滑之势。

等她重新停稳身形，刚好处于卡恩触手可及的上方，他头盔之下的表情已经凝固。

“好险。”卡莎叹道。

“都让你别胡闹了，不听，差点出大事。”卡恩不满的抱怨，抖开落在身上的碎冰。

“肯定是你爬过的地方冰面变脆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卡莎狡辩道：“我们换个位置我肯定不会脚滑。”

“不行！”他伸手拍了下卡莎的翘臀以示惩戒，态度不容辩驳。

“哼，让你得逞了，快爬，我要跟你保持距离。”她嗔道。

“也不知道是谁得逞了，有些人本来就想着被打屁股吧。”

被戳中心中邪念，卡莎佯装生气，等卡恩离开十尺才继续攀爬。事后想想，还真是羞死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九尊

不说话的时候，周围寂静得可怕，就连墓地都能听到阴森的虫鸣，可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冰雾将他们紧紧包围，浓重而又充满压迫感，若不是联系两人之间的绳子还在动，他甚至看不到位于他上方的卡莎。

这里的雾也阻隔了一切声音，除了那个不绝于耳的、令人丧心的刮擦声。

“越到底的时候越安静。”卡恩这帮安慰着自己。

没多久，就突然发现坚冰的地面出现了，唐突地打断了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