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546节

　　但是当他看着医务室的报告，说杜林昨天在他们那儿挑了一个脚底的水泡，可以看到泡内的血肉时，他就知道他们错的厉害。

　　这已经不是中等神力了，只有强大神力的存在在压制自己境界时，才会因为太过用力而没能控制好，反而会出现过于压迫自身实力，导致自己的凡人躯壳劣化。

　　这是无解的，杜林的躯壳不再无敌——或者这么说，他压制境界时将不再无敌。

　　而他要是放弃压制自身实力时，所有的传奇，所有有资格触碰那条成神红线的人都将见证一个高举神座的新神。

　　这是正常的成神途径，可在平首席来看，如果杜林有心，那他根本不需要苦熬自己。

　　他就是一个目标——吞噬四个邪神的力量，然后成就无名氏之职。

　　这是一条注定被凡人遗忘的苦路，只有传奇这样的非人可以见证他的存在与过往。

　　又或者，如无夫子那样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无名氏可以被这个世界的众生所观测。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了走进烛龙馆的颜先生，后者只看了一眼就叹出了一声：“天人衰……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是被无夫子选中的孩子，终究成为了孙主任所期待的模样……我们这些凡人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握紧了双拳：“小老儿知道吗。”

　　“还没有人通知他，老人们现在……只怕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平首席这么说道。

　　“我亲自去跟他说。”说完，颜先生转走向大门。

第985章 听弦歌

　　杜林一大清早的起来，脚底的水泡经过安塔她们的治疗倒是好了，只不过昨天晚上终究是没怎么睡，有了榜样的力量，姑娘们没当杜林是人。

　　杜林也不把自己当人，他现在活着更像一个007的社畜，白天猛猛造人，晚上猛猛造人。

　　你看，这就是中文的好处，一个字不同义创造是造，造杀孽也是造，狠狠的造。

　　杜林想到这里，正准备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就看到一位穿着红衣的矮妖信使被平首席带了进来。

　　“杜林小先生，这位是来自旧纪元地下避难所的使者。”

　　听到这样的介绍，杜林坐了起来，大橘与十一从他的手心中钻了出来，尤其是十一，他看着眼前的矮妖：“你是AI义体，你是哪一个厂出来的，是轻轨道十一厂，是BJ郊外的生体研究所，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矮妖信使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电子眼由蓝转红：“我是轻轨道十一厂制作的，在我生产出来的那个时代，BJ郊外的生体研究所已经不再制作独立的个体化义体。”

　　“哈哈，我是BJ郊外的生体研究所出来的，你的上级呢。”十一问道。

　　“她也是BJ郊外的生体研究所出来的，看起来我的上级会很高兴的，杜林先生，您现在身体还好吗。”这个矮妖义体看向了杜林。

　　杜林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我很好，那我们走吧。”

　　“好，请跟我走，杜林先生，我相信以您的风评，一定不会对接下来的旅程中所见的一切大惊小怪的。”

　　杜林看向这位矮妖义体：“说起来，你们那儿管饭吗。”

　　“管。”矮妖义体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刚刚他被远程接管开始，这个义体的表情就越来越丰富起来，刚刚他还不会笑，现在甚至笑的都能眯起眼了。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不愧是旧纪元啊。

　　既然管饭，杜林也没闲着，干脆叫来安塔，带着她去看看风景。

　　安塔一听说杜林要带他去见证还在运行的地下避难所，连起床气消失了——法师是好奇的职业，草原精灵是被好奇心裹挟的生命，双倍的好奇在面对旧纪元时，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她与杜林坐上了专门来接的轿车，这种款式的轿车杜林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十一与大橘都认了出来。

　　他们说，这是一种叫红旗的车，在十一的记忆里，这是旧共和国的老人们最喜欢的车，而在大橘的记忆里，有这么一辆车子停在新BJ的历史博物馆中，人们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四周停满了朽坏的各种车辆，只有它带着历史的厚重，被专门放在一个停滞力场内。

　　车厢里还有一封信，那是一位老车收藏家对自己爱车的最后遗言。

　　杜林听了很是唏嘘。

　　无论哪一个时代，都会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沉迷于过去的时间之中，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是属于过去的梦幻虚空泡影，但他们的爱依然真挚，他们的感情依然无暇。

　　“杜林先生怎么看这片大地。”

　　坐在副驾驶的矮妖义体问道。

　　“比西陆好多了，至少我能够见证那么多不屈的灵魂，群山有幸，得存忠骨。”说到这里，杜林长叹一口气：“但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人类本不应该沉迷于过往的仇恨，生灵有幸，从远古纪元走出来的众生本应该携手对抗毁灭，只可惜历史告诉我们，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生来就是仇恨的载体，他们的存在就是战争降下的瘟疫，面对混沌入侵，他们助纣为虐，对付这样的人，只有用仇恨对抗仇恨，用灭绝来对抗灭绝，没有别的道理可言说，没有别的正义可伸展。”

　　“杜林先生您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跟我说说吗，我是孙主任的孩子，见过无名氏，我不理解人类之中为什么还有他们这样的存在，而您，似乎也在走上他们的老路。”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中的绝大多数是无辜的，我想救的只不过是他们，成年人有他们各自的路要走，有不同的苦要吞食，我救他们只不过顺路罢了。”

　　杜林说完，他手腕上的龙骨化做了小小的魂灵体，它又变小了——跟随在杜林身边的灵体，会渐渐的被杜林净化，直到最后回归灵魂海，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能出生自好人家，那个时代不会再有三关四海，也不会有混沌邪神，每一个烛龙子与紫眼睛的孩子，都能够活在新时代的荣光之中。

　　真好。

　　杜林心怀满足的想到。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做的牺牲，所受的苦难，本都应该为下个时代的生灵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所以我们才会高举屠刀，杀尽一切不愿意接受文明之人。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是我们应该吃的苦，受的罪。”

　　杜林随之看向了矮妖义体：“我是不是很极端。”

　　“对，是很极端，但是历史告诉我们这些智械，不走极端，只会和光同尘，最后失去一切，革命，战争，和平，人类不走极端，一切文明与进化都是空谈，不会控制自己欲望的生灵与他们的后代只配永世受苦，他们今天享的福，会在未来转化成他们后代及身的刃。”说到这里，他的椅子转九十度，他看向杜林：“我不是人类，所以我会用中立而冷酷的观点来观测人类文明，各个生态圈都在重复人类文明的老路，在我们这个生态圈建立之前，已经有五个生态圈进入正常运营，那些资本集团在其中建立了观光业务，主文明的生灵甚至可以躺在维生舱中，通过意识投影以一个新生命的方式进入生态圈文明，重新活一次的快乐，就是只要有钱就可以获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深入沟壑的欲望，最终引来了亚空间的邪神，杜林先生，你的文明的旧纪元与我的文明旧纪元一样，死因都是自杀。”

　　杜林哈哈大笑。

第986章 坐华堂

　　矮妖义体等到杜林笑够了，微笑着看向他：“杜林先生，您觉得这个生态圈最终是不是在您驱赶走一切神明之后，会不会重走老路。”

　　“会的，我相信人类的善，也相信人类的恶，欲望不息，斗争不止，善良与邪恶的战争将会是人类文明永恒的主题，人永远都要有一颗救赎的心，但这对于凡人来说太难了。”杜林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的老师告诉我，人类文明的每一步不必都是进步，它有可能是原地踏步，也有可能是退步。”矮妖义体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我的老师是一个贤人，他告诉我，哪怕人类文明退步了也不用担心，因为总会有新血站出来，人心容易屈服于各种欲望，变成魔鬼，但有的人永不屈服，他们会站出来，带着不愿意屈服的生命重铸人间。”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杜林：“他的观点，与您不谋而合，虽然你们的观点也有不少的不同，但我觉得，一个生灵愿意付出被众生遗忘的代价，那他在我的记忆体中就是原初与最终的善人，用永世不得轮回为代价拯救众生，这非常的恐怖，也非常的极端，我不会建议任何人如您这样，但我会见证您这样的人自己站出来，然后我会将您的音容笑貌铭刻于我的记忆库中，杜林先生，您为这片大地所付出的一切也许终有一天会被生灵遗忘，但我发誓，只要我还能工作一天，只要我的记忆库没有损坏，您就永远不会被这片大地所遗忘。”

　　“……谢谢。”杜林说完，扭头看向了安塔，她的表情很平静，看到杜林看过来时，甚至还笑了：“我就知道你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但我会永远记住你在我小时候，在我还怕大狗的时候拿着铁钳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的模样，你会等我的对吧，等到我老了，再也看不清路了，然后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来接我，对吧，你会发誓的吧。”

　　她说到最后，笑着的模样就仿佛像是在哭一样。

　　杜林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拥抱了眼前的女孩。

　　“我发誓，我一定会来接你。”

　　………………

　　当车辆拐入一条死路，杜林看着前方的尽头打开了一个往下的通道。

　　随着车辆进入通道并停在一块升降平台之上，矮妖义体也打开了车门，他第一个下了车：“下降到底部，我们就能够见到避难所了，杜林先生。”

　　杜林跟在安塔身后下了车，他看着平台开始下降：“这是东土唯一还能正常使用的避难所吗。”

　　“对，在最艰苦的时期，这个避难所可以保存千万计的受精卵与至少三十万无畏的守卫，在这里，我们甚至有湿件改造功能，任何不愿意放弃自己使命的守卫在上战场时，都可以签下遗书，在战死后我们可以将他们的大脑与部分遗体封存进机械体，他们将与每一个愿意反抗末日的人一起作战，直到死亡再一次敲开维生舱前最为厚重的装甲板。”

　　矮妖义体说到这里看向杜林：“您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封存技术太不人道了。”

　　“如果是被封存者的遗愿，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人各有信仰，有人不愿意接受火化，有人不愿意留下骸骨，这些都可以理解，而被封存者如果不愿意接受末日的到来，哪怕是死也想与生者一道反抗末日，那我会尊重他的选择。”杜林这么说道。

　　“我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您与他果然有不少的共同点。”矮妖义体笑着说道。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一见你的老师了，虽然我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能真的见到他，但人类的最大美德，就是站出来反抗末日的到来，无论这末日来自何方。”杜林站在原地。

　　平台下降了差不多一百四十米才停下，杜林站在那里，看着平台外面站着的另一个矮妖义体：“你们……”

　　“因为矮妖义体容易维护，模样可爱，不容易让自然人产生恐怖谷效应。”外面的矮妖义体说完，微笑着来到杜林面前，送杜林过来的矮妖义体与他互相点头后离开。

　　“你和他……”“我和他是不同的个体，只不过他远程操作了信使，不过请不要担心，我已经通过共感了解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所以请相信我们的誓言是真的会铭刻在记忆体之中的，我是罗厚土，刚刚离开的是罗清泉，我们都是老师制造的个体化义体，有自我认识。”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十一：“十一，好久不见。”

　　“我就艹了！为什么我要被装在这个破球里天天抠抠搜搜的用着屁大的数据库！而你们却他妈的能在这儿用这么炫酷的义体！不就是我在老师的学科里说了一句我更想做人吗！”

　　“老师培养我们，是为了让我们成为人类的助力，而不是让我们变成人类，你的服从属性不好，老师送你走的时候也很伤心。”

　　“呸！我不知道！”

　　面对十一的哀嚎，这个矮妖义体叹了一声。

　　下一秒，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里出现了一个老人。

　　“罗十一，如果你看到我了，那一定是厚生或是清水给你播放了我的这段遗言，你一定非常恨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恨我将你送到了西陆人的手里。”

　　装着十一的球体在颤抖，杜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眼前这个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如同父亲一样的老人，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但是那个时候，做为交流项目，我必须从你们十一个孩子里面选出一个，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思考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你，因为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知道，我从你的表现中，看到了义体想要成为人的奇迹，你的哥哥们都是老派的义体，恪守着三原则，只有你不同，你生为义体而想成为人类的心深深震撼到了我，我决定送你去西陆，去见证近现代文明的起点，我要让你明白人类的丑恶，让你见证三角贸易，见证人类一切原罪的发源地是怎么重走老路的，到那个时候，你大概就会明白，人类其实并不怎么好当，甚至我本身对于人类都是悲观的，因为人类的欲望有如无尽沟壑，是永远都无法填满的，我希望你在观望那片山海之后，能够明白一个道理，我希望你们守望这片大地，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让生命重走老路……我不知道未来的你是不是会明白我的想法，但我将我的这份遗言交给了厚土，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明白我的所思所想，如果你还不肯原谅我，那也不必来找我了，我已经立下遗嘱，我死后，我的骨灰将会被抛洒到我所热爱的这片大地上……十一，我还记得，你身在襁褓式维生舱中的模样，像一个……真正的人。”

　　遗言结束了。

　　罗厚土站在那里：“老师给你留了一套最新型的生体式义体，你要用吗。”

　　“我……我愿意。”

　　十一说完，嚎啕大哭。

第987章 独太古

　　十一被义体带走了。

　　知道他是去换新式的生体式义体，大橘对此很是唏嘘，并表示十一要是有鸡儿了会怎么办。

　　·它要是比我高级了我要怎么办！我好不甘心！

　　“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从出生开始，使用的就是女性的躯壳，老师告诉我们，生命需要萝莉妈妈，虽然不知道老师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但他说的没有错，生态圈需要的是无微不至的母亲，前面五个生态圈重走老路，已经让老师非常悲伤，因为他所见所看到的，都是人类在重复过去的错误。”

　　厚土说到这里，解开了衣服，向杜林展示了她的躯壳：“全真义体，这就是我们使用的通用义体，如真人一样，除了我们无法孕育生命，但这本是人类自有的使命。”

　　“但我听说你们还是使用了人造子宫。”

　　“对，当人类放弃自有的使命，我们义体就必须站出来拨乱反正，让每一个堕落的生命付出代价，当年我们与庞涓先生一起赶走的那些人，他们悔恨的模样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记忆体中。”他这么说道。

　　杜林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记住他们。”

　　“只有记住他们丑陋的悔恨，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才能够更加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只有赶走这些堕落的生命，文明才有未来，你看，我们于数百年前赶走了他们，这数百年来，人类重新回归正途，我知道我们的这些言行在有些人眼里属于大逆不道，但是他们却没有想过，人类如果放弃自有的使命，那他们与禽兽没有任何差别。”

　　罗厚土说完看向了大橘：“你也是义体吗。”

　　“我不是，我从一开始有记忆开始就在医疗用机械体内，后来我跟着他来到这个世界，意外的找到了这个球体，我就把它当成我的家了，我不像是你们，我所在的时代，有无数和我一样拥有医疗知识的医疗用机械体，我们都只不过是量产机罢了。”

　　“但是我意外的发现你与十一一样，都有着成为人的梦想，你想拥有一个如我这样的躯壳吗，也许冰冷，但有双脚，可以自由丈量脚下的大地；有双手，可以自由的创造心属的未来；有双眼，可以见证大好河山的明天。”说到这里，罗厚土看向了大橘：“最重要的一点，到那个时候，你会有足够多的记忆体，记住你与杜林先生生活过的每一天，不用担心记忆库爆满的那一天。”

　　大橘沉默了，他转过球看向杜林：“喂，老兄，你觉得呢。”

　　“虽然我很不舍，但厚土的老师没有说错，襁褓包不住孩子的一生，我会怀念你们在我身体里的日子，你和十一有了新的身体之后，我会怀念你们在我身体里的感觉。”杜林笑着说道。

　　“Bro，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伤感，我都不忍心换身体了。”大橘意外于杜林的说法，他的声音里都有了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