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57节

　　因为能够在这片土地上活下来，斯卡哈对他的资质很满意，便收他为弟子。

　　汐见当然可以拒绝，只是她说那样的话就把他留在荒野里不管了。

　　受够了跟亡灵作战的汐见，从善如流地进行了拜师。

　　“是吗？我觉得刚才也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这种程度的话，我的弟子当然能撑下来。”斯卡哈说。

　　“好吧……”汐见半睁着眼睛，“所以说师父你今天手下留情了吗？”

　　他又问。

　　像这样宛如吐血马拉松一样的训练，也不是今天才有。

　　但他却觉得今天没那么艰难——虽然最后还是输了。

　　“哦？没想到居然会被你这么说，看样子下次训练的时候，可以进行更困难的内容了。”斯卡哈的微笑里传出危险的信号。

　　汐见意识到已经覆水难收，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城堡的石墙边。

　　而斯卡哈也非常随性地，也同样以无拘无束的姿态在汐见身边坐下。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汐见说，“吃的也没有，喝的也没有……真亏我能活下来呢。”

　　斯卡哈会心一笑，“也不尽然，跟外面不同，这里的大源依旧浓厚，只要有充足的魔力，就能活下来。”

　　她伸出手去，魔力自然而然地凝聚在手中，距离结晶化只有毫厘之差。

　　“累了就用魔力对抗疲惫，饿了就用魔力对饥饿，受伤了就用魔力进行自我恢复。”斯卡哈说，“这种程度的事，甚至不需要我教你。”

　　“呃……”汐见咧了咧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以为是斯卡哈给予了自己了什么魔术的加护，但事实上却貌似刚好相反。

　　“光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在这方面的天赋，就已经是我教过的弟子里最优秀的了。”斯卡哈训练时毫不留情，但该称赞的时候也不会吝惜言辞。

　　汐见盘着腿，双手按在脚腕上，“既然这里的魔力充足到可以让我活下来……那用魔力来创造植物，让它们长出果实来，是不是也有可能？”

　　“已经说过了吧，这里是死的国度。”斯卡哈静静地回答他，“换个说法，这里便是冥界一样的存在，『生命』的概念基本上不存在。”

　　听到这里，汐见本想问说“那我和师父你不算生命吗”，但话到了嘴边，汐见又咽了回去。

　　已经半神灵化的斯卡哈，早就不能算作一般意义上的生命。

　　对她而言，并不存在死亡的可能。

　　无论是美丽的死亡，还是丑陋的死亡。

　　她就只是这样保持着永恒的存在。

　　也许只有等到世界及其外侧消亡的那一刻到来，她才会迎来称得上“死”的瞬间吧。

　　至于他——

　　『这个嘛，你就不用在意了，只不过是命比较硬，死不掉而已。』

　　汐见曾经这样问过斯卡哈，但师父只是用有些高深莫测的方式，给出了回答。

　　深知再怎么问也不会有其他答案，汐见也没再多问过。

　　“那……果然是不可能的事？”汐见表示。

　　斯卡哈露出舒适的笑，“怎么？你想试试？”

　　“姑且是有点想，师父可以教我吗？”汐见来了精神。

　　但斯卡哈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这种事你自己去摸索便是。魔术方面我能教的，也都已经倾囊相授。”

　　“……师父……”汐见抱怨起来。

　　“不用勉强，想做的话就做，不想做的话就不用管。”斯卡哈兀自笑了下，“只是不许耽误训练。”

　　汐见顿时来了脾气，他拍拍尘土，从地上跳起来，“我说，师父难不成是觉得，我想用这种方式推脱掉训练？”

　　看着他一边努力克制情绪一边又忍不住外露的模样，斯卡哈索性不去解开这个误会。

　　“不会推脱最好。你知道逃避训练会有什么后果。城堡里的一切随你使用，若是真能做出什么成果来，届时倒也不妨减轻你之后的训练强度。”

　　汐见默默地点点头过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依旧坐在石墙边的斯卡哈，拿起放在一旁的训练用枪，无声地笑了。

　　最初只是一时兴起，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才收他为弟子。

　　本以为撑不了几下，到时候再把他送出去就行了。

　　“……结果倒有些超出预料了。”

影之国幕间 生命（2）

　　斯卡哈并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做派。

　　她是真的，说到就会做到。

　　汐见心里早就对这种事一清二楚，并不会因为自己想要研究用魔术让这片死寂的土地长出东西来，就希望斯卡哈默契地放松训练的严苛程度。

　　大概是前阵子的表现过好，斯卡哈之后的训练比先前更加严格。

　　已经开始不再区分到底是训练魔术还是训练武艺，让每次战斗的烈度更上一层楼。

　　同样不出斯卡哈所料，汐见依旧没有在训练时吐露半个字的怨言，顶多只是训练结束后感慨一下累死了。

　　然后稍微恢复一下，就跑去继续做魔术的自主研究了。

　　斯卡哈居住的城堡十分宽广，宽广到足以容纳一只数万人的军队驻扎。

　　——虽然唯一的问题在于这里并不存在给养。

　　汐见选在居所附近开辟了一片土地，每天在那尝试用魔术创造能结出果实的植物。

　　自此，斯卡哈无事时，用作消遣的事便多了一桩，就是在旁边观看汐见为这种近乎徒劳的事情付出努力。

　　知道就算开口阻止，也不可能让汐见停下钻研的脚步，斯卡哈便听之任之。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并没有挫伤汐见的锐气，他只是失败之后，坐下来思考自己的做法。

　　然后将总结出的经验，活用于下一次的尝试上。

　　——第一百三十七次失败。

　　斯卡哈默默地计算着。

　　当汐见用尽了能想到的办法，并于第一百三十七次失败的时候，他终于看上去有些疲惫地停了下来，坐在那里发呆。

　　“已经打算放弃了？”

　　作为仅有且唯一的观众，斯卡哈姑且发问。

　　“不，只是感觉自己似乎被魔术的常识局限住了……如果能再稍微改换思路，也许就能……”

　　汐见弓着身子，注视着被水浇湿过的土地。

　　“没准是这样。”斯卡哈随口说，“毕竟你要做的事，本身也是如同展现奇迹一样的行为。”

　　“奇迹……”

　　“没错，魔术本身就是奇迹的一种具现。”斯卡哈点头，并继续告诉汐见，“我似乎还没对你讲过这方面的东西。今天姑且临时追加一小节的授课吧。”

　　听到她这么说，汐见立刻转过身子，面朝斯卡哈。

　　影之国的学生只有他一人，所以斯卡哈对于授课并没有具体的规矩，或许是战斗之中，或许是休息时的闲聊，都有可能成为授课的一部分。

　　“听好了，人所能行使的奇迹，大致分为魔术、仪式、秘迹和诅咒这四类。反过来说，基本上人力范围所能达到的奇迹，不管是何种形式，最后都可以被划归在这四类之中。”斯卡哈单手叉腰，以一贯悠然又威严的姿态，站在弟子面前，简明扼要地讲述，“但在这之上，还有更高层级的一类，便是众神所持有的权能。”

　　“权能……”汐见复述着这个不算陌生，但又从未深入了解的词汇。

　　斯卡哈这时却笑了笑，“不过这都是需要另外展开的话题，这里就不做深入讲解了。”

　　她的反应让汐见稍微一愣，抬起头认真地凝视他的师父。

　　“所以师父是在暗示我……我现在做的事，其实是在妄图复现神明从无到有创造生命的行为、吗？”汐见吞了口唾沫，有些惊疑地询问。

　　“如何呢？”斯卡哈却只是笑笑，“不过是想在没有生命的地方种出一棵果树来，只凭这点本事便想自称触摸到了神明的权能，那神明也未免太过廉价。”

　　这么说完，斯卡哈就要转身离去。

　　汐见却在背后叫住了她，“那师父呢？夺走了无数的生命，不管是人类，还是亡灵或者神明，这样的师父，肯定也可以——”

　　“真是长进了啊，居然都开始有胆量讽刺自己的师父了。”斯卡哈侧首回身，露出隐隐带着杀气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会提枪杀来，开始下一轮的训练。

　　汐见却端坐不动，只是认真地摇头，“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师父。”

　　“只是说笑罢了。”斯卡哈点点头，“的确，夺走过无数生命的我，确实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听好了，我的弟子——”

　　她转过身去，缓缓走入城堡的门内，话语从阴影之中遥遥传来。

　　“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未必能让一朵花在不可能的地方生生不息。”

　　汐见不禁摸了摸脑袋上的头发。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也从来没有长过，一直都维持着最初的长度。

　　这样想着，汐见天溪从地面站起身，看着身后的土地，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然后，下一次的训练过后，汐见又继续开始了这在某种程度称得上是『禁忌』的奇迹研究。

　　而斯卡哈也依旧像是百看不厌一样，时而在房间的窗口，时而在城墙上，时而在近旁，观看这几近徒劳的愚蠢行为。

　　终于，在某一次休憩的假寐时，斯卡哈骤然感受到城堡的某个角落，萌发出的庞大生命力。

　　醒来的她立刻赶往那个必然的所在。

　　一棵树苗正缓缓地破土而出，以平缓的速度生长着，照这个势头，斯卡哈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会长得比站在那里控制魔力的汐见还要高。

　　诧异于弟子终于做到这件事之余，斯卡哈也注意到了潜藏的危险，她几乎是在汐见回头要跟过来查看情况的师父报喜的情况下，被她从背后击晕了。

　　那棵树苗的生长速度渐渐平缓下去，最后停在了将近两人高的程度。

　　将汐见从地上抱起来时，斯卡哈的手掌抚摸过树干。

　　“没想到竟然想到了用自身为养料来培养生命。”斯卡哈对弟子的行为既无奈又赞赏，“只是抱歉，不能让你再继续下去了。权能对人之身来说还是太过庞大的东西。”

　　这样说着，斯卡哈又看了眼枝头开出的花。

　　是苹果花。

　　“触及了这种权能的片鳞半爪，想要杀死你，会变得比杀死我更加困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