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172节
一片静默中,小二哥满脸崇拜地拎了新酒坛子上楼,放在赵长河面前点头哈腰:“我们掌柜说了,这酒算掌柜请的,以敬英雄。”
皇甫绍宗抽抽嘴角:“小爷没钱怎么的?”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
皇甫绍宗重重拍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去,再取十坛,招牌菜速速端上来!老子请客,人情给你们做了?我又不傻。”
赵长河哑然失笑:“皇甫兄,不管你请不请客,我都是很感谢你的。”
皇甫绍宗若有深意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给伱搭了个人前显圣的舞台是吧?”
赵长河抚掌大笑:“皇甫兄也是个妙人。”
皇甫绍宗示意左右:“把他们抬出去吧。”
侯府下人纷纷上前,把一地横七竖八的挑战者抬下了楼。气氛安静了一阵子,皇甫绍宗才算是恢复了平静,悠悠地倒着酒:“赵兄是不是太张扬了点?”
赵长河似笑非笑:“这不是皇甫兄搭的舞台么?”
“我可没想过赵兄如此恣意张狂,本来以为会稍微低调一点、谦和一点……毕竟……”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赵长河再度举碗,一饮而尽:“来都来了,瑟缩何用?若只有这点风云,反而让我失望。”
“轰隆隆!”乌云大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天色彻底黑了。
喧闹的酒楼变得安静,窗外雨打楼台,内里寂然无声。
皇甫绍宗眼里掩不住的欣赏,太有意思了这个人,怪不得姐姐让多接触。
看似此人步入京师,必将风云涌动……然则他就在这里高坐楼台慨然饮酒,整座京师却死寂一片,除了来挑战潜龙的年轻人之外,预想中的风波却根本没有发生。
仿佛区区玄关六重者,镇压了一座京城。
虽然明知道不是如此……他突兀入京,别人也出乎预计,甚至该用怎样的态度对他都有可能需要讨论个一两天的激烈争执才能有所结果。并且各自顾忌,比如他皇甫绍宗的身份和背后站着的贵妃,是不是已经证明了某种倾向?
如果有人出手,是不是另有人会拦截,然后一切摆上台面,谁之所愿?
皇家嫡争,慎之又慎,没有人敢轻易冒头。夏龙渊还活着呢……
于是任他狷狂笑骂,京师无声。
哪来的虎穴龙潭,不过如此!
明知道原因,可皇甫绍宗还是忍不住佩服。以玄关六重赴京,身为风云之所系,面对不知多少天地人榜、多少势力万马千军,谁能做得到他这样顾盼自雄的睥睨?
落在有心人眼里,几乎就宣告了今日域中舍我其谁!
远处楼台,唐晚妆静静地看着,美眸渐渐迷离。与她相对的另一边,朱雀抄起了手臂。
“皇甫兄。”觥筹交错不知几许,夜色渐深,赵长河似有醉意:“此间有赌场么?小弟闲来好赌几手。”
老子以为你要问此间有妓女乎……对面就是怡红楼,搭着你的便车去,姐姐也不好骂我,怎么问赌坊呢?
没听说过此人好赌啊……难道指的是赌命?
皇甫绍宗心念电转,慢慢道:“有……这条街尾,转角过去,便是安乐赌坊。”
“哟,康乐,安乐,连锁吗?”
皇甫绍宗摇头:“没听过康乐赌坊。”
“哦……”赵长河敲敲脑袋:“那破赌坊远在剑湖,你们京城公子没听过不稀奇……怎样,陪我一起去玩玩不?”
“还是不了,我家对这个惩罚极其严厉……我怕家姐知道了打断我的腿。赵兄若要去,自去便了。”
“行,我自己去玩玩。”
风雨之中,赵长河摇摇晃晃地离开酒楼:“兴尽矣,多谢皇甫兄款待。”
皇甫绍宗站在楼上下望,他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去赌坊,但却知道赵长河故意独自出门是为什么,便也故意没有去送。
笔直的大道,暴雨的长街。左右灯笼在雨中摇曳,吱呀作响,与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独有的交响乐。
行人稀少,撑伞匆匆而过,摇摇晃晃的醉汉走在道路正中,旁若无人。
如果此时有一抹剑光乍起,是不是特别应景?
然而直到赵长河走完了雨夜长街,都没有任何动静。
赵长河嫌酒没喝够似的,掏出酒葫芦再度仰脖喝了一大口,大笑而去:“京华烟云,不过如此!原来纯洁的戴公子才能带来最干脆的答案,你我之前,想得太多!”
没有人知道“你”指谁,每一个听在耳内的人都觉得指的是自己。
只可惜真正的“你”,还在四象教。
“哐!”赵长河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赌场的门。
门卫慌忙拦住:“这位公子,赌坊不得带刀入内。”
赵长河斜睨着他,咧嘴一笑:“如果我赌的就是这把刀呢?”
“轰隆隆!”天上再起雷声。
赌坊内终于传来叹息声:“这个赌注,京师没人敢接。”
赵长河笑道:“天榜第八都不敢接?”
“不敢,何况五爷不在,我们更不敢替他做这个主。”那人悠悠道:“不过让公子带刀入内还是没问题的……赌坊可不止是赌坊,有最好的温泉水,最好的荷官,伴君此行。”
“不错不错,你们比皇甫绍宗有意思。”
“王侯之家,顾忌太多罢了,无论皇甫,还是崔唐。我辈草莽没那么多讲究,客人来了接待便是,公子请。”
“谁说我们讲究?”身后传来抱琴愤愤然的声音:“赵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又帮助我们家破除了弥勒教阴谋,小姐说了本当接待一二,无非今日事忙,让皇甫小侯爷代为接待罢了。”
赵长河抽抽嘴角,您干嘛,我有事的!
该不会听个荷官陪温泉就急了吧……
赌坊里那人也有些无奈:“既是琴姑娘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强拉客人的道理,请便。”
话音未落,皇甫绍宗匆匆而来:“那个,赵兄,我虽然不能陪你进赌坊,不过家中客院已经布置完备,侍女温婉……”
同样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尖利的声音:“皇后懿旨,请赵长河入宫一见。”
仿佛风雨都停滞了一拍,赵长河哈哈大笑:“什么皇后,什么首座,什么侯爷。老子要进赌坊,与你们何干?”
说完谁也不理,径自进门。
皇甫绍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抱琴泪奔而去。
远处站着个老太监,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本章完)
第245章 这只猪头是你的吗
不管皇甫绍宗和抱琴怎么想,远处观望的唐晚妆和朱雀嘴角同时勾起了笑意。
京师就是个大戏台,每个人都不会轻易暴露出真实的意图,那样的傻白甜活不到现在。
她们的邀请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赵长河演得更明白,直接当大家不熟,面子都不给。这很正常,不过大家配了一出戏。
当然在朱雀看来,赵长河对皇甫贵妃真不熟,那就更正常了。
她们笑的不是这个,是皇后。
哪来的底气认为赵长河会理你?这根本不该到你出手的时候,心急成这样属实掉价,被赵长河当面拒绝,你能怎样?刺杀?
两个老女人沉吟片刻,都低声吩咐左右亲信:“跟着那个公公,他还真未必是皇后的人。”
左右均悚然。
确实有可能……如果赵长河“跟皇后的人走了”,半夜忽然发现死在宫城,皇后的锅就背稳了。赵长河除非是傻,怎么也不可能跟他走的。
唐晚妆低声道:“如果真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这种事感觉像皇甫情会做的。”
朱雀也在说:“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便是有人要栽给我。”
说完低声自语:“他如果也想到这一层,该不会觉得贵妃想害他吧?”
说到这里,美目流转,颇有趣意。想了想,转身进入屋中:“本宫困倦了,伱们去忙。”
左右应声退下。
朱雀探头看了一眼,飞速换掉宫装,整了一套火红祭袍,又戴上猪猪面具,忽地穿窗而出,消失在夜雨街巷。
那边赵长河正在赌场贵宾室,室内不仅赌桌赌具一应俱全,还有里间。里面就是个客栈房间,香帐暖暖,此时正有人在给木桶倒热水。
赵长河刚才雨夜独行看着极为潇洒,事实证明装逼的背后还是有代价的,此时看着就像一只落汤鸡。
赌坊管事和他对坐在赌桌前,手里搓着个牌九在玩,看着赵长河的眼神都是笑意:“赵公子……”
“啊?”赵长河头发还湿漉漉地在滴水,也看似不在意地摸着张牌九研究:“这玩意怎么玩的?”
“……你这模样还真想玩牌的啊?”
“为什么不?”赵长河暗自运功,水汽蒸腾,好歹把身上脸上烘干了点,衣服实在做不到翼火蛇小姐姐的水平,只好任它湿着:“来赌场就是为了玩牌的嘛。”
“那可不见得,你去剑湖城的赌场,玩的是沙七的脖子。”
“诶,你们赌坊名字这么像,岂不是明摆着连锁店?那不干脆直接叫一个名字完事。卫子才还装什么不懂康乐赌坊后台是谁呢?”
“谁说名字像就是连锁店了,所以阁下和王大山是兄弟吗?”
赵长河:“……建议下次用胖大海。”
那人也是哭笑不得:“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找个赌坊就觉得是我们开的,结果还恰恰撞对了。不过这也不重要,阁下既然目标明确是要找我们,那只能说是有缘吧。”
“倒也不是。”赵长河悠悠道:“只不过小侯爷既然坚决不进赌坊,却第一反应提出来的名字,那必定是京师最有名的,而不仅仅因为近……刚刚路上明明有更近的赌坊,他为什么不提?只能证明这个赌坊与众不同,在小侯爷心中特别标记。”
那人颔首:“有理。在下京师安乐赌坊管事金九,见过公子。”
赵长河奇道:“你们都是一个姓加一个排行?你是中年人,管的京师重地,沙七是个少爷,管的剑湖城,这排行怎么排的?”
“我们是继承的名号。”
赵长河若有所思:“所以是嬴五曾经有一群兄弟,现在有的凋零了……那前四位……”
“前四位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人继承。”金九叹了口气道:“江湖风雨几人回,不知道赵公子老来回首,曾经的兄弟还能剩下几位。”
赵长河不语,他感觉自己的朋友虽然不多,个个都挺有主角相的,不像早夭的感觉。当然这话说不清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挂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金九道:“闲话不多聊了,赵公子既是特意来找我们,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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