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387节
第一战王道宁肯定是亲征的,务求打出声势来。如果第一战就被打回去了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他是势在必得。城防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拦得住天榜先登,破开缺口跟玩儿一样。
但王道宁至今没有露面,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父亲也来了。
…………
濮水之畔,王道宁和崔文璟面向江水并肩而立,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看风景。
两人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有说话。
遥远的喊杀声隐隐传来,莫名地衬得眼前的水流声有了种静谧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道宁看着水流,终于轻声开口:“你我相交多少年了?”
崔文璟道:“我十六离家游学,与伱相逢于濮水,打了一架……至今三十年整。”
所谓“老崔”,其实也就四十六。
“今天又是濮水,嗯,虽然河段不太一样。”王道宁“哈”地一笑:“有时候想想,仿佛天意冥冥。”
崔文璟淡淡道:“你可以不来,自己做的事,何谓天意。”
王道宁摇了摇头:“前些年我去清河做客之时,你的态度并非如此。虽说你一直是倾向夏龙渊的,但你照样在骂夏龙渊做的很多事不当人,你也疑心清河剑被他下了阴手,大骂这厮再倒行逆施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夏必将倾覆……这都是你说的。昔日言谈历历在目,今日你的选择让我很费解。”
崔文璟道:“当你对杨家连山剑出手的时候,你我就注定割席。这是底线你在动摇各家默契的基础。夏龙渊再不当人,他也留了底线在那。”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
“如果我给你承诺呢?”
“抱歉,我不相信。”崔文璟淡淡道:“我甚至不能肯定,现在和我说话的王道宁,几分是真的王道宁,几分是别人。”
王道宁笑笑:“没人控制得了我。”
崔文璟道:“时无定也这么认为。”
天榜之人,只要见过时无定,就知道他的神魂有异。崔文璟知道,王道宁也知道。
王道宁道:“你看我像时无定的情况?”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我不抱侥幸。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你都非你,那我不认为自己看得出来。三重秘藏远非终点,你我都知道。”
“既然你对我彻底失去了信任,那就确实没法谈了。”
“本也没有必要谈。”
“但你不是我的对手,文璟,你我自身一直是不相上下的,但我镇海剑已经复原,而你清河剑还是半死不活。”
崔文璟笑了一下:“或许。但你并没有把握不受伤,所以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说。”
王道宁慢慢道:“但你会死。”
崔文璟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我死了,而你重伤而归,那胜负就看元雍和照陵吧……你我唱罢,这天下也当是他们登场的时候了。”
崔文璟的笑容里有几分让王道宁觉得很无奈的小得意。
如果老一辈退出世界舞台,天下年轻人全面登场,那么有一个让同辈人喘不过气的人物立刻就会闪过所有人的脑海——乱世书刚刚在说,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个人是老崔的女婿,虽然还没成亲。
但不得不说,崔文璟的决然让王道宁心中也难免有点触动。
相识相交三十年,第一次看见这老狐狸如此决绝的时刻,“不抱侥幸”,家族的未来胜过他的生命。
当这样的人成为拦路虎,属实能让任何人头疼。
王道宁终于放弃了劝说慢慢抽出镇海剑:“崔兄,那就让你我完成三十年前未完之战。”
清河剑自动出鞘,环绕崔文璟身边:“请。”
“轰隆隆!”天上乍起雷霆,暴雨倾盆而下。
战场上王照陵不得不暂停攻城,这就没法登城。
可今天的天象分明不会下雨,这暴雨突如其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天榜之战,触动天时。
王家的排天镇海,崔家的紫气清河,均与水有关,对冲一处,便是暴雨如注。
城上城下,崔元雍和王照陵隔着战场遥望,心中同时都揪了起来。
在南边百里之外却是天清气爽,三千血神教徒策马疾驰于平野,看着远处的乌云,个个心中震骇:“这天气怎么有雨的?”
赵长河一马当先,疯了一样离队飞驰:“你们准备偷袭王家侧翼老薛全权指挥,不用管我!”
“轰!”巨大的闪电闪彻天边,照得整个原野一片白茫茫。云层都变成了紫气,分不清那是电光还是剑芒。
(本章完)
第522章 御剑和御水
半空之中,两道剑芒交击眨眼已过千计,电光剑芒之中,几乎已经看不见闪烁的人影。
一边怒海狂啸,拍岸惊涛连绵无尽。
一边紫气氤氲,重重叠叠,狂浪怒涛仿佛漫进了万里河山,很快稀释得只余涓流。
王道宁每次和崔文璟较量,都有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双方有点天克,所以乱世书的排名上,他一直逊崔文璟一筹。
并非以柔克刚……崔文璟也不柔。
他是浩瀚,紫气满山河,气象万千。
王道宁一直很难理解一个满心家族的人为什么能有如此浩大河山意,可这矛盾的两点放在崔文璟身上却好像又很融洽,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
也正因如此,这样看着明明像是清河剑真命主的剑意依然得不到清河剑的认可,剑灵眼中,似是而非。
但无论剑灵认不认,已经没有意义了,清河剑实锤被夏龙渊掠走了一半能量,剑灵的沉睡大半是因不可抗力。而他镇海剑有了海族的能量补充,已经彻底复原——或许崔文璟会觉得镇海剑现在已经未必还是镇海剑了,但王道宁知道还是。
浩瀚的紫气渐渐开始有了涟漪,似是有点吃不住力了。
“以浩瀚河山,纳怒海狂潮……文璟,有没有想过,海其实比陆地更广博?看似克制,当强弱异势,你反而会被彻底冲垮淹没。”
镇海剑似乎以极慢的速度,在崔文璟面前缓缓推进,慢得能看见剑身上的雕纹铭刻,字字清晰。
但落在崔文璟眼中,前方不是剑,也没有王道宁。
就像孤身一人站在已经摇摇欲坠的礁石上,面对百丈高的巨浪,看似从远方缓缓推来,却避无可避,铺天盖地的窒息。
“你的修行也进步了,并非完全靠镇海剑……怪不得如此自信。”崔文璟眼里无悲无喜:“但崔某也不是在原地踏步的。”
一点紫光在骇浪之中隐现,初看极其微茫,可一点微芒贯于惊涛之中,竟生生破了进去,万丈惊涛竟然消融不掉这一点微弱的荧光。
王道宁瞳孔一缩:“你竟然也到了这个境界……”
“也”。
那滔天巨浪忽地化作一条极细的线,仿佛远方天际,海与天的交界。
“叮!”两剑的剑尖相抵,双方都是一震,齐齐嘴角溢血,向后飞退。
两个天榜垫底的人,实则都窥到了御境的门槛。
纵是镇海剑复原,王道宁能借到的神剑之力比崔文璟的清河剑多,依然两败俱伤!
天榜排名,上下无误。
但王道宁飞退之中,左手忽地凌空一抓。
崔文璟原本只是轻伤,正暗自恢复紊乱的内息,忽地浑身一紧,血液仿佛顺着刚才溢出的方向被引流而出似的,再度狂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血洒长空。
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了,晃悠悠地坠落。
崔文璟连捡剑都做不到,勉力压住不停使唤的血脉奔涌,低声道:“引人体内水行……这不是王家之技,甚至不是此世之技,果然是海族……”
“抱歉了,文璟。”王道宁止住后跌之势,凌空弹射而前,一剑刺落。
崔文璟却露出一丝笑意。
王家有海族秘技,他岂能猜不到?这些时日不知道翻阅了多少上古典籍,做了多少暗中筹备。破不了归破不了,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好像毫无准备似的被打得如此凄惨,连剑都丢了。
在王道宁觉得可以制胜之时,那看似晃悠悠跌落的清河剑忽地悄无声息向上飞回,直冲王道宁后背!
这不是清河剑剑灵干的……这是崔文璟在御剑!
“啪!”王道宁一剑贯入,崔文璟双掌一合,任由剑气透过身躯,死死夹住镇海剑。
王道宁心中警兆大起,明知道身后有东西偷袭,可一时半会却舍不得抛弃祖传神剑。就那么犹豫一刹,便失去了弃剑闪避的机会,极为别扭地抓着剑硬扭了一下身躯,清河剑擦着他的右肋贯穿而过,又回到崔文璟手中。
崔文璟接了剑,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哈哈笑了起来。
一切正如所料,自己这些世家中人,别的都好说,让丢了祖宗之剑跟要了命一样难受。王道宁舍不得立刻弃剑,正如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主动丢的祖宗剑。
其实自己也没好哪去,最后还是要让剑回来,否则死都不安心。
这样的战果正得其所。
自己是再没抵抗力了,王道宁大致还有力气再来给自己补一剑。可他却也重伤在身不太可能还去攻璞阳,必须立即回去疗伤潜修……接下来的事,那就看儿女们了……
王道宁捂着肋下伤势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佩服这老友的算计与决绝,持剑飘飞而下:“文璟,对不住了。”
正在此时,心中忽地一跳,骇然往南看去。
天边煞气狂涌,血色染尽苍穹,只是远望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仿佛来自洪荒的凶兽之力从天而降,暗红的血浪眨眼就到面前。
王道宁飞速横剑一斩,可惜自己此刻也伤得厉害,血浪破开,煞气难消,轰然冲在他身上。饶是及时运起罡气护体,依然被搅得浑身血肉崩裂,惨不堪言。
这下崔王两人的伤都差不多了……
这绝对也是接近于御境的一击,这是哪位天榜来摘桃子?
王道宁勉力望去,一条大汉手持阔刀,一路狂奔而来:“草泥马的伤我岳父,别走!”
……赵长河?凭他是怎么发出刚才那一击的?
王道宁几乎可以看见委顿在地的崔文璟咧开了笑意,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妈的。
最气的是现在还真要走,不然说不定乱世书要闪“崔文璟赵长河联手斩王道宁于璞阳”了……不对。王道宁正要转身,忽地驻足。
应该让赵长河死于此地,否则将来照陵不是对手。
心念闪过,赵长河已经狂奔而至,一个飞跃,阔刀狂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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