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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书 第419节

  这不莫名其妙嘛?为什么不能信任他们一次,认为另有缘由?

  比如因为两家本来系出同源,暗中达成了什么针对海上霸权的密谋,海盗可能根本不知道存在献祭之举。而且这种密谋肯定是很早之前就在联络的,不可能是近期达成的,所以和三娘都没啥关系。

  甚至你如果猜蓬莱与海盗团从头到尾都是一家人,是做戏分成两边,为了坑骗海皇的,都完全说得过去。

  如何判断,要不要信任海千帆一次?

  赵长河在暗中传音和三娘沟通这件事的时候,三娘无法抉择,只是依然用那三个字回答:“听你的。”

  肯听就行,龟龟可爱就可爱在自己脑子宕机的时候愿意把决定权交给别人,而不是在那死犟。

  而一旦交给了赵长河来判断,他跟海盗们毫无交情,自然不会被感情所干扰,他只需要做一个测试就行。被海长空逼得左支右拙,他都没有动用自己的左剑右刀,就是藏了一手自露破绽,看着好像再加一把稻草就能压垮似的,等着钓鱼。

  果然一钓就成。

  海千帆已经年过五十,当年就是海平澜的护卫统领,比小年轻海长空大了好几岁,如今虬髯已经斑白,那威风凛凛又须发斑白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正直。

  此刻面对三娘愤怒的拳头,海千帆略退半步,一刀斜斩:“公主此前有伤未愈,刚才又集于击破水人,此时又伤了……还是不要动这么大肝火的好。”

  “啪!”拳劲和刀芒相交,双方各退数步,三娘捂着肋下未愈的骨伤,神色冰冷。

  海千帆也并不好受,硬实力的差距在这,带伤一拳还是让他五内翻涌,差点呕血。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那边刀剑双挥正在应对海长空和华真铭围攻的赵长河,慢慢道:“赵公子这样试探其实很危险,一着不慎已经伤在海长空手里。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本就倾向于我是敌人,宁愿冒点险也要逼我暴露出来,可否问问赵公子的理由?我想知道自己哪里露出过破绽,难道就因为这场海战?这海战的起因还真与二位想的没有关系。”

  三娘瞥了赵长河一眼,也想知道他的理由。

  赵长河一剑逼开华真铭,笑道:“我的困惑就是从这位华兄开始的……基地被海族夜袭当晚,当时三娘初来乍到也并不负责船队指挥,她没想到去转移太平岛上的民众并不奇怪,可身为经常需要到处转移神出鬼没的海盗船长来说,这却必须是第一反应,但华兄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我很难理解这么致命的过失,更难以理解的是事后海前辈居然连个暴怒责怪的表现都没有。”

  华真铭沉着脸,攻势越发疯狂,可惜他的实力属实弱了一筹,对赵长河并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海长空则饶有兴致地不出绝招,和赵长河演武似的一刀一刀叮叮当当的,似是对赵长河的言论很感兴趣,等更新。

  “我只能理解为,太平岛本来就是你们要放弃的,送给海族的,说不定是送给他们吃,以壮大这支新族群……每一个种族,总是要进食的,它们变异有了智慧之后,吃什么?”

  围观群众神色大变。

  “当然我这么想有点阴谋论了,不好宣之于口,倒显得小人了,别人不过一个过失就上纲上线的……所以我也没和三娘提过这事儿。”赵长河续道:“但后续有件事,我就真不明白了。”

  海千帆沉声问:“哪件?”

  “海长空大帅表示,海盗中有细作,他们已经知道了海盗转移的新基地所在……这就离谱,这段时间着实不长,伱们搬迁的路上都得好几天呢。这是你们刚刚转移到新地方,立刻就派人去找海帅报平安才能这么及时传递信息——如果刚刚搬到新地方立刻有人鬼鬼祟祟地出船离开,这你们都发现不了,那海盗团到底凭什么存活到今天?海叔是不是要告诉三娘,你是废物,全靠的运气走到今天?”

  海千帆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报信的不是什么奸细,奸细就是你们自己。甚至连报信的方法也不是派船,而是所谓海族传递了影像,你们的信息速度远胜一般人,这或许是你们这十几年来纵横东海一直没有被其他势力剿灭、反而越来越旺盛的主因。否则海盗团发展得比别人国家都牛逼,实在过于梦幻……你们根本就是蓬莱官方的皇家海盗团,当年的分裂,就是做戏。”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愿意相信阁下刚才的一句话:‘这海战的起因还真与二位想的没有关系。’或许确实如此,这海战的起因,是蓬莱开始收线,借由这场‘海神宣谕剿匪’的上好良机,一统东海。”

  这回连海长空都忍不住叹息:“精彩。还有么?”

  一副追更书迷我还想听的样子。

  “虽然有,但我不知道了。”赵长河道:“蓬莱要一统东海,海皇是不会肯的。这其中涉及了龙王与海皇的博弈,你们有人是听龙王的,而有人靠向了海皇,形成了很迷幻的局面……我和三娘意外涉足其中,而因为三娘的身份,又使得你们的倾向产生了新的变化,更加离奇。至于你们谁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可能知道?现在我说了这么多故事,你们能不能还两句,给我也解解惑?”

  海长空大笑起来:“中土人物如果都是如此,本帅这辈子还是躲在海里,别上去了。”

  与此差不多时间,远在蓬莱,龙王海平澜正在接待四象教圣女夏迟迟,双方正在饮酒对话。

  也不知前面到底说了多少,夏迟迟此刻的神情和东安岛上围观群众们一样目瞪口呆:“三娘是您女儿?”

  “她没跟你说?”

  夏迟迟挠头:“我入教晚,而且和玄武师伯没见过几面的,这些事确实没和我说过。呃不是,我怀疑朱雀尊者也不知道啊,我来之前朱雀尊者也没提这事儿。”

  海平澜呵呵一笑:“她不认我,不想说往事,你岂不也是一样?”

  夏迟迟眯起眼睛:“陛下很了解我的事啊?”

  海平澜很无所谓地道:“王家猜的,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夏迟迟很是光棍地承认:“我不认他,因为他不配。师伯不认你,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配。”海平澜平静地道:“我亲自出手镇压过她,派人追杀她,并且告诉长空,格杀勿论。如果杀了她,说不定太子就是你的。”

  (本章完)

第566章 人神博弈

  夏迟迟看着海平澜的眼神开始有了冷意。

  如果说本来海平澜赶走三娘,可以往好的方向理解,可能是为了留一个种子,那么当这个“格杀勿论”“你当太子”说出口,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那一年的海长空三十出头,正是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勃勃之时,被这样的许诺吊在眼前,那是真会拼了命去杀三娘的,少女三娘修为远远不是如今玄武,搞个不好就真死了。

  不管背后是否有用意、是否有苦衷,这句话都很难被原谅。

  可怕的是,他竟是笑眯眯地说的,根本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

  夏迟迟冷冷道:“现在据说贵国还没有太子,海长空都四五十了吧?是因为三娘还没死吗?”

  海平澜笑了笑:“当然,既然没杀成,那就没达到许诺的条件,老夫有上百个义子,有好几个都挺优秀,要选谁还真不好说。”

  夏迟迟听得十分不舒服,问道:“你和我说这个干嘛?莫非是因为你知道了三娘的四象教身份,要和我们决裂了?”

  海平澜摇了摇头:“老夫说到这了,伱难道还听不出当时是故意的?否则跟你说这个干嘛。”

  夏迟迟暗道听出来了,但没用。

  为什么这些帝王都能如此凉薄,为了自己的想法,从没把别人的情感当回事。

  唯一有一点,夏龙渊只对赵长河才会自称“我”,其他时候都是牛逼轰轰的“朕”。但海平澜从来都是“我”或者“老夫”,这点倒是有点奇怪。

  却听海平澜道:“你们行走海上,有没有听说,蓬莱之王姓元,而不是我海平澜。”

  夏迟迟道:“听说了,难道不是早年误传?现在贵国上下都知道蓬莱之王是你。”

  海平澜摇了摇头:“错了,我从没登基……法理上说,蓬莱的国王一直是她。”

  夏迟迟愕然:“可她不是去世了么?”

  “我们开拓海上之时,曾经见了一个先天至宝,叫做水之魂,此物本当是与上古玄武相关……我们发现此物之时,发生了一场没有敌人的争斗,那时候我伤势未愈,没有参与此战,据三娘的母亲说,水之魂被人夺走了。”海平澜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夺走,水之魂从来就在她魂海里。”

  夏迟迟心中一跳:“海皇!”

  “不错,海皇侵占了她的灵台,我们当时不知。”海平澜道:“后来我和三娘母亲发生过争执,我是想在蓬莱立国,组建一支军队打回陆地。三娘母亲认为夏国此刻正是大治之时,不要去考虑这种事情,要么就在蓬莱安居,要么就索性回江南,因为这时候夏国早就不通缉我们了,没有必要继续在海上游荡。我当然不愿意,我心心念念想打回去杀了你爹呢……”

  夏迟迟:“……真是谢谢了。”

  “我俩难得地起了争执,谁也没说服谁,闹得很不愉快。”海平澜出神地看着酒杯,嘴角竟有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在怀念当时吵架的场面,让他感觉很温馨似的。

  夏迟迟怔怔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海平澜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所以到了有一天,她忽然改口说同意立国的时候,你猜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夏迟迟试着道:“狂喜?”

  “错了。”海平澜淡淡道:“我太了解她了,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忽然就回心转意支持我了?我谨慎起来,旁敲侧击从各种角度试探了一下,发现她的记忆没问题,但性情有了很奇怪的变化,变得不像那个人了。”

  夏迟迟听得出神:“然后呢?”

  “我打不过你爹,可怎么也是三重秘藏,天榜之列。”海平澜笑笑:“我怀疑她被夺舍了,突然出手制住了她,一查之下,果然,她的魂海已经被一股奇特的阴气盘踞,虽然没有完全夺舍,但已经可以说被污染得不是那个人了,可她自己还不知道。”

  夏迟迟隐隐已经猜到了,此时第一时间想起的是王家的阴气,以及王道宁此刻的与虎谋皮。

  王道宁是不是也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海平澜道:“那时候我早年被你爹打的伤早就好了,海皇那时反倒是虚弱的,才要用这种阴戳戳的办法……我以为我可以清除她魂海中的阴气……但最终知道,未达御境就是未达,我们对阴神的理解不是海皇可比,哪怕祂虚弱。”

  “……失败了?”

  “嗯。”海平澜平静地道:“我亲手杀了她……不是误杀,也不是被阴气搅乱冲突而死,是我主动下了手。因为我不能容忍别人顶着她的身躯过日子。”

  夏迟迟:“……”

  “海皇显然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狠,气急败坏地反侵我的灵台……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战场一直在我的灵台。”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可能会被全面占据,于是驱逐三娘,让她离得远远的,那还可能留下一个种子?”夏迟迟奇道:“可你刚才说,你让人格杀勿论……难道是海皇借你之口说的?”

  海平澜淡淡道:“你想多了……为什么你幼时孤苦至此,却还能有如此温情的猜测?”

  夏迟迟:“……”

  “那个时候,海皇正在我魂海之中撕扯,她却率众逼宫。换了你是我,也会怀疑她也和母亲一样被沾染,是过来帮海皇的。当然格杀勿论,留着过来杀我?”

  夏迟迟叹了口气:“换了我是你,会下令生擒。”

  “情况紧急且混乱,如果婆婆妈妈心慈手软,反倒要吃败仗。”海平澜淡淡道:“王国并不是非要她继承,我许诺给长空的,一样作数。”

  夏迟迟有些讥讽:“你若只是想着王国的继承……那果然大家的脑回路并不一致。只为了那个的话,说白了你还可以再生一个,倒确实无所谓。”

  海平澜并不辩解,只是道:“后来情况有了变化。我和海皇撕扯了小一年,我是下风的,但海皇却也知道如果强行要侵占我,祂的代价也很大。于是我提出称臣。”

  “称臣……”

  “祂从我魂海离开,我尊祂为神,给祂设庙,全民拜祭,扩散信仰,助祂复苏。这正是祂所需求的,于是一拍即合。”

  夏迟迟失笑:“杀老婆的时候我以为你多有傲骨,终究还不是做了个儿皇帝。”

  海平澜淡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祂固然复苏,积蓄了力量,我又何尝没有?”

  “比如?”

  “恰好当时有一批人跟着三娘走了,无意中反倒成为了你说的留下了种子,无论海上各国如何逐步沦陷,这一批人始终是不服的。当我暗中联络上,说明了始末,他们便成了我暗地里的尖刀。各国以为海盗劫掠,其实资源基本都到了我这里,表面上蓬莱一切都在海皇眼皮子底下,我做个儿皇帝连个修炼资源都受限,实则暗中积累了无数资源修行,一旦突破御境,那便是我反攻之时。”

  夏迟迟道:“所以你突破了?”

  海平澜不答,自顾道:“事情分几步走,第一步,祸水东引,驱虎吞狼。海上人口着实不多,各国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夏国一个大州的,祂的信仰之力发展受限,急于扩张。我便让海皇和王家搭上,既是让祂的重心开始向陆地转移,更便于我的暗中操作,也是让祂去和夏龙渊碰一碰。”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有了些古怪:“你知道么?前些日子,海皇与你父亲隔空交了一手。”

  夏迟迟道:“知道。在崔王之战时。”

  “那一手让海皇受了点暗伤,并且祂发现,自己居然好像不是夏龙渊的对手……”海平澜的语气十分复杂:“夏龙渊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层面……”

  夏迟迟面无表情。

  海平澜回过神,笑道:“总之祂有点急了,若是不复苏全盛,顶不住夏龙渊,那王家所谓造反根本就是白搭。而在此时,我又暗命海盗团四处驱逐赴海的渔民海商,祂本来信仰人口就已经受限了,这汤水都不让祂喝了,当然勃然大怒,命各国剿匪。而且同时还起意做本来不想做的献祭预案,在船上刻个阵,战争中的信徒伤亡就可以成为献祭给祂的养分,这是一点都不想浪费。”

  夏迟迟听得出神:“那你又怎么暗中扯后腿?”

  海平澜道:“原本海皇只是打算战争中的常规伤亡变成献祭养分,我让长空和千帆合作,把场面营造成一个陷阱,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全部被献祭一样。同时提前劝降一个小国,在适当的时候透露这个献祭阵法给他,然后其他各国也必须留下活口逃回去,只要这事大肆宣扬出去,祂的信仰基础就会全面崩塌,不但复苏不了,反而可能反噬得更加衰弱。”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我有我的盘算,祂也有祂的暗算。表面上召集各国剿匪,实际却提前用祂这些年慢慢培养出来的海族来突袭海盗团。我在这事上失了策,没有想过海盗团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暗地里却有人投靠了海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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