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507节
赵长河盯着潼关上下的火把看了很久很久,忍着想要下去大杀四方的冲动,终于一夹马腹,继续向西南而行。
荒殃口口声声的默契还是要守的,你能屠杀潼关,别人也能去屠杀其他地方,那就乱套了……对方的高手可一点都没比自己少,其实更多。自己之前违反默契那是在擦边,理论上自己真是地榜人士……这种擦边可一不可再,再来一次那可不行。
说函谷这边弱,倒也未必,这个时间央央就在弘农,距此也没太远……说不定杨家这边能整出的活,还能让李家大吃一惊。
苗疆很远,哪怕用飞的都要飞很久,乌骓也需要休息和进食。赵长河没有强行,入夜时分,策马落于襄阳。
这也是属于自家的地盘。当初弄死了吕世衡,是唐晚妆的人来接了太守,其中部分城卫之责还是血神教的人负责的,薛苍海率众北上也没全带走,还有少量驻留做个分舵。
赵长河本只打算在这里歇一夜脚就走,却没想到连这路过驻个脚都能遇到新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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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卷初过渡章。
(本章完)
第700章 没有硝烟的另一个战场
夜晚的襄阳,从空中俯瞰颇有点万家灯火之意,比此刻的京师看着都要繁华,这几日的京师宵禁,夜里黑灯瞎火,点灯的地方都不多。
襄阳在弥勒之乱中没受到过重创,虽然吕世衡瞎搞差点耽搁耕种,在被及时制止之后也拉回了正轨,这个时候的襄阳堪称一片福地,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安定。
尤其是城南,灯火集中得最明显,到处是灯笼,还有鼎沸人声,远远看着像有什么游园活动。
赵长河惊奇地策马过去,在远处树林落下,把马藏好,自己漫步出去看游园。
很远就能听到人们的笑声,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实在太不容易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世道,居然有特么这样的场面,简直像是弥勒造反之前的苏扬,看着就让人怀念那时候的潇湘馆。
嗯,此地即潇湘。
赵长河漫步过去,很快看见了这竟然是一座寺庙前的庙会,寺庙颇为宏伟,庙前广场极大,都快赶上皇宫外面的大广场了……经历过弥勒之乱,赵长河本能地就对寺庙这东西有了几分戒备感,这种到处荒芜的时候,怎么就冒出了这么宏伟的庙宇?
正盘算找个路人问问,目光徘徊间忽然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年轻汉子坐在花灯附近摆摊子,摊子上都是香喷喷的卤鸭:“诶诶,这位姑娘,鸭腿不单卖,最少切半只。”
“我一个女孩子……”
“这辆小姐,您趴下来能碾死我,就别孩子了。”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给你切了个腿,我这鸭还怎么卖,伱买别的鸭会只切中间那条腿带回去吗?”
“庙宇之前,怎么有你这种流氓!”
“我就是个卖鸭的,爱买不买。”
顾客气鼓鼓地开走了,汉子懒洋洋地靠在身后树上,那眼眸四下打量,也不知道是在看庙会的姑娘呢,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面前忽地冒出一张大脸:“周哥,做鸭啊?”
大周呆滞了片刻,眼里泛起狂喜之色:“该不会是什么幻术?你怎么可能忽然到了这里?”
赵长河“嘘”了一声:“人多耳杂,换个地方?”
大周立刻抓起铺在面前的油布,一股脑儿把鸭子全部兜走,迅速跑路:“来,请你喝酒。”
后面有顾客喊:“诶诶诶,卖鸭的?”
大周头也不回:“被人打包了,包括老板!”
…………
“莫非是首座收到了我们的消息?也怪,我们也没加急啊这雪天路难,这时候信使都未必到京了。”镇魔司秘密驻地,大周乐呵呵地温着酒,一边切了个鸭腿递给赵长河:“不管怎么说,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这回心安了。”
赵长河接过鸭腿啃着:“你怎么就确认不是幻术了?”
“嗐,这幻术能真成这样我也认了。”大周道:“哪有傻鸟玩意儿见面就问我做鸭啊?”
赵长河:“……喂,我现在在朝廷序列里难道不该是赵王、皇储?你这骂得挺开心哈?”
“啊?你喜欢被人恭恭敬敬?”大周稀奇地看着他:“我也没见过一个王爷自己骑个马满天下去拼命的。”
赵长河抚掌大笑:“好好好。”
大周倒着热酒,笑道:“老子要是喜欢当官,也不会做个密探做一辈子。还不就是懒得应酬鸟官嘛,你可别跟我来这套。”
“那你做密探为了什么?”
“为了看见官面上看不见的东西,为了让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好好好。”赵长河举碗和他干了一碗,笑道:“这事什么情况?既然说已经派信使赴京了,说明确实有点问题,不是我多心?”
“嗯……问题确实有,当然也不到什么战时加急标准,不知道首座收到消息没。”
“没收到,就算收到了,你们既然没加急标识,估计也会被放在后面处理,现在她的事太多了。没事儿,我来了你跟我说就行。”
“这庙宇吧,倒不是凭空冒出来这么大的。你知道在很早年前,世上佛门还是比较昌盛,是被先帝灭佛之后一蹶不振。弥勒教在地下传教崛起,也与这背景有关。”
“嗯……所以这庙宇是早年就有的?”
“对,只是年久荒废。但在弥勒教灭亡之后,传统佛门又有了复兴的迹象,之前还不敢太大张旗鼓,可先帝一亡,那就再也无所顾忌,蓬勃发展。”大周喝着热酒叹息:“你看,其实先帝去世也没有太久,满打满算两个月?这庙宇已经重新修缮,信徒捐钱捐物热火朝天,各种庙会活动人流如织。”
赵长河道:“这没节没庆的,怎么也有庙会?”
“有啊,今天腊八啊。腊八就是佛门节日以前没人过,现在开始了。”
“唔……”
“新太守是挺信这套的,也是大开方便之门。理论上说,现在繁华富足人心安定,也算是个教化之功。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问题……本能觉得,能够广结人心、聚众行事的,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此上报。说穿了,陛下也没取消先帝的灭佛令哇,直接就当没那回事了是不是也有点不对?”
赵长河点点头,这些镇魔司密探的敏感度是够高的,一般人绝对不会想这么多。
只能说这种乱世,人心太需要寄托了,而四象教的教义天然没这么合适,要把神灵降世统治一切的味儿改成神灵降世让大家超脱极乐,需要很长时间的宣传才行。
眼下肯定争不过佛门道家,他们日积月累的宣传认知早就深入人心了,这也是归尘那么淡定地直接“归隐泰山”的原因,他道家本来就有足够的基础,四象教和他们争个屁。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弥勒教那么一搞,有点敏感度的都怕这种结社聚众的情况,一旦搞个不好就是另一起弥勒之乱。因此大周等密探如临大敌地盯着,还上报了京师。
“主要是我们觉得,他们死灰复燃得未免也太快了,有推手的感觉。”大周神色凝重下去:“别的不提,单是太守让他们免税,就导致农户挂靠投献田产,加上出家免徭役,又导致大量平民剃度。长此以往,不出问题都怪了。”
赵长河点点头这恰好切在了朝廷实在腾不出手来管这些事的空档上,一旦各地都这样形成惯例,可就尾大难掉了。
大周正在嘀咕:”早年先帝为什么灭佛,我那时候小,不知道,现在看来,再发展个十年八载的,当今陛下说不定都要来这么一次。”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欺男霸女之事?”
大周道:“我们一直盯着,目前没盯出什么名堂,类似以前弥勒教那种诈术也没见,没什么破绽,一切光明正大的。但已经发生过有人对佛不敬,被狂热的信徒打死的治安事件,当时有血神教的兄弟对此极为不满,差点打出大架来,还是太守给双方安抚下去了。其实吧,单是血神教的兄弟和佛门信徒互相看不惯的冲突,早晚都要出事儿,我看太守是压不住的,你来就稳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看向城南庙会的方向。
望气之术幽幽启动,仿佛可以看见信仰之力的漩涡在上空聚集,又汇入不知名的地方。
大周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耳边回荡:“我觉得吧……这也就是温和点的弥勒教,本质没啥太大区别……当然血神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群炮仗,一点就炸……”
赵长河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家在这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但好像有人在压制似的,他们低调很多,主要都在山外道观……其实先帝以往也没灭道,道家势力一直都很盛,但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是习性如此呢还是在藏些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忽然问:“这里佛寺住持是谁?为什么太守就这么信任了?”
大周道:“这也与你有关。这住持就是曾经被你拉去打弥勒的圆澄大师,虽然他们没有借你的名目行事,但在各地官员眼中自然就有这层光环在的。”
赵长河忽地想起当初唐不器庭中桌上的残茶,笑了起来:“知道了,那这事也不需要坐这儿想,我去探探这庙,和圆澄大师聊聊。”
(本章完)
第701章 推手
所谓的聊聊,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上门,那一切线索都会被遮掩在背后,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长河找到了曾经闯荡江湖的乐趣,一阵轻烟般从寺庙后方掠过,躲进了后殿阴影之中。
此时外面正在庙会的尾声。
虽然大周说这段时间经常有一些集会,但显然都相对小型。这种借着腊八节而举办的大型庙会显然是此世佛门重兴之后的第一场最大的盛会,庙内也是如临大敌地派足了僧侣维持秩序、保证安全,生怕闹出半点篓子,那对佛门的复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方丈圆澄大师也是坐在殿中坐镇,闭目诵经,实则以秘法放着五感,在观测周边数里之内的异动。
很遗憾他地榜中段的修行如今已经被赵长河碾压了,根本察觉不出殿后有人窥伺。
他身边坐了另一位老僧,也是赵长河的熟人圆性大师,曾经还帮赵长河阻挡过王家刺杀,并传了赵长河玄武秘境的地图,虽然那是赵长河先从弥勒教徒手中救了他们的报答,这情分倒也不浅,赵长河对这位老僧印象是很好的。
连带着对圆澄的印象也是不错的,当初一起对付弥勒,老僧话不多,作用不小,分战利品也有分寸。
这两位大师应该是此世正统佛门所剩无几的代表人物了,一起出现在这里,证明了此地对他们的重要性。
整体来说,此世正统佛门品性应当不差,只是有些东西是立场问题了——比如信仰与气运,这是有数的,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再比如田地兼并、税赋徭役、人口结社、洗脑教化等等各方面的问题,世俗王权在很多时候是与这种宗派有冲突的,大周站在王权角度就会觉得这与弥勒教也没有太本质的差异。
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赵长河见过现世被打折了腿的佛道两门,知道可以成为毫无威胁的哈士奇,可未必都会是黄天当立与弥勒降世。
而这次赵长河本能地觉得有点异样的气息,他们冒起得未免太快了,而且居然已经和血神教在此的分舵有了冲突,这势头不对劲。感觉佛门被压抑太久,忽然有了喘息之机,心情怕是过于急切,有可能被人利用推动。连大周都感觉到了“有推手”,更是旁证了猜测。而背后的推手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再观察。
此时有僧人入内汇报:“庙会已经结束,居士们都陆续散了,没有什么问题。”
圆澄道:“不可轻忽,派僧侣沿途看护,确认都安全入了城内才算圆满。但凡在外被人劫杀,出了半点岔子,我们的名声就会很不利。”
那汇报的僧人道:“已经安排着了。沿途……还发现有血神教的人鬼鬼祟祟,也不知……”
圆性道:“莫要紧张,血神教如今是赵施主的直属部下,他们可不敢给他们家圣子抹黑,胡乱杀人。按理来说,他们现在隶属的是城防司,应该是在暗中护持民众,生怕出事才对。怕是肚子里在骂我们这些贼秃没事找事,大冷天的给他们加活儿。”
殿中有些笑声,这活灵活现的,真可能确实是血神教徒们的内心戏。
但同样有不少僧人并不这么想,便有人道:“血神教信奉血魔与杀戮,绝无导人向善之心,我可不信这些魔教徒一夜就变侠客了。赵王若在,能够约束,我倒是相信……可这山高皇帝远的,赵王可不知他们会有什么险恶之事。一旦出了差池,说不定反咬我们一口,以他们在赵王面前的亲疏,我们都无力分辨。”
这话确实也是不少人的忧虑,连圆澄都有所忧虑,低声道:“眼下没有比荆襄更合适开局之地,我们也不可能因为区区几个血神教分舵之人就退避三舍,打起小心便是。总之能不冲突尽量别与血神教徒冲突。”
圆性也道:“上次打死人的事,确实是我们的人无理在先,可不是人家血神教的问题……相反,他们倒是在维护律法,尔等需再三反省,约束门徒。”
赵长河听得点了点头,这些正统佛门看上去是确实可以的,大周也属于有些偏见。
另外他们忧虑血神教,赵长河可不忧虑这批血神教徒的问题。
因为这批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神教徒,他们压根没受过血神信仰的洗礼,连血煞功都没学……因为这批人是他的北邙部下,那群山匪,因为太菜了所以没被薛苍海带去北边参战,留在荆襄这种相对祥和之地占了个朝廷城防司的位置,躺平吃饷,算是最早跟了赵老大的福利。
虽然这伙人也非良善之辈,可还真不敢给他丢脸,更与旁人想象中的血神教徒有很大的区别。真血神教徒对女人基本没兴趣,可这伙人据说这一年内起码半数娶妻落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哪里还有当年做土匪的风采……起码大周没告他们什么不好的状,只是说他们像炮仗,那也就是脾气爆、可能还含有鄙视智商的意思,但显然没什么恶事,与嗜血不沾边。
结果殿中有僧人道:“我们的信众怎么可能暴怒打死了人?老衲至今怀疑,那是被恶意引导的煞气,血神教的功法就精于此事,恐怕正是血神教的人暗中驱使,然后贼喊捉贼,找我们的麻烦。”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个怀疑颇有点意思,可惜对象错了,那批人真的不会血煞功。但以这个思路看,有没有第三方在搞事?
圆性皱眉道:“胡闹,他们有什么动机这么做?要说借事讹诈,也不见他们来讹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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