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19节
“匠作。”
倏忽,一道发自灵魂的颤栗自柳子麟的脚底板起,沿颈椎向上一路飙涌,要掀开他天灵盖一般。
柳子麟满眼怒火喷出:“你在……”
这位柳家三少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眼。
此时此刻,他瞪大的眼睛清晰倒映了出一条澄蓝色的弧线。
一条“弧”,出现在地宫。
谁也没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
像是凡尘中蓦现的神话。
“弧”。
浮在地宫中央的一束阳光中。
它非剑,也非鼎。
一粒灰尘都落不到“弧”的身上。
从地宫内任何一人的视野角度看去,它的模样都是一条“弧”线。
阳光与月光的交辉下,澄蓝如晴空的颜色是如此的美丽,并且还有着全场众人从未见到过的完美弧度。
比直线弯一点,比日月的轮廓直一点。
是一件优雅且符合直觉的艺术品。
它叫匠作。
在收割面前众人的脑袋时,也是如此的美丽优雅。
欧阳戎四肢软瘫如泥,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地板,心如死灰。
他周遭的地宫内,先是短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赫然炸开了锅。
有人扭头就逃,也有人恐惧前冲。
因为众所周知,执剑人杀力第一,可执剑人也脆若琉璃。
地宫内一阵光影陆续闪过。
一枚震飞溅射出的碎刃,空中回旋。
它的正反镜面倒映出一幕幕寂静发生的画面。
零零碎碎,又光怪陆离:
有碎肢。
有呕物。
有瞪如铜铃的黯淡眼球。
有无声张大的黄牙血嘴。
也有浇洒莲花石座的喷射热液。
还有零碎逃跑的倒地背影与跪地磕头的僵硬身躯。
最后,是柳子麟满眼噬心不甘的死鱼血眼,搭配上一张布满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神色的面孔。
咚!——咚!——咚!——咚!——咚!
大放光明的净土地宫,掉落下一颗颗头颅。
落头声隐隐有优雅的节奏,就像是迟到入场的艺术家,不慌不忙的奏响一首临时新编的乐章。
在这首短暂却急促、一边倒杀戮的曲子中。
最贪婪者,死于苦寻宝物下。
最无欲者,获得了最能勾起贪婪欲望之物。
最思乡者,希望破灭,再也找不到归乡路。
最愤慨者,纵得神话般的剑,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老天爷确实给某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空旷地宫内,欧阳戎与众人一起趴伏地上,全程纹丝不动。
他的右脸庞紧贴冰冷粗糙的地板,血红的短碎发下,呆滞漆眸倒映着前方“朱红莲座”下绽放月光的归去来兮四字石刻,有呢喃声,响起在这座无人站立的空旷地宫:
“归去来兮……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呵帝乡不可期。”
死亡打败不了一位理想主义者,但“真相”可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信念,推倒精神寄托。谎言并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
(本章完)
第246章 历史尘埃
柳子麟的脑袋落地前,好像面朝空旷的地宫,情绪激动的说了一些话。
他说……剑是他们柳家的,问凭什么他家祖上三代的奋斗拼搏,却比不上他这一个十年寒窗的萝卜县令。
说他们柳家兄弟三人牺牲了这么多才收获的鼎剑,却被他一个无关外人轻易摘桃,竟如此憋屈不公。
还说,害女红者也。这比欧阳戎直接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
柳子麟懊悔、痛苦、恐惧。
欧阳戎置若罔闻。
最后,柳子麟仰头怒吼。
可夹杂有这些扭曲表情的头颅,重重落在地板上,滚动了两圈,停在了一座宛若红莲的莲花台座脚边。
欧阳戎像一个死人一样,软瘫趴地。
周遭,是一具具无头的尸体横列,静静陪伴着他。
一条“弧”,悬浮在欧阳戎头顶上方的半空中。
纹丝不动。
未染丝毫血迹。
隐隐还有澄蓝的光晕,柔和的落在下方欧阳戎的头发上。
刚刚那场一边倒的杀戮就像是与它无关一样。
恩,与某位新晋的首任剑主往日的笑容一样,人畜无害。
这一人,一剑,满地无头尸体,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净土地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远处,有一柄月光长剑,静静躺在莲座下“归去来兮”的四字石刻边。
它的灰蒙月光,与此刻石刻绽放的耀眼月光,融汇在了一起。
地宫四面的墙壁上,属于《归去来兮辞》的一行行字迹所散发的月光愈来愈盛,月光冷清,光芒笼罩地宫的每一处角落。
就在这时,有异象出现。
空旷地宫内,突然多出了一道陌生的身影——莲花台座处的月光,凝练了一点,缓缓有规则的汇聚,最后勾勒出一道身穿袈裟的僧人影子。
这位袈裟僧人的影子活灵活现,连鱼竿垂钓般的两撇长眉都如实具现,栩栩如生。
他与刚刚欧阳戎端坐莲座的姿势一样,正盘腿坐在莲台上。
似是没有看见旁边的欧阳戎,与满地的尸体狼藉。
袈裟僧人单掌竖立胸前,低眉顺眼,低头在面前的地板上,认真书写着什么。
他竖起的两指,指尖处似是有一粒光点缠绕。
袈裟僧人以此做笔,留字之处,正好是此刻“归去来兮”四个光芒耀眼的大字所在的地方。
位置完全重合。
月光勾勒出的袈裟僧人,枯寂面孔上,表情平静,夹杂些许悲悸。
似是在石板上写完了“归去来兮”四字,他缓缓抬头,望向头顶上方,那一处洞口。
此刻,正有灰蒙色月光勾勒出的“滚滚浓烟”,从洞口外源源不断涌入地宫。
袈裟僧人所看见的,好像也是类似的一幕。
而外人视角中,此时整座地宫中月光勾勒出的光影画面都灰暗阴沉了不少,如实再现。
欧阳戎不知何时起,也在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跪地撑手,吐出了一口鲜血唾沫,捂肚翻身,坐在地上,仰头注视地宫内上演的这一幕古怪光影:
莲花台座上,袈裟僧人与欧阳戎一样咳嗽不已,但他是因为外面莲塔大火产生的浓郁黑烟涌入。
呛鼻黑烟将地宫内仅剩的新鲜空气渐渐驱赶走。
可袈裟僧人丝毫未动,双掌合十,嘴唇蠕动念经。
僧人仰头望向井口。
井口外,隐隐有某位疯帝抄寺砍头的怒吼声、有佛经与佛塔在烈火中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僧人们的哀嚎求饶声……跨越百年时空传来。
四百年的南朝名寺,毁于朝夕。
但他不能出去。
画地为牢的僧人缓缓低头。
指尖处有一粒刻字的光点继续飞出,在地宫四面墙壁上,铭刻下一行行仓促的草书。
一篇《归去来兮辞》,与一段落寞的遗言。
袈裟僧人枯坐莲台,于滚滚浓烟中,眼睑缓缓垂下,最终低垂脑袋。
地宫内,被莫名激发的古怪月光,正默默重现这百年前的光影。
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勾勒。
历史的尘埃被短暂扫去,崭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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