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0节
恩,最后,善导大师大手一挥,决定再改造一片旧寺庙,收纳一批无家可归的灾民为佃户耕种寺田……就再苦一苦佛祖,功德他来扣。
也不知道县太爷和师傅聊了什么,秀发小沙弥从未见过如此豪气大方的师傅,或许这就是官民鱼水情吧。
秀发小沙弥感叹,丝毫没注意到县令走后,自家师傅摸头叹气的,下午都没去给女施主、女菩萨们看手相。
“明府,县衙还有好多事,咱们还不回去吗?”
半山腰上,欧阳戎又停步了,带着燕六郎与柳阿山一起,在山腰处一座风景极好、匾名“遮目”的亭子里远眺风景,燕六郎忍不住小声问。
“你们看,这是咱们县城,这蝴蝶溪确实像一片蝴蝶的翅膀啊,名没取错。”
欧阳戎忽然伸手遥指山下那一片绵延的青瓦建筑;龙城县并没有城墙,当年大随平灭南陈,大一统南北,曾下令将南方大多数州县城墙拆去;县城坐落在蝴蝶溪两岸,蝴蝶溪蜿蜿蜒,河上船帆如云,再远望,便是一望无际的东流大江,入江口处有泥黄色的沙洲。
燕六郎插嘴:
“咱们这条蝴蝶溪确实是个好地方,这溪水滋养了西岸的上百座剑炉,听老人说,从炉中取出的通红剑身,只要一浇上蝴蝶溪的水,就能让剑‘嘶嘶吼出’青色的烟,使铸出的剑品相不俗……自先秦以来,这溪水也不知浇灌出了多少把名剑。”
瞧了眼欧阳戎认真倾听的侧脸,一直木讷不言的柳阿山也开口道:“俺之前在剑铺做伙计,听资历老的剑匠们说,这条蝴蝶溪最厉害的不是沟通云梦泽与长江的要害地位,而是此溪有龙气,是天下少数能铸造鼎剑的地方之一。”
见明府似是感兴趣,燕六郎也接话道:
“听说当年,前朝大随还未一统南北,南朝这边最后的陈国,便是举国之力在咱们这儿铸造鼎剑,只可惜剑刚成便被大随灭国,后来那位随朝疯帝又是穷举南北物力,接着在这条蝴蝶溪畔修炉铸剑,这次剑还未成便天下大乱,义军四起……
“后来还是太宗收拾了摊子,大乾立国后吸取教训,与民生息,再也不铸那些害人的东西了。龙城的剑铺营生也就慢慢没落了,直到后来柳家又重开了古越剑铺。”
柳阿山回忆了下,“剑铺有个老剑匠说,这条蝴蝶溪是福地,但也是祸乱之源。”
“你们说的这个鼎剑,是什么东西?”欧阳戎好奇。
柳阿山摇头,“不知,应当是最厉害的名剑吧,听说王侯将相们都想得到它。”
燕六郎也插话,“何止,听说世外世内的练气士们也想得到这玩意儿,有人说南北朝的鼎争,争的就是这些鼎剑。”
欧阳戎摇摇头,和小师妹讲的什么神话道脉、云梦剑泽一样,只当猎奇事物听。
回归眼下正事,年轻县令转头朝柳阿山道:
“那位老剑匠说的没错,这条蝴蝶溪确实是祸乱之源,不仅滋养出一颗吸食民髓的恶‘柳’,它还成了龙城水患的帮凶。
“每次云梦泽一涨水,狄公闸只要没挡住,蝴蝶溪的水就漫出河道,淹了龙城县城,这条溪弯弯曲曲的,一点泄洪能力都没有……”
欧阳戎凝视山下。
他作为龙城县令,这次水患的职责除了赈灾外,还有治水。
对于后者,欧阳戎刚来县衙上任的时候,便与刁县丞交谈过,只是那时他连赈灾的粮都不够,更别提治水了,刁县丞当时是建议他去找柳家‘要饭’,和前几任一样,重修狄公闸,挡住上游云梦泽的水。
眼下,他一整折腾后,赈灾的粮勉强够了,加上动员全县、以工代赈、组织端午盛会……已经能养活城外的难民们了。
于是眼下治水便成了当务之急。
因为他知道,端午过后梅雨季最大的降水期就要来临了,当下龙城县是一点水利工事都没有,在地势如盆地、雨季容易蓄水的云梦泽面前,就和没穿裤衩一样,是大是小一览无余,到时候洪峰不淹了龙城才怪。
而其它人,例如刁县丞,都是靠县志的经验顺口溜来预判水患,什么“四年一大淹”,今年已经大淹过了就不会淹了……
欧阳戎在这方世界还没遇到过什么超自然力量,所以他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去相信顺口溜,他没法自己骗自己。
这几日他走访蝴蝶溪上下游,便是在弄清水利情况。
眼下的情况很简单,也很棘手。
云梦泽、蝴蝶溪、长江三者可以看成一个“工”字形,蝴蝶溪就是中间这一“竖”,云梦泽可以看作一个占地方圆数千里的蓄水池,是江南道最大的淡水湖,它的水就是主要从这一“竖”排入长江,再由长江东流入海。
而眼下,欧阳戎眼里看见的这条“竖”,弯弯曲曲的。
曲折水道最难泄洪。
这水怎么治?
是继续去修狄公闸,走当年狄夫子的老路,和后续县令们一样每四年一次缝缝补补?
来龙城走一遭、攒功德的年轻县令扪心自问。
燕六郎与柳阿山听完欧阳戎三言两语便清晰无比的讲解,皆愣。
燕六郎思索了下,尝试出主意:“要不咱们去……扩宽河道?”
欧阳戎没点头,燕六郎反应过来什么,愁眉苦脸自语道;“也不行,就算咱们有人手,但是咱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银粮,撑不起这工程量。”
欧阳戎却是闻言起身,垂目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谁说没有银粮?治水的银粮不是已经来了吗?”
“明府说的银粮在哪?”
“不就在下面?还是自己长腿来的。”
欧阳戎轻指了下山下的县城,然后又独坐,安静看了会山下风景,他率先转身:“此处确实视野开阔,走吧,该回去了。”
年轻县令走出亭子后,转身看了一眼亭上的牌匾,不禁自语:
“好一个遮目亭,丝毫不遮目……有道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已然有主意了的他笑吟一句,下山吃“肉”去了。
……
欧阳戎没想到,他刚回县衙就被人喂了一口“肉”。
县衙公堂。
“什么,你说我不在的时候,苏家来找过本官?”欧阳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哪个苏家?他们来找本官干嘛?”
他确实不记得龙城本地最大的十三家乡绅豪族中有姓苏的人家。
刁县丞摇摇头,“那位苏家大郎说,他是来给他家补税的,之前明府查帐,他们自我审察了下,发现可能有些摸棱两可的税没交上,所以现在呈给明府。”
欧阳戎奇道:“竟然还有为咱们官府着想、主动查漏补缺的?额,他们补交了多少?”
刁县丞咽了咽口水,“一千两银子。”
欧阳戎眼皮子跳了下,“这是漏了什么税,补交这么多?”
刁县丞摊手道:“我让手下去查了苏府的帐,发现他们每年都按时纳税,分文不少。”
“那伱还不把钱退回去?”
刁县丞闻言,看着欧阳戎的眼神有的古怪起来:
“可是那位苏家大郎说,若是没有漏,那就把这笔银子捐给县衙,让明府大人自行处理,他们只求明府大人的一副笔墨就行了,什么时候给都行。”
欧阳戎嘴角抽了下,起身去桌前瞧了瞧这笔巨款。
这张桌子都被银子压的有点摇摇晃晃。
一千两银啊,都抵得上他威逼利诱那帮恶霸劣绅们捐钱的一半了。
年轻县令把手里的银子丢回桌上,走大堂上背手踱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咱们龙城县还有这等遵纪守法的良民?”他诧异问。
主要是欧阳戎早就对县里这群地主土豪们失望透了,或说,对他们压根就没怀有希望过,这些日子斗智斗勇,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
可眼下却突然杀出一个白莲花来,比踏马的良民还良民,真是令人男默女泪。他如何不震惊。
好家伙,这么一想,有点小泪目了都。
这波啊,这波叫PUA。
欧阳戎一叹。
刁县丞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明府,你与贵叔母现在住的梅鹿苑,也是这苏家无偿捐的。”
欧阳戎哑然。
不多时,刁县丞带公务离开,留下某位年轻县令站在大堂内一人独对一桌白花花的银子。
他摸了摸下巴。
“鹿鸣街苏家……就在旁边?隔壁那家苏府,记得小师妹就住在那,她说是世伯家……也就是说,这个苏家是恩师的故交?”
欧阳戎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可犹豫了下,又把官服挂回去了。
人家找名义捐一千两,只求他一副字画,颇有君子之交的意味,若是登门拜访就显得有些俗了,更何况这苏家还是恩师的故交,他也不能太熟络,得避嫌。
欧阳戎点了点头,将人情记下,旋即派人喊来了燕六郎。
他下巴示意了下银子:“拿去买粮,全花了,不准剩。”
顿了顿,年轻县令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特别是街上新开的米铺,得好好照顾下人家生意。”
“喏。”
……
第一抹晨曦最先是落在东林寺山顶的钟楼上。
只是今日上楼敲钟的灰僧衣沙弥心思丝毫不在钟上,频繁望向山下的蝴蝶溪方向走神。
若是此刻有早起的纪律僧人路过,瞧见了也不会去管,因为今日寺庙香火肯定没多少,且主持会带着一大帮僧人下山去城里的彭郎渡布道。
因为今日是五月五,又是一年端午。
龙城县内。
天还未大亮,扩建后的新渡口,便最先热闹起来,壮丁苦力、贩夫走卒、家丁奴仆、衙役书吏、还有叫卖早点的小贩,便熙熙攘攘挤在码头,搭台般桌,爬梯挂彩。
被晨曦刚刚捂暖的蝴蝶溪上,眼下最显眼的不是外地运粮的大船,而一艘艘绚丽多彩的龙舟。
若从全城往下俯视,便可看见,天光还未完全照亮的各条大街上,从各个坊巷走出来的人头,汇聚成了川流不息的人浪,皆朝着赛龙舟的蝴蝶溪渡口流去,城外的流民们亦是涌入城中,大街小巷都有蓝衣的捕快巡逻,维护秩序……
龙城县衙牵头举办的端午龙舟会终于开始了。
刚到上午。
“明府,明府!”
鹿鸣街,龙城县衙,报道完的官吏们都是往门外走,去码头看龙舟,只有某个怨种捕快逆着人流,往县衙里面跑,嘴里呼喊着,他逮到一个熟人快嘴问:
“赵四郎,看到明府了没?”
“早上有弟兄去给县令大人送早点,好像是在后宅。”
“这么晚了,赛龙舟大会都等着明府开幕呢,怎么还在后宅啊?”
燕六郎无奈,一路推攘着人流,赶到了被大水冲塌后无人居住的县衙后宅。
刚进来他就看见某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县令,正在弯腰捣鼓院子里一个奇怪的“沙盘”。
燕六郎觉得院子里这玩意儿应该叫沙盘,因为看着有点像军队模拟地势山形的沙盘,只不过明府捣弄的这个是放大版,占满整个院子,并且里面还有模拟的河道,水源连接着另一处抽水的井。
上一篇:雪中:加钱居士,开局刺杀徐龙像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