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52节
“所谓的帝王术不过就是在平衡这座天平。
“而眼下,很显然,天平已经倾向了某一方,陛下需要松一松绑紧的狗链了。”
欧阳戎慢条斯理道。
一番逻辑清晰、轻描淡写的谈吐,令谢令姜、离闲、离大郎等人侧目,或蹙眉,或缓缓点头,似是都在咀嚼回味。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离裹儿也忍不住破例,瞅了一眼欧阳戎,下方有玉手攥袖。
离闲努力消化了会儿,朝弱冠谋士投去敬佩的目光,寻思道:
“所以檀郎的意思是,此次建造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乃母后的意志,卫氏与上阳宫望气士们的唆使,不过是个借口,为母后背锅罢了?”
欧阳戎点头。
离大郎神色不解:“可这又与陛下找善导大师,询问阿父当初祈福细节之事,有何联系?”
欧阳戎看了眼忐忑不安的离闲,嘴中轻吐四字:
“黜乾颂周。”
众人愕然。
离闲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上一次听见有人向他强调这四字,还是在母后刚刚废帝上位、任用酷吏女官之时。
欧阳戎语气淡然:“伯父是心怀曾经的大乾,还是忠心现在的大周?”
离闲有些结结巴巴回答:“本王皆可接受。”
“必须择一。”
离闲畏缩。
欧阳戎温馨提醒:“伯父是想做大乾的废帝,还是大周的皇嗣?”
离闲垂头丧气:“本王知道怎么做了……”
欧阳戎轻轻颔首,看向窗外的寂静夜色:
“又一轮的站队表忠开始了,这下又要热闹了。”
离闲:“檀郎,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欧阳戎神色平静说:“伯父做好准备吧,圣旨马上就到。”
“督造东林大佛,不是江州大堂吗,也与本王有关?”
“伯父当真以为,陛下是新爱莲宗,因善导大师一人之言,才落下一座东林大佛在浔阳城?”
“难道是……”
欧阳戎点头,轻笑:
“伯父最是跑不掉,不仅要参与,还要表现的格外卖力,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伯父必须带头上书,表态支持。
“因为……这是成为大周法统皇嗣的必经之路,必须要有一份投名状。”
“本王乃离姓,会不会被天下人非议?”
欧阳戎认真点了下头:“离姓非议,没事,下次上书,像相王那样,让陛下赐姓卫姓,卫姓就不会非议了。”
说完,他轻笑了下,又道:“跑不掉的,接旨吧。”
离大郎忽然开口:“除了浔阳王府的利弊,对于此事,檀郎的态度呢?”
欧阳戎摇头不语。
走出房门,大步离开,头不回道:“我的态度重要吗,我们的态度重要吗?好一个一人之心啊。”
就在谢令姜、离闲等人一脸担忧的目送欧阳戎、反复咀嚼他话语之际。
离裹儿转过头,默默注视欧阳戎的背影。
她突然心生一股奇特的舒感,不该有的舒感。
“原来你也有无奈不爽的时候……”梅花妆小公主北望呢喃:“这就是祖母吗……令天下男儿皆低头,他也要变乖。”
她芳心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祖母上九天揽月也不难吧……”
翌日。
一道洛阳圣旨,八百里加急,一骑绝尘冲入浔阳城,掠过江州大堂,径自抵达浔阳王府门口。
浔阳王府正门打开,离闲一袭崭新莽服走出,当街恭迎。
在欧阳戎、王冷然等江州官吏的陪同见证下,黄衣使者尖声报旨。
两条。
第一,封浔阳王为江南督造使,领头监督东林大佛在浔阳江畔的建造。
江州刺史、江州长史分别作为左右督造使,辅助造佛。
第二,为防影响百姓民生,女皇陛下特意捐赠脂粉钱两万贯,三令五申不许伤民。
头顶阳光刺眼,离闲闭眼,低头接旨。
黄衣使者轻笑尖嗓恭喜了句,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止江州接到造佛圣旨。
还有扬州、太原等三座天下重要州府,相许收到造佛圣旨。
而四方佛像,有三座坐落富饶南方,仅有一座坐落北方太原府。
而拥有两京、最是富饶且歌舞升平的关内,却连一座都无。
议论方起,一道圣旨自神都发出,广告天下:
大周颂德天枢开始动工,将聚集天下之铜修建。
除造像州府外,天下诸州长官,皆承担募集一份“颂德铜”的义务,作为秋末政绩课考的重要标准。
一石惊起千层浪,士林清议沸腾。
一时间,来自天下十道、各个州县的奏折,雪花般涌往京城。
其中包括某位弱冠长史的奏疏。
(本章完)
第326章 混乱阶梯
2023-10-24
“大师兄,这份奏章不能呈,你是在气头上,要慎重。”
早晨,饮冰斋门口的院子里,一袭红裳拦住了准备出门上值的弱冠长史面前。
谢令姜手中一柄合拢的红伞横置,正好挡在了欧阳戎垂臂抓着奏本的右手处。
前夜在浔阳王府书房夜谋后,谢令姜看见欧阳戎丢下一句轻笑话语,就转身离开,便不禁蹙眉担忧。
昨天的圣旨紧随到来,大师兄陪同接旨、平静如常的态度,更是让她忐忑不安。
可能是因为夜里三更后,浔阳城下了一场小雨,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当夜回到闺房就寝,谢令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第二日一早,她提一柄红伞,早早出门,宵禁刚解除,就赶到了柴桑坊的槐叶巷宅邸,拦住了准备出门的大师兄。
院中,被雨露、泥水打湿裙摆的谢令姜,忍不住看了看欧阳戎手中的那本奏折。
果然,大师兄昨夜可能没有睡觉,在伏案奋笔疾书。
欧阳戎一脸平静,朝一脸担忧的小师妹道:
“我没在气头上。我很冷静。”
谢令姜摇头:“那你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写封奏折,要上书朝廷。”
“就不能是冷静写的?”
“……”
谢令姜绷着俏脸:“大师兄不准狡辩。”
欧阳戎摇头:“没有狡辩,是真话。”
他多看了两眼面前的谢氏贵女。
她似是来不及化妆遮掩,顶着淡淡的“熊猫眼”跑来这里阻拦他。
顿了下,欧阳戎问道:
“小师妹以前,不是也看不惯朝廷政策吗,还总说我这个大师兄态度太过寡淡、不够慷慨激昂……现在为何要拦我。”
谢令姜瘪嘴:
“以前孑然一身,与朝廷没有干系,仅凭喜好,快意恩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多想。
“可现在不同,我们是两个人,你的仕途,最是重要,咱们要认真考虑……”
顿了顿,谢令姜眼圈略红,凝视着他说:
“我这直性子得收敛收敛,不可影响伱的判断,凡事咱们需要慎重再三的考虑,我……我才不做别人嘴中的克夫女。”
她语气倔强,有些动情。
欧阳戎愣了会儿,失笑:“所以,现在是贤内助了?”
“这是当然!”谢令姜昂起雪白下巴,有点翘辫子:“大师兄就偷着乐吧,善导大师给我看相说,我是万里无一的旺夫之相哩。”
“……”
欧阳戎想了想,沉吟:“他们东林寺的女施主是不是盛产旺夫相?”
“?”
躲过某位贤内助的粉拳蹬脚,欧阳戎笑了下,旋即转为认真面色:
“我理解绾绾的担忧,可这封奏折必须呈上去。”
“为何?”谢令姜脸色有些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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