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62节
欧阳戎目光扫过颇为熟悉的胡姬,看向后两者。
罗二是一个虚胖青年,戴幞头,穿圆袍,脸色怯怯;
朱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有些儒商气质,欧阳戎之前举办募捐宴会时打过一次交道,渊明楼主要由这位朱老板经营,不过却也有包括柳家在内的其它几家豪商的份额。
三人入场,在谢令姜与柳子麟中间的空地上跪拜行礼。
欧阳戎惊堂木拍桌,肃静全场后,开口:
“你就是罗二?”
“拜见大人,小人家中排行老二,大伙都叫罗二。”
“渊明楼的胡姬盈娘是你从朱老板手里买下的?”
“报告大人,几日前小的受贵人所托,用一颗夜明珠买下了盈娘,朱老板与市令司的大人们可以作证。”虚胖青年恭恭敬敬道。
“县令大人,盈娘确实是这位罗二前几日买下,市券契约还有交易的宝珠都在此。”朱老板颔首,从怀中掏出东西。
“拿上来。”
“是。”
燕六郎接过,呈上公案桌,年轻县令低头看了眼,交给年老市令确认了下真伪,便朝下方朗声道:
“罗二,给你明珠,托伱去渊明楼赎人的贵人是谁?在不在这儿?你务必如实交代,不可有丝毫隐瞒,公堂之上,每一个字都是呈堂证供。”
年轻县令冷脸严肃。
“在,在这儿。”罗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这位虚胖青年怯怯的看向别站在左右的谢、柳二人。
柳子麟背手望天。
谢令姜回头凝眉看着熟悉的虚胖青年。那日虚胖青年带着盈娘和朱老板去市令司赎人,她就在不远处看着。后来也是第一时间检查的市券契约。
气氛陷入一片寂静,似是全场都在屏息等待。
罗二看向谢令姜,伸手指向脸色顿时稍缓的她。
虚胖青年点头笃定道:
“县令大人,我记得她,就是她昨日抢走了柳老爷的胡姬,小人是替柳老爷去渊明楼赎人,昨日傍晚完办完转让手续,刚走出市令司没多久,就被这小偷抢走了。”
全场喧哗。
旁观的粮商、乡绅们相互对视,表情各异。
场上的声浪从街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宛若有实质般,让站在原地的谢令姜的娇躯都微微摆了摆,似是不稳。
柳子麟微笑瞥向前方某位年轻县令,只见后者垂目盯着公案文书不语。
嘭!
又一声惊堂木。
“肃静!”
欧阳戎抬目,继续认真问:
“盈娘,你是当事之人,大周律确实有过规定,奴为主隐、不可告主,但罗二已经不是你主人,本官只问你,罗二所言是否属实?你到底是不是被人强迫抢走?”
盈娘跪趴在地上,怯弱抬头,脸色露出些惧怕,看了看前方背对她的柳子麟,和目不转睛回头看她的谢令姜。
后者的眼神含着些希冀鼓励。
盈娘啊了啊嘴,脸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把头低下,脑门重重磕在地上,呢喃:“不……不知道,奴不知道……”
嘭!
欧阳戎凝眉起身,重重拍桌,“知道还是不知道!公堂之上哪来这么多支吾儿戏?”
盈娘浑身吓的一抖,这时又瞥见前方的柳子麟似欲转身,她赶紧嚎哭,抹泪呜呜道:
“说的对,罗二说得对,奴……奴家是被人抢走的,被……被她,就是被她抢走的,奴家不想去的,她偏抢拉奴家走!县令大人您要替奴做主啊!”
街上的声浪顿时又压不住了。
围观群众们交头接耳。
可某位谢氏女郎已经听不到这些了,此时她耳朵里只有一片白噪音,忽然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不少。
这个局……原来如此啊……
她再也没脸去看师兄了。
谢令姜背对欧阳戎,闭目深呼吸一口气,不够,再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
她睁开略红的眼睛,高昂着下巴,睥视着那个跪地痛哭的胡姬,她一句一句的陈述:
“织盈。
“是你向我哭诉你成天受人冷眼欺负,又担心柳家报复。
“是你出主意让人先代买再赎身,避开柳家注意。
“是你给我推荐中介罗二,让我把身上仅剩的贵物放心给他。
“也是你说让我傍晚去市令司接你,说你已经被罗二撤销卖身契约,是自由之身可以跟我走……”
被从始至终欺骗的谢氏女郎平静点头:
“我错了,确实错了,错在……竟坚信人人皆有良知。”
下一秒她蓦然转身,朝全场大声道:
“但我没有偷抢东西!因为没有良知羞耻的人一文不值,连东西都算不上!”
她只是傻,捡回去了而已。
全场愀然。
某位伏地的胡姬浑身一颤。
公案桌后,某位年轻县令沉默凝视下方那道纤弱背影。
他其实也没多少气了,这才是小师妹啊。
……
(本章完)
第67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小偷!(下)
鹿鸣街围观人群后方。
柳子文不动声色的与场上的柳子麟对视一眼,并向他示意县衙门口的那些粮商、乡绅们。
后者似是了然,微微点头。
柳子文的注意力从刚刚升堂到现在,都始终关注着那些从县衙走出的粮商、乡绅们,眉头也是一直微皱,似是担忧某事。
连此刻昂首喊话的谢氏女,柳子文也只是侧目瞅了一眼,便重新关注年轻县令与粮商、乡绅们去了。
性子是比他想象中要刚烈,但越是刚烈,越容易诛心。
果如然。
场上,回过神的柳子麟嗤笑一声,摇摇头:
“别逞快了,这里不是你家,大小姐脾气麻烦收一收。大伙都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白字黑字也写着盈娘是本少的奴婢,还狡辩呢?今日县令大人也难保你!”
“我不需要县令保,我不缺钱,不可能偷,钱付了却被你们昧下,处心积虑倒打一耙!”
“不缺钱还干这种盗窃之事,那就是有偷瘾!作为县令麾下的师爷,却到处乱伸手,今日是偷了草民的奴婢,下一次偷什么……”
柳子麟脸色恍然:
“哦,忘了,确实不需要偷了,师爷伸伸手,其它富商乡绅们还不得乖乖把钱递上来,这不叫偷,是孝敬对吧?在县衙每日更这么多富商打交道,伱这到底收了多少孝敬啊!”
谢令姜鼻翼颤动:
“我没受过孝敬!在师兄身边,我从来没受过一分钱的礼,做什么事都是我自己付钱!”
一旁的罗二趁机插话:“连一个胡奴都偷抢,横行霸道,还说没收过‘孝敬’,谁信啊!”
“我再说一遍,我没偷,是你们三人蛇鼠一窝,串通一气诬人清白……”
柳子麟丝毫没理她,甚至也没看欧阳戎,他直接转身,目光如狼,环视全场,大声道:
“县令大人说来龙城只为主持公道,可他手底下的人,却手脚不干净,到处拿东西,县令大人也不说话,听之任之。
“县衙没了公道,还还和它做什么生意,打什么交道?不就是坐等被宰吗?反正草民是怕,今日是草民不懂事,以后不敢再乱敲鼓讨要公道了,这次就当吃个哑巴亏,算了算了,县令大人能把帮我把人还回来,已经很不错了,小民心里只有感恩……”
这一番话里有话,传遍全场。
王操之、马掌柜、李掌柜还有吴伯、程家主他们脸色各有不同,或犹疑,或古怪,或玩味,不过一些小乡绅小粮商的面色已经开始动摇起来,他们频频看向某位沉默的年轻县令。
人群后方的柳子文轻轻点头,颇为满意。
县衙大门的台阶上,燕六郎脸色不禁担忧起来。
柳子麟这群无赖们在乎的哪里是什么奴婢的归属,想要的哪里是什么公道。
甚至连抹黑谢姑娘都不是这个这个圈套的首要目标。
他们是要针对明府!
分明就是在玩一手祸水东引。
谢姑娘这样被动的努力自证清白是没有用的。
柳子麟他们根本不在乎她有没有偷,只想把脏水往明府身上泼。
这种手段,燕六郎几年前曾在牢狱里某个审讯犯人的老狱卒身上见过。
蓝衣捕快这边,心下焦急,另一边,柳子麟带着罗二一起阴阳怪气,越抹越黑。
谢令姜彻底忍不住,探手抽出旁边小捕快腰间弯刀,刀鞘空了几息,后者甚至都没回过神。
“都说了就事论事,你们不准污师兄!”
谢令姜反手抓刀,动如脱兔般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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