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骑士不能背刺 第4节

第七章. 鸠占鹊巢

身着黑灰色长袍的老人仰靠在长桌上，脆弱的腰肢似是折断一般。他口中不断涌出漆黑的血液，而腹部的创口亦是血流不止。

西里尔握着断剑，盯着老人抽搐着的身躯逐渐僵硬，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甚至将腰间那柄完好的骑士剑也抽了出来——

对游荡者来说双持武器精通是必学的，哪怕此刻没有技能的加持，靠着刻在DNA里的记忆，西里尔也相信自己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西里尔可以很确信这对一名老人理应必死的一击并没能让他致死。这当然有游戏中经历的一部分原因。

在那个名为【鸠占鹊巢】的任务中，玩家需要前往北疆一处被拆的只剩下几座残存建筑的小镇，调查可能存在的异教徒。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调查任务，却随着任务进程的推进而暴露出无数潜在于拉罗谢尔内部的危机。

如果西里尔没有猜错，他们所处的这座塔林镇，就是当初做任务的地方，这也是为何他看这里有一丝丝眼熟却对应不上地图的缘故——游戏中这是一座被摧毁的小镇，连城墙都没剩下多少。而那片卡罗琳口中的松木林，在游戏里则是一片枯死的诅咒之林。

他清晰地记得在那个玩家普遍刚刚摆脱职业“见习”的前缀，正兴高采烈准备以正规军的身份大显身手的时候，面对任务中出现的血厚得离谱的亡灵巫妖的绝望感。

因为他就是当初被亡灵巫妖揍得匆忙逃窜的人群之一。

抛开游戏历史的因素，确信老人还没死去的方式也很简单。在将剑拔出的第一时间，西里尔便打开了属性面板，一动不动的经验条证明老人并没有死去。

他回忆了一番那个任务，任务里玩家们接触到的是一具干枯的黑袍尸体，在触发一段过场动画之后玩家们便被从黑袍尸体中钻出的巫妖追着暴打。

现在仔细想了一想，似乎那具钻出巫妖的黑色长袍尸体，就是面前这个老人的死尸？

寒风呼啸着穿过教堂，窗框被风吹得用力撞在窗台上，发出一声巨响。神经紧绷的西里尔在声音响起的一刻忍不住抬头一瞥，但随即他的余光便看到，桌上老人的尸体诡异地扭动了一下。

他看不见老人的脸，不知道那张此前已经满是黑血的脸会不会朝他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但是他能清晰地听见自老人喉结里不断传来的“喀喀”的响动。

紧接着，老人那脆弱地似乎随时都要折断的腰突兀地反弓了起来，骨节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之后，老人的身体重又摔回了长桌上。

教堂里一片寂静。寂静的只有阴冷的风声飕飕地响动着。西里尔握着一长一短两柄武器，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亚……”

门口的少女在此时忽然开口，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西里尔差点回身将短剑掷出，但他总算把控住了自己的动作，只是沉声道：“别说话，慢慢退出教堂，他在苏醒阶段，任何动静都有可能触发他的亡灵法术。”

巫妖从苏醒开始就会拥有庞大的法力，而为了稳固精神，巫妖在初生之时便会将那庞大的无法掌控的法力宣泄出去，释放的是低阶还是高阶法术完全随机。

曾经有一个大公会获得亡灵法师将晋升成巫妖的线索，想要组织一次巫妖猎杀。然而他们去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巫妖已经开始晋升，随机到的法术是……

死亡波纹。

并非非常高阶，但是对低等级生物单位有着大范围高杀伤的战略级法术，其强度完全取决于法力的量级。而巫妖晋升时的法力量级可想而知，整只攻略团直接团灭。

如此惨案，警醒了所有后续想向巫妖发起征讨的玩家。

西里尔从猜到此处就是【鸠占鹊巢】的任务所在之时就开始提防巫妖这一不稳定因素，死在他手下的巫妖并不在少数，他有着充分的猎杀以及逃离经验。

但他的身后，卡罗琳却一反往常的听话，惊叫了起来：

“可亚德里恩先生，我们退不了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西里尔回过头，本想咒骂一句，却看到少女正瑟缩在门边，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门外的一切——

一具具干瘦的露出骨头形状的躯体拥挤在院子的门口，不知道是哪一具身躯倒在了地上，以至于后来者踩在它的身上，接着摔倒，将院子门口堵成了一片。

这似乎有些滑稽可笑的动作却让西里尔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

游戏任务进行时，这里是一片废墟，但此时的塔林镇还有着居民！

可能早已被这名亡灵法师视为养分，不断吸取榨干着沦为亡灵魔力奴仆的居民！

所有的计划在这一瞬间通通作废。西里尔利落地将长剑插回腰间，三两步奔到了卡罗琳身边，不等后者反应，直接将她扛在了肩上，紧接着身形敏捷地如同夜里奔行的黑豹，冲向院子不高的围墙，一翻而过。

“亚德里恩先生！”

“闭嘴。”在这种时候西里尔浑然没有体会少女心情的心思，然而他话音刚落，却听到身后的教堂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将少女拉到身前，紧接着翻滚而出，无数被气浪掀飞的杂物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隐约能听到怪物咆哮声传来。

他向着旁边的住宅间的缝隙里一钻，环境突然阴暗了下来。躲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西里尔先将卡罗琳松开，检查了下少女脸上并没有擦伤的痕迹，这才一屁股坐倒。

“卡罗琳，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座镇子。你说的松木林是安全的么？不会变成诅咒之地的话，我们就从那片松木林走……”

西里尔忽然停下了声音，面前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背后，也就是弄口的地方。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拔出断剑，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陌生而年轻的女声：

“你们惊扰了山德鲁。”

西里尔扭过头，看到戴着诡异面具的女子全身裹在暗紫色的斗篷里，正一步步走进这片狭窄的空间。

“山德鲁？”西里尔一愣，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那是未来有名的亡灵势力“半弦月议会”的议长，地位无限等同于拉罗谢尔源初教派的大主教。

他正想向女子发出提问，却发现后者亦是盯着自己，那张假面并不能掩盖住其下有神的双眸，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明亮。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她说着，舔了舔嘴角，接着伸手抓向了西里尔的肩。

“我对你很有兴趣。”

第八章. 巫师 鸢尾

眼见着就要抓到少年的肩膀，女子面前猛地亮起一道银光。她下意识翻手，一块小小的冰晶瞬间浮现在眼前——

“叮！”

银光在眼前炸开，戴着面具的女子诧异地甩去了手上碎裂的冰晶，看着面前那少年手上扬起的断剑。

“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柄剑……你是银刃骑士团的？”女子也不生气，转而指着卡罗琳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西里尔见女子不再打算和自己动手动脚，亦是甩了甩被震的有些发麻的手，将断剑收回了怀里，忍不住呲了下牙，再看向女子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骇然。

他自忖刚刚的动作已经足够快，手掌只是一翻便将断剑反手迎上，换是一般人手掌心肯定会被自己的断剑割上一刀。然而对方连一丝迟疑都没有，掌心已经凝聚出一块冰晶，挡住了自己的突袭。

没有念咒的迹象，也没有施法的前摇，甚至连法力的波动都没有，那团冰晶完全是凭空出现。

而更可怕的一点在于，自己的力量居然输给了她随手搓出来的一团冰！

巫师，这女子居然是一名巫师！

巫师，在【辉耀之路】里是最神秘的职业，没有之一。他们与法师非常相似，常常被人误会，但事实上二者又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法师的法术原理是操控“元素”，而巫师所掌控的，却是法则。

游戏时间进行到1456年，也就是距离开服16年后，法则这一概念才对玩家开放，西里尔在穿越到这里之前，也正醉心于对法则的研究。

哪怕是到他穿越过来为止，这些神秘的一直游离于人类之外的巫师也没有在玩家面前现身多少次。如果不是西里尔完成了一个很长的任务链，知晓了许多关于巫师与法则的事情，他对巫师们也只会是满脑子空白。

西里尔神情强自镇定，反手将卡罗琳拉到自己身后，嘴上低声道：“她是我妹妹。”

“一派胡言，你傻还是我傻？”女子嗤笑一声，指着西里尔的头说道，“看看你那尖长的耳朵，你是个精灵——精灵怎么会在人类的骑士团里？倒是让我觉得更有趣了。”

“我是半精灵，这和我妹妹没有精灵的血脉并不冲突。”

西里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抬起头直视着面前这张被面具覆盖着的面孔。巫师都是些性情古怪的家伙，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惹怒一名罕见且实力强大的巫师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女子亦是俯视着西里尔，用目光审视着面前这年纪轻轻的两个小家伙，最后摇了摇头：“算了。我姑且当你所说的是对的，这不重要。”

她又多打量了西里尔几眼，这才转过身，嘴上说道：“跟上来吧。”

“跟上？你要带我们去哪？”西里尔一愣，对方比他想的要好说话太多了。

“如果你不想你的妹妹在雪地里病死，就跟我走。”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虚弱地已经说不出话的卡罗琳，果断地将她背起，跟上了神秘巫师的步伐。

塔林镇里的情况比西里尔想的还要糟糕，到处都是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嘶吼声。当西里尔看向小镇的中央，便看到一团黑色的烟雾正在不断地生成，并向着小镇的四周扩散而去。

那是战争迷雾。

战争迷雾，是亡灵法师开始为亡灵建立起根据地的标志。遮挡视野，浊化空气，将环境改造的令生物难以存活，战争迷雾是让亡灵化客场为主场最重要的一环。

西里尔心里一紧，战争迷雾出现的比他估算的还要早得多，更糟糕的是出现的场所居然在边境线以内。

神秘巫师女子的步伐轻快，她避开了所有不知是死还是活的村民，几转后推门钻进了一间小屋。西里尔带着卡罗琳，刚跟着走进漆黑一片的屋内，便听到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慢了五分钟。”

“有点事，耽搁了。”面具女子说道，“把门带上。”

西里尔顺从地关上门，房间刚刚变成一片漆黑，便被一团光照亮。面具女子手里托着一团光，放在嘴边一吹，莹亮的光便一粒粒散落房间，恒久不灭。

除了面具女子与西里尔、卡罗琳，屋内还有着另外两人，都随意地坐在地上，脸上也戴着诡异的面具。

“山德鲁是被他们惊动的？”其中一人“啧”了一声，看向西里尔，语气非常不满。

“也许吧。”面具女子耸了耸肩。

“那我们该离开了。”另外一人站起身，在女子肩上拍了两下，接着就向门口走去。

“你是想把这烂摊子留给拉罗谢尔么？”女子忽然高声道。

“拉罗谢尔的死活与你我有何关？”向门口走去的人嘴上说着，目光投向门边的西里尔。西里尔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撞，连带着身后的少女一同往后摔在墙上。

紧接着，一团火焰自他们之前站的地方钻出，刹那间将他们二人的发白的面庞映的一片红。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跃出胸腔，抓着剑柄的手上满是汗水。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面具女子便发出了一声低沉而令人畏惧的吟唱：

“Splava！”

晦涩的词语自她口中吐出的一刻，这间陈旧的小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似乎其上承载了千钧的重力一般。还坐在地上的那人猛地跳起，而已经在门边不远处的那人亦是回过头，朝着面具女子，做出了抵御的动作。

“这两个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们该死的！”门边那人嘶吼着。

“我带回来的人，与你们无关。”面具女子冷森森地说道，施加在两人身上的压力却是丝毫未减。

“鸢尾！就算他们是拉罗谢尔人，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沉重的窒息感。那些落在地上的光点此刻纷纷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西里尔他们都睁不开眼，但对话西里尔却全都听在耳中，听到那人对面具女子的称呼，西里尔险些叫出声。

这看不见的对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断，在闷哼声中，房间里头的那人终于承受不住，开口嘶哑地道：

“行！我们答应你，我们去解决掉山德鲁！”

被唤作“鸢尾”的女子又是一声冷哼，而那两人也随之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四肢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鸢尾”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径直推开里屋的门，转而对还站在门边，一副被吓傻了的架势的西里尔道：“你们，跟我进来。”

鸢尾，她居然是鸢尾！

西里尔内心呻吟着，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游荡者是最懂得如何活下去的职业。

他匆忙将刚刚因自己的动作摔在墙上的卡罗琳抱起，跟着“鸢尾”进了里屋。

第九章. 游戏名也算真名

鸢尾。

就和凯尔提尔联盟这个词语一样，没有一个拉罗谢尔的玩家会对“鸢尾”这个词语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