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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107节

  这时他听见门口传来马蹄声,一人翻身下马,衣袂带起风声,可想其身手的干净利落。这人往里走了两步,“啪嗒”一声把一个牌子似的东西放在桌上。

  估计又是衙门的人来分派什么事务,他稍微竖了下耳朵等着他说话——希望别落在自己头上。

  但下一刻他一激灵坐了起来,偏头眼神明亮地看着门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好心人。

  因为这人道:“有天山的信吗?我顺便带着。”

  谷云扶二十大几的样子,眉直目明,蓝衣黑靴,白马佩剑,整个人看起来坚硬而清朗,此时正把天山牌子放在台上供驿差查验。

  他知道驿差不可能认得每个门派的令牌,即便是天山这样的大派。他们只是看一眼上面仙人台的戳记而已。

  果然驿差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抱了下拳笑道:“天山高侠!刚好,确实有天山的信。”

  谷云扶点点头,他就是知道才来问的。

  驿差回屋翻找了两下,很快捧出一小沓信件,从中抽出一封颇为显眼的——其他都是普通的黄信封,唯此封用纸细白,压印着银色暗纹,而且大上一圈。

  谷云扶接过一看,点了点头,拿回牌子便告别要走,却听驿差道:“诶,等一下!”

  谷云扶回过头,见驿差翻着信件道:“还有一封呢。”

  “嗯?”谷云扶回身看去,驿差抽出了一封封装得有些简陋歪扭的黄皮信封。

  “这也是送去天山派的。”驿差指了下上面的字迹道。

  谷云扶有些疑惑地接过,只见当头还真是“天山山门”,只是这三个字前面该写州名的地方却空着。

  ‘凑巧碰上了哪位出身博望州的师弟师妹?.明姑娘亲启,谁姓明呢’

  谷云扶眼睛看着,心里想着,嘴上已道:“行,那我也顺路带回——”

  他险些咬住舌头——后面这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写得是:“烦请贵山门在明剑主前来问剑时,代为递交。”

  “.”

  “怎么了高侠?不对吗?”

  “.没。”谷云扶心念百转,眼睛挪到后面落款的“裴液”两字上,把鹤凫册前百过了一遍,怎么也想不起这号人物。

  ‘许是哪位云琅山弟子有些事情要知会.但怎么不用玉剑传信呢.’

  谷云扶想着,还是小心妥帖地收起,把刚刚那封信拿出来,把这封信放到它刚刚的位置,再把它盖了上去。

  明绮天问剑是确有其事的,一个月前她就已来函作约,天山自无不允的道理。这是年轻一代一个月来最为兴奋谈论的事情,只是明剑主中间似乎因事耽搁了几天,又来函做了推迟,表了歉意。

  谷云扶再次拍了拍信袋,翻身上马而去。

  驿差整理着剩下的信件,身后一个驿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高兴地笑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

  第二天,裴液再次来到武馆时,还没进门就先听到了张鼎运的叫喊:“怎么就没有你了?!名单都报上去了!”

  “东家说那个是预名单,是可以改的。”

  “可以改也不能改啊!哪有这样的——我找他去!”

  裴液一进门,就撞上了急赤白脸往外冲的张鼎运。

  后面的常越背着行李铺盖,往前追道:“不用,选我的时候东家就说过了,以后要是遇上更厉害的就把我换下去,我打不过人家,是我不行。”

  “你扯淡!”

  “怎么了?”裴液看着两人。

  “啊,裴兄。”张鼎运随手一抱拳,“昨天刚公布了本届武比奖励,不知吸引到了哪路高手——今天我爹把常越的武比名额拿了,给了别人。”

  “什么人?”

  “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叫他妈杨颜!”

  感谢行情步雨老板打赏的盟主!老板大气!

第149章 笔记

  张鼎运气哄哄地出去了,常越没拦住他,出门时低声跟裴液道:“裴兄弟,你可以搬进来住我的位置了。”

  裴液惊讶:“你不上完这班吗?”

  “不用了。”这位样貌正而诚的男子摇了摇头,“我差不在不知敌,而在自身不够硬,还是回去练刀了。”

  “唔,只要知道该往何处努力,就离抵达不远了。”裴液和这位身形宽阔的男子一把臂,“常哥你年纪也不大,最晚两三年,迟早拿到这个名额的。”

  “.这倒真不一定。”常越笑了笑道,“每个人走在修行路上,都有一个上限在前面等着的。这个上限其实比修行速度更能代表一个人的天赋。我少年时在武馆中一骑绝尘,自以为也是终要去神京搅弄波浪的.然而近些年修行下来,越觉力不从心,可能已将要触及到那面墙了。”

  他一叹道:“希望在拿下博望武魁之前,不要让我摸到吧。”

  “.大家都说伱是前八之选,这其实已经是博望州这代最顶尖的才杰了。”

  “是,但拿个前四在博望州从此开馆护镖当差,做个威重一方的武人,和夺得魁首去长安参加帝京武举,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常越抬着头轻叹一声,一抱拳,“话止于此,别过了裴兄弟,你的上限远远高于我,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望你早日神京扬名!”

  两人再度把腕别过,常越背着铺盖而去。

  来到武场中,仍然是翠羽剑门的早课。

  李缥青又在场上接受学员们的询问。

  照教头的交代,这课还要再上几天,然后便是七蛟洞的课程。

  据说今年武馆和七蛟洞也打好了关系,竟然请到了他们的长老,愿意在最后两天指导一二,就如李缥青之于翠羽剑门一般。

  不论七蛟洞如今名声如何,这分大气倒确实和翠羽剑门比肩而立了,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七蛟洞的剑可并没有《翡翠集》这般素质过硬。

  裴液纵无太多经验,也知道“财大须沽名”的道理。

  七蛟洞若真有魄力舍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收入,只留下被供养起来的干净的部分,再毫不吝惜地花费时间和精力来洗名,便从流恶变为了枭雄,真正完成了对翠羽剑门的超越。

  届时罪恶和仇恨便被永远压覆下去,无论从名从实,“复仇”都会变成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而如今,这个过程好像已经开始了。

  李缥青一定早就注意到了,她一定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翠羽剑门也一定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裴液看着台上笑谈的少女——你要怎么让“翠羽剑门一直存在下去”呢?

  从武比夺魁开始吗?

  少年按下心绪,在树下石上坐下,拾起了一旁赵镖头的笔记。

  大略一翻,多是随手记下的句子。有的是顶右向左书写的工整一段,显然笔者当时颇有闲暇,但更多的还是在页面中心就随手斜斜潦草几句,显然用意在提醒自己、记录情思而非供他人观看。

  裴液依次翻页,照遗孀所言,这本册子跨越大概有半年,从去年秋直至今年春,但笔记也不过二三十页,几乎每页之间都间隔了长短不一的时间。

  “习得七载,以为早已熟透于心,今日却忽觉最后一式更进一步之可能,果然剑道首重天赋,不至彼之境界,不知我在井底之中。”

  “仍是不得其路。”

  “不是一式,是后两式。”

  “此剑可能确实有些问题,更进一步之方法不记录在书中。”

  “果然是只能自己推演。”

  “.”

  “魔怔一月,今日方醒悟自哂——我焉有这份能力?”

  “唉,还是不行,这次真罢了。”

  “依此思路回头再去考量那两招‘废式’,是否也另有洞天呢?之前评价或许又是井底之蛙了。”

  “娘的,就是废式。”

  “.”

  “今日偶遇翠羽嫡传白玉梁,他是去年冬比第一,席地谈剑,松下切磋,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谈剑三日,得益良多,明日所谈,暂列如下:.(明天回来时买些布料给小宝做新春衫,切勿再忘、切勿再忘!)”

  “‘废式’竟要拙境之至才能用出?好猜想,好见解!然而此生已年近不惑,能否踏入拙境一观,犹未可知。(春衫,勿忘!)”

  “今日所得:”

  “今日所得:”

  “今日所得:”

  “玉梁仍有所思,我却听不懂了。”

  “是的!问题出在最后两式。”

  “玉梁所言极对:这半部不是相益了,是相似。但是为何呢?”

  “.”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玉梁真是我生平仅见之天才!为玉梁贺!为翠羽剑门贺!过些日子空闲下来,一定把此事细细考察,而后详详记录!”

  “玉梁说须得回山细研一月,这两天要记得将剑谱默写一遍,交给玉梁带回——也要记得给他买些别礼。”

  “一定要他多演几遍他那门剑再走。”

  “玉梁说好像感到有人窥视,明日去长道武馆问下有无见到可疑之人。”

  “没有结果,其实练武时有人偷看并不少见,但一来看了也学不会;二来学会了其实也没什么。”

  “玉梁说明日就要走,这也太急,什么都还没准备。明早倒是可以看一下镖单,我记得有个日子对也顺路的来着。”

  裴液再一翻页,已是最后一张。

  后面当然也不会再有了,它的主人从那天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裴液怔怔地看着天空,这本笔记绝不似李缥青所言没有什么价值,它基本是这位镖头和白玉梁友情从始而终的骨架。

  其中透露了太多的有效信息,只是目前缺少立足的基础。

  赵镖头显然也是一位天赋不高不低的剑客,二人因剑结识、谈剑而交,最后死在了一处。

  而最为重要的,是这份笔记第一次出现了凶手的痕迹——谁在窥视?

  裴液努力勾连着线索,但总差些什么,这时一道温柔清灵的声线在旁边响起:“看完了?想什么呢?”

  裴液转过头,眼神有些放空地落在少女脸上:“我问你威远镖局在什么地方?”

  “就在后面啊。”李缥青回头伸手一指,“就在那栋楼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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