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35节
这是锋芒,还是鲁莽?她竟能如此坚定地瞒过所有人——她如何有这份自信和胆量?
看着身前众人或僵滞或变幻的神色,李缥青放在背后的手缓缓揪紧了衣衫,掌心中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少女先努力勾了下嘴角,然后才摆出一个从容的笑来:“怎么都这副表情?前前后后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定下了吗?诸位照做就是——啊,你们那时没分辨出这计划不是来自于山门,不正代表这计划与长老们定下的别无二致吗,现在知道是我制定的,便开始瞧不起了是不是?”
院中仍是沉默,但很快沈姓女子也勾出一个笑来:“长老们其实倒做不出这份魄力的计划。”
这话太锋利,以至于连僵硬的气氛也刺破了,诸人摆臂动脚,都有了些大小不一的反应。
是的,这本是少女如此独断专行的缘由之一——把事情交回到山上,半个月之后都不一定能有一个干脆的结果。
“好了。”李缥青背后攥着裙子的手松了松,笑道,“楚师兄还没出来吗?”
“来了来了。”屋子中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衣服还没穿平整。
“委屈师兄在屋子里憋了这么多天。”
“没有没有,这算什么委屈。”
李缥青笑着点点头:“等武比打完,请师兄吃捉月楼。”
“.好!”
“既如此,那诸位师兄师姐就此启程吧。”少女坐在石桌前道。
诸人脸上忧色仍然未退,但这次总算没再沉默,纷纷抱拳而去了。
沈姓女子最后一个挪步,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她才看着少女,抱拳。
“沈师姐”
“缥青.我始终说服不了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女子低着头,声音犹豫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毫不给门中通知,就擅自向七蛟宣战.你说,若是败了,那翠羽会不会一夜倾覆?”
“.”少女背后的手又攥紧了,手中的那片衣衫已经有些湿腻,“沈师姐”
少女嗓子有些干哑。
“我永远理解不了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女子抬起头来,“我永远是普通弟子,你才是下代门主。”
“.”
“无论胜败,你敢做出这份决定,已真正高出我等百倍,沈杳万分希望,你能赌赢!”女子一躬身,按剑转身,从院门消失了。
第174章 空院
人已尽数离去,少女静坐了一会儿,把手拿回到身前,掌中汗迹褪了下去。
她把失翠剑抽出来,发现手没比剑柄暖和多少。
将压在心里许久的东西吐露出来往往会使人轻松,但那种心事是积压在心里的洪水,只要泄出去就好了;而这件事却是一座大山,吐露的过程就是将它倾倒的过程,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同伴都被笼罩在倒塌的阴影之下。
他们每一分发白的脸色都令少女的心情更加冰冷低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做这样的决定,去承担这样的重压。
少女手指在冰凉的剑身上缓缓划过,这股清凉似乎沿着手指沁到了心里,心中沉重的郁结被缓缓地冲开了些。
“一名出色的剑者可以永远从他的剑中汲取所需的自信和平静。”
师兄是这样说的。
这柄剑被东海剑炉评为“丙上”,在江湖上已堪称真正的宝剑,它轻重合度、薄厚适中,历时九年而锋刃不改。与张君雪手中的厚刀不同,它并不需要锲而不舍的日夜竭力打磨,只需要真正刺入一名敌人的咽喉,沐浴一次鲜血,就可以展露出宝剑真正的锋芒。
李缥青将一泓清水沿着失翠剑倾下,而后用绢布握住剑,一捋而下。露出的剑身深青而明,比寻常尺寸要细上一圈,一如少女轻灵锐利的眉峰。
翻腕查视了两圈,少女归剑入鞘,然后将绢布抖开,拈起一角沾了些水,解下腰间那枚小斩心琉璃,细细地抹拭干净。
穿着青服的老人正是在这时推开门走了出来,李缥青听见“吱呀”声回头看了一眼,见老人立在门前不动了。
他的目光好像被眼前晃悠的树枝黏住,头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师叔,睡醒啦?”
“啊。”老人答应了一声。
“给你端进去的饭吃完了吗?”
“.”
“吃没吃,师叔?”李缥青把小剑系回腰间,“今天可不能不吃饭啊。”
“.”
“师叔?”
“我想坐这个秋千。”老人指着树枝道。
“吃完饭再坐吧。”李缥青笑着起身。
她走进屋中,果然饭菜一筷子都没动,少女似已习惯,她将它们端出来,就在树下喂食老人。老人眼睛依然黏在树枝上,倒是乖乖张嘴。
这便是翠羽修为最深厚的七生聂千羽,罹患呆症之后已无力承担门派事务,只剩一身武艺可用。翠羽干脆把他放到感情深厚的少女身边,既受照顾,又作保护。
因此沈杳离开时对少女说,“只剩你一人”。
李缥青挖起一勺送入老人口中,抽出勺子时拿手帕帮他抹了抹嘴角:“师叔,你的剑放哪里了,早上我没找到啊。”
“.”
“师叔?”
“啊。”
“伱把剑放哪了?”
“剑啊.不晓得哦玉梁拿去玩了吧.”
“.不是,昨天我放你床边来着。”
“.哦!那我想起来咯!它是一条腿,我给它穿上裤子了。”
喂完饭,李缥青走进屋里,从一条裤腿里摸出那柄金鞘的长剑,系在了老人背上。
“师叔,我说打谁就打谁,还记得吗?”李缥青用力拉紧布结。
“.”
“师叔?”
“哦,打架.我知道,我会打架。”老人目光终于从枝条上挪了下来,怔怔道,“打架.不坐秋千了,我要打架!”
少女一笑,两手从后面捧住老人松软的面皮揉了揉。她一偏头,见张鼎运正经过院门外,没忍住往里看了一眼,却是正好对上少女的眼神。
小胖子下意识连忙收回了目光,下一刻才又摸着头转身看过来,行了个端正歉意的礼。
李缥青一笑,招手道:“张公子,有工夫没有,麻烦你托付两句闲话。”
——
裴液回来时,日头已然偏西。
武场中仍是一片喧嚷,武比愈近,训练也愈发火热了起来,但裴液心中压覆着一层阴云,又笼罩着一层迷雾,无心融入其中。
他进了武馆就径直往西院而去,一推门,没推动,低头一看——竟然落锁了。
裴液眉头一皱,正要翻墙而过,小胖子已在武场门口呼喊他。
裴液转身看去:“翠羽的人都去哪了,你看见没有?”
“弟子们好像走了。李姑娘和她师叔出门有点儿事做,说要晚点儿回来,她让我转告你,在武场等着就行。”张鼎运打量着他,“你小子待遇挺高啊,李姑娘出个门还得专门给你留个消息。”
“做什么事?”
“说是翠羽打武比的弟子明天就到了,他们提前去布置一下住处。”
“哦。”裴液点点头。
这事少女确实早就说过,而且想必到时候就是要假装疏漏地把师叔放那里,然后她自己单独离开,来给七蛟洞出手的机会。
裴液并不知道那处地方在哪里,自然依言等少女回来。黑猫那边也尚未传来消息,裴液便先走进武场,再次把剑抽了出来。
横剑于前,熟悉的重量握在手里,连带头脑也沉静了许多。
“今天翠羽的课结束了,明天开七蛟的——我还以为李姑娘是因为这个缘故走了呢。”张鼎运跟在一旁道。
“七蛟谁来上,尚怀通吗?”
“怎么可能。”张鼎运翻个白眼,“以前都是武馆师傅们上的,也就这几届七蛟开始收买人心,才派门派的人来。不过这回还真没得说,是来位长老亲自指导,算是很大气了——你瞧。”
小胖子一努嘴。
裴液依言看去,刚刚教头似乎就正在预先讲解七蛟武学的一些基本知识,此时正好散场小憩,走过来的学员大多面色期待,兴奋地谈论着明日的教学。
七蛟毕竟是当今的博望第一,他们的长老自是全州武道第一流的人物,如今有面授之机会,算是十分珍贵难得。
“李姑娘不会走的。”裴液想着,这位长老算是七蛟摆在明面上的,李缥青肯定不会算漏,“张兄,再问你件事情,七蛟洞可有哪位长老是独眼吗?”
“.你最近老关注七蛟洞干什么?”张鼎运皱起眉,黑亮的眼珠盯着他转了两圈,“李姑娘出个门还专门给你留信——你小子不会是打算拜入翠羽吧?”
“.没,就是好奇问问。”
“我可真心劝你,”张鼎运沉默了下道,“这是得罪人的话,但咱们毕竟有份情谊在——翠羽可是真的不行了。”
“.”
“上个月我跟车队分别往翠羽和七蛟送过货,翠羽这边说好听些是安静,说难听些是死气沉沉。而且这气氛是由上而下的,翠羽那位老门主算是英才,但年日无多,已然衰朽。去年时门中还有四位长老做支柱,但到了今年,最强、最年轻锐意的那位八生病亡了,最撑得住天的那位老头患了呆症,剩下这两位七生,一个犹豫一个软弱,芝麻大点儿事情办不明白。”
他看着裴液:“本来等白玉梁几年,还有机会能撑起来,现在自不必说了。其实如今李姑娘也足称希望,我爹说只要给她些时间,必能重振翠羽——但七蛟不是傻子。”
张鼎运叹道:“这口气,翠羽是没地方去喘的。”
“翠羽是好,七蛟是坏,有什么力所能及的,咱们尽力帮帮就是。”张鼎运道,“但你也是难得的好天赋,可别脑子一热,为了义气或者美色,把自己搭进去。”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点头:“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翠羽门中的情况,如此说来,李姑娘面对的压力不止来自于外部,自己门中,其实也是一摊缠脚泥。”
“不错,所谓内外交困,诚如是也。”
裴液本以为翠羽门是个脆弱的壳子,少女被好好地遮护在里面,只是在担忧焦躁自己能否在壳破前成长起来。
然而现在看来,少女却是早已在壳外,她的压力直接来自于外界可怖的风雨,回身修补已然残破的壳时,还要把背暴露出来。
重担压在这样稚嫩的一双肩膀上,如此危悬的处境下,少女铤而走险地推动这项计划也就不奇怪了。
裴液轻叹一声:“原来她承受的压力,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你他妈算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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