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48节
少女立在月色之下,小巷却被楼墙影翳,她轻缓地挽了一下失翠剑,就此迈步过去。
当她走到小巷口时,立住了脚步,寒毛缓缓竖了起来。
前方深沉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缥青一动不动,静立片刻后,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黑暗中,仿佛随时要有一道寒光掠来,少女知道它一定会很快,可能当自己意识到时,就已在咽喉之前。
但她仍在前行,她要找到那个人,不能被一片黑暗吓阻在这里。
一步步地深入,视线渐渐适应,黑暗被她一点点地排拒开来。
而被注视的感觉越加鲜明,危险感像针一样扎刺着她的肌肤。另一种知觉也在渐渐地敲打起她的大脑,提醒少女注意,那是.血腥味。
血腥味在浓厚.而且有些太浓厚了。
这已分明是.它的源头!
少女一步踏进,小巷已走到尽头。她排开了最后一片黑暗,剑走在人的前面,先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而后这一剑顿在了半空,后面跟出来的是少女微张的嘴。
巷子尽头,明月透进的微光之下,那位身着黑袍的七生就躺在这里,血液在他身下流成了一汪水潭。
他遮面的装束已被挑开,这张脸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李缥青还是认出了它——第六洞洞主林水影,坐在七蛟暗杀侦查的那面蛛网中心的蜘蛛。
他显然已经死了。
而在这具尸体旁边,一只小小的黑猫安静蹲坐着,它气质静冷,体如玄玉,眼如翡翠,一双眸子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裴液的那只.
李缥青怔了一会儿,然后还剑归鞘,尝试向这只漂亮的小兽缓缓伸出一只手。
黑猫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上前,起身扭头,轻巧地跃入了黑暗中。
李缥青再次怔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拨剑简单查看了一下这具尸体。
没有更多的外伤,像是之前的伤势没有遏制住,在此处流血而死。
对一位七生来说,这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死法。
但无论如何,尸体摆在这里,这个隐患确实被解决了。
李缥青越过这具尸体,一跃上了巷子尽头的围墙,于此将整个战场收入眼中。
也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了令她手脚冰凉的一幕。
——陆云升被一剑刺穿心口,无力地跌坐在地;老人冲上去将一柄长剑居高临下地刺入他的身体,而后骤然后掠离开。
青篁似乎还想做更多的事,然而只能无力瘫倒。
少女听不见老人发出的声音,但看见他那冷冷勾起的嘴角。
他从容离开了战场。
李缥青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明明离开不过半刻钟,最后一眼的图景中,陆云升正将一式沛莫能御的剑贯入蒙处元的胸膛。那一剑的浩荡中仿佛带着天山的风雪,男子说过他能赢那夺魂凶手,这一刻少女无比相信。
而后老人出手,果然第二招就被男子反手为攻。
胜负本应已然分明,所以她才来拦阻这名可能是意外的七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只要单打独斗,就可以擒杀他吗?师叔.青篁前辈,他们没有一丝遗留地、把所有点点滴滴的优势都交到了你手中.为什么?!
能回答她的人此时瘫坐在地,生死不明。
而对少女来说,她将要失去的是比生命沉重百倍的东西。
天山输了欢死楼全身而退最终被清洗的,会是翠羽剑门。
少女的身躯冰凉得像一具尸体。
绝对不行。
——
老人离开湖畔,没入了房屋的影幢之中。
他们是一起而来,离开的方向也一致——正和林水影一模一样。
体内的真气扑上去死死咬紧伤口,老人握住胸前的剑柄,而后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血线骤然喷出,下一瞬被肌肉咬合截断,老人深深地、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
先硬吃半记【践土绝地】,又承受八生修者的奋力一掷,若非不尽不准,每一式都足以致命,老人此时身上的伤势也已逼近此生最为严重的一刻。
但毫无疑问,他仍然是今晚的胜者。
虽然车马炮尽丧,但他们赢得了将的对决,也就赢得了一切。
固然输了也不会影响大局,但那后果却都要七蛟来承担。
七蛟今夜已经付出了太多。
自己也过了太久谨慎露面的日子。
好在过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老人将一条布带缠上身体,几被截断的锁骨、红彤的血肉和暴露内脏令他的动作怪异而缓慢。
然后他忽然一顿,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湿乱头发黏在额头的少女缓缓向他走来,她左手松松垂着空无一物,右手一柄翠色的剑拖在地上,剑尖在石板上剌出刺耳的尖嘶。
少女今晚没怎么动作,但情绪剧烈的消耗起伏令她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你得.死在这里。”她哑声道。
第186章 厮杀
自寻死路。
没有更贴切的形容。
即便是重残的七生,五生在他面前也是羚羊搏虎。
正如蒙处元不曾把少女当回事,老人也想不通她如何敢拦在自己面前。
一个踏入五生没有五个月的东西。
但李缥青就是一步一步地走来,剑拖在地上,她仿佛连举起它的力气都已失去。
立在巷墙之上,看着失败的结局,她浑身冰凉,仿佛坠入深渊,一切都在飞速远去.直到她意识到自己握着剑的那一刻,才发现战斗并没有结束。
你用什么目光去看这一夜的血色?
这是天山的战斗,翠羽只是马前卒。
这是翠羽的战斗,天山是她的手中剑。
在这样的抉择中,少女忽然想起了认识不久的那位少年。
想起他真挚地说要帮忙的样子,想起他平和安定的眼神,看起来永远不会为什么事崩溃。她知道他一定能做成许多事情,如果今夜在这里的是他,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手脚冰凉。
如果是单纯翠羽和七蛟的恩怨,她一定请他来助拳,不必谈什么危不危险,倾盖如故,两肋插刀而已。
只要自信绝不会辜负这份义气,就不会害怕承担别人的好意。
但这件事情不是如此。
少女知道他很厉害,修为只有三生,但可能许多五生都已不是他的对手。但即便他能赢七生八生,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两派之斗,少年助拳完翠羽可以全力庇佑他。这场战斗在天山和一个未知的恶兽之间危悬着,整个翠羽都可能被随时碾成齑粉。
少年卷进来,不是一场助拳的事,即便能活,他的整个人生轨迹也会被搅得粉碎。
少女见过他灵气盎然的剑道天赋,他日后说不定是要进修剑院的,她甚至舍不得把他招揽进翠羽,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压到他的头上。
所以少年发现了端倪,少女便借由这份端倪把之前的计划合盘托出,堵住了他的嘴。
但现在她确实有些后悔了。
在重压和绝境之中,孤独的威力总是成倍增加。
如果师兄还在、如果自己没有让沈杳师姐离开、如果自己把事情分担给了裴液自己就不必孤身一人用一副冰凉的身体面对恶獠。
她知道,这又是自己的软弱。
亲长被杀、手握法器,孤身面对七生,作为整个翠羽存亡的最后一道防线。
师兄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吗?如果裴液遇到这幅场景,又会怎么做呢?
少年夜晚闲谈中的声音又浮现在耳边:“去少陇府寻找支持.我是不大懂了,但不等于把自己送给人家当工具吗?”
“那也没办法啦,总得有一个支撑,翠羽才能挺过去。”
“嗯也不一定完全来自外面。”
“嗯?”
“其实看似不可能的绝境,有时是可以靠自己冲破的。”少年道,“我觉得多练练黄翡翠吧——你天赋很好的。”
“.”
多练练黄翡翠吧。
是的,裴液。
一切倚仗都会枯朽。
我自己会支撑住自己,因为,这是翠羽的事情。
当我向他们宣战时,心中想的并不是天山,正如我接下这一场战斗,其实相信的也不是陆云升的实力。
而是李缥青的判断。
少女看着前面,她认得这张脸——七蛟第二洞主徐苍,现在他看起来重伤疲弱。
你得死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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