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70节
可惜大家期待好奇了两天,好不容易这人到了面前,却是太专注努力,好像还有些架子,只静静倚在树下手不释卷,除了少掌门大家都不太敢跟他搭话。
可他越不出手,大家就越是心痒。
“唔。”裴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群,犹豫地看了看手上的书,转过头,少女面带请求地看着他。
裴液于是抱歉一笑,把书合上:“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有点儿丢面子了。”
少女扑哧一笑:“哪有这种事,他们觉得天才就是应该不一样,只是很想见见你的高招。”
“这个事情我确实完全忙忘了。”裴液叹气道,拍了拍手上的书,“应该一个月内时时细读的,现在要在七天之内看完。”
李缥青偏了下头,笑道:“以前真没见过你这么好读书的样子,晚两天就晚两天嘛。”
裴液一叹,起身拍了拍屁股:“这个晚不了。”
两人来到翠羽弟子们围得紧紧的圈子旁。十几颗脑袋一抬起来,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十几人纷纷挪屁股给少年腾出位置,一时简直有些骚乱。
裴液连连抱拳才接下这份热情,然而在腾出的空地上坐下,却见刚刚在切磋的两人也停下了,一张张仿佛闪着光的面孔齐齐望过来看着他。
裴液真是有点儿如坐针毡,抬头求助地望向少女。
“裴天才比较腼腆,大家继续按顺序玩就是了,他来的晚,就排在最后一个没关系的。”李缥青也笑着盘坐在草地上,“大家太热情的话,裴天才又要被吓走了。”
裴液连忙点头:“对对对,我是奉怀乡下人,没怎么见过指上剑,就过来凑凑热闹。各位师兄师姐不用管我,我不是什么天才,剑术造诣也浅薄得很。”
这下诸弟子消去了关于“架子”的误会,各自相顾一番,倒是再一次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叹——这便是天才的谦虚。
总之这陪笑盘坐的姿态确实令弟子们感觉亲切了许多,刚才斗到一半的两人也继续开始。
无非是《碧光》《玉影》两篇中采撷出来的招式,招式既然无有高下,胜负便全看剑手的素质。裴液也看得津津有味,许多专用于指上剑的小手法小技法他都不曾见过,唯一可惜之处在于弈剑双方确实剑道水平不高,很多剑招其实并未吃透,打出来的不是“去形留意”,而是“似是非是”。
若严格按照当日少女所言的标准,他们其实是不够资格打指上剑的,或者说,这只是打着玩儿,这并不算真正的弈剑。
但反正大家打得起劲看得也起劲,倒也很乐呵。
“咱们之前是纯为切磋,而照这样按胜负来打的话,就有些规则在了。”身旁少女偏头道,“简单来说,击落对方剑为胜,掌心正中、手腕脉门两处也是一击致胜,其他部位则累积三次为胜。然后击中手指不算胜点,但此指不可再用。”
“唔”裴液缓缓点点头,忽然想起,眼珠一转道,“那这个是不是也是一寸长一寸强?”
少女一眼看透他的想法,气笑道:“那样没人跟你玩儿的!”
“偷偷加半寸,我觉着没人计较吧。”裴液不肯放弃自己的小聪明。
李缥青不说话。
“你说是不是?大家玩这个,总不能都要先精细比过长度吧,那也太幼稚。”裴液戳了戳她,低声道。
“我不想理你。”少女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而且觉得你确实有点儿让我丢人了。”
“.”
直到沈杳楚念等几位年长些的上来,这场游戏才真正进入了弈剑的层次,场面也顿时精妙好看了许多,不时有惊呼和喝彩响起。
最终是沈杳一连击败了三位师兄一落剑两击心,夺得了这一轮的第一。
然后这位年长的女子笑着看向裴液李缥青二人,李缥青手一摊:“我最晚坐下,是排在裴液后面的。”
裴液呵呵一笑:“那我来。
然而他手往随身提着的小袋子里一掏,却是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道:“我的指上剑忘带了。”
也就是当日李缥青送给他那枚木中嵌铁的,少年还没有将这新鲜玩意儿作为饰品随身佩戴的习惯——事实上他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的习惯,于是只妥善收在了包裹里,没往这随身的小袋子里装。
“用我的用我的.”诸弟子纷纷递上自己各式各样的小剑。裴液打眼一扫,却没有一个是老老实实地用宗门配发的那一柄,盖因这东西虽好,但人人都有,大家也就不大爱用了。
裴液正有些眼花缭乱,忽然一道流光在视野中一闪而停。
纷乱的场上顿时一静。
每个人都眨了眨眼,因为它出现得太突然了。
一枚流润的白玉小剑,像是从光和雨中生长出来,此时正静静地悬浮在裴液面前。
在它的下腹,一卷整齐的小纸被包覆系好,它好像被设置了一个提醒的程序,在裴液愣了一会儿没立刻去接后,它绕着裴液飞快环绕了几圈,又戳了戳他的额头,而后开始发出清亮的哨鸣——
裴液一把把它捏在了手里,终止了它的鸣叫。
确实没想到这么快,昨晚才发出去的,今天就有回复了。
204.第200章 飞鹭(6000字,为盟主房昊曰天加更)
204.
真气一贯进去,小剑就失去了浮力,裴液将它放在膝上,解下了这卷小纸。
裴液怔愣是没想到它于此时出现,倒并非对它的抵达没有预料。
这是他昨天才寄发出去的问题。
之前陆云升要这枚珠子,是想把欢死楼这件事握到天山手中来处理,裴液对此本身没什么争抢之心,只是对天山这个陌生的庞然大物抱有一些必要的警惕。
然而若问对天山的了解,他连十句话都讲不出来,即便天山真有什么阴谋,他也无从猜测,更无法去查,所以当时便请陆云升等一等,他要打问打问再做决定。
打问的对象自然就是明绮天。
昨天拆阅了女子的第一封回信之后,裴液便用到手的小剑再度去信,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细细交代清楚,最后询问女子天山是否可以信任。
明姑娘一来眼界高,知道的多;二来她如今正在天山,可以对天山在此事上的态度稍作留意,总能给自己些建议。
当然也不指望能有明确的答案,毕竟女子只从信上得知这件事,对各方也不了解。
这也正是裴液此时意外这封回信如此之快的原因——明姑娘要回复自己这个问题,也总要了解了解、打听打听,怎么也得花一两天才对。
现在快得像是拿到后直接提笔就回了。
不会只写了“我不知道”四个字吧。
小剑飞一圈也不容易的,可不能这么不负责.裴液解开纸笺外面的包层,平铺开来,上面正有一行女子的笔迹。
果然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你所提及的珠子可以交予那位天山弟子,我问过他们掌派了。”
唔。
裴液愣了一会儿,摸了摸头发。
行。
倒也没什么问题,若天山真有些什么图谋,云琅山下代剑君亲自来问,确实是会立刻全盘交代才是。
大概是类似一些这样的谈话——“邻居,你往这儿放个夹子干什么?”“闹老鼠。”“先收一收吧,这两天家里有娃娃,爱乱跑。”“诶呦!早说,我赶紧把老鼠药也撤了!”
不然打个老鼠的事情,真把云琅山的孩子伤到了,怎么办?
裴液这边虽然是胡乱的奇怪想法,其实倒还真和实际情况大差不差。
明绮天收到信时,正在群玉阁中和几位前辈捧卷谈剑,展信一阅后,便暂时离席去拜访掌派,将信及缘由一一告知,询问天山在这件事里的谋划。
然而掌派听完根本不知道这是件什么事,只先许诺说无论天山在这儿是如何谋划,该停停,该放放,绝不伤两家和气。
而后唤来叶握寒,却也是一脸茫然,直到叫来楚萧,这件事的首尾才弄清楚。
据楚池主所说,天山也只是被动地查个案子,暂时并没有主动谋划什么,唯一的打算是想看看能不能借力在少陇道落个根。
至于明剑主提到的这位少年,天山这边也是第一次听到名字。若确如信中所说,那便毫无疑问是天山同一阵线的朋友,绝无欺骗之处,更不可能有什么谋害的意思。
于是明绮天便当场谢过,提笔回了这句话。
裴液再读了一遍,翻了翻确实再没有多余的字,便小心折起,收回了布袋之中。
然后才从膝上拿起小剑,抬起头,一张张沉默的脸齐齐望来,于是一笑:“是一个.传信的小法器——正好,现在有指上剑可以用了。”
安静的气氛属实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消融,每个人都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没一个能把嘴张完整,最终还是沈杳往前挪了挪,将带剑的手递了出来。
“裴少侠。”
裴液连忙接上,和女子叮叮当当斗了起来。
“这信.是做什么的?”李缥青在一旁问道。
“就是夺魂珠的事,我拿不准,问了一位有见识的朋友。”裴液手上拆着招,“这个是回信,她说没有问题,可以交给陆先生。”
“哦你这个朋友.”少女托着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她本想问“是很好的朋友吗?”,但刚刚少年将信小心收纳的那种“珍而重之”,又少了些朋友间的随意。
于是李缥青犹豫了一会儿,没再问了,因为她忽然感觉一座陌生的大山正从少年身上对她掀开了一角。
从杀七生开始,到高奥的剑理书,再到现在忽然飞来的小剑以及信中那不曾耳闻的朋友.它们共同构成了少年身上一张她不曾接触过的大幕。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问清,也不是少年说给她,就能弥平这一段陌生。
但裴液一只手仍然和沈杳拆着招,另一只手却伸进布袋里掏出了这张纸,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喏。”他笑着递给她,“给伱看嘛,我这朋友很厉害的。”
“啊?”少女惊讶一笑,接过来,低头展开。
一行非常清晰的墨字。
尚未辨识内容,单就这字迹本身而言,都使她微微一怔。
它当然是非常好看的,就在刚刚,自己才在那本《概论》里见到了至今为止最好看的字,而现在,这行字又胜过了那些注解。
但你很难仅仅用好看和美这样词语去界定它,最合适的词,应该是“清晰。”
不仅是笔好、纸好、墨好带来的观感,也不只是字的笔画横平竖直,实际上它的勾连之处很多,可以想象主人并不是在一个端坐认真的环境里写下它。比起信,这其实更像一张随手笺。
但它就是给你直观的清晰之感,你可以从其中分析出许多感觉——明净、利落、有力、平静、从容.
如果说字如其人.李缥青一念划过,纸上的内容已经映入眼帘。
非常简明扼要。
“你所提及的珠子可以交予那位天山弟子,我问过他们掌派了。”
“.”
李缥青无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裴液,少年正随便挑了一个破绽,点中了沈杳的手腕。
然后她转回头,重新读了一遍这句话。
“你所提及的珠子可以交予那位天山弟子,我问过他们掌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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