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奇幻 > 食仙主

食仙主 第277节

  空荡的声音反馈回她的双耳。

  李缥青真是怔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这种手段会真的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某个看了武侠话本的傻小孩想出的招数,一时甚至这栋寂静的宅院都仿佛有些亲切起来。

  她再次轻轻敲了敲,这次柔而不散的真气贯入双指,“哗啦”一声,潮朽的墙面塌了下来。

  一方沾满尘土的盒子露了出来。

  李缥青将其取出,抚了抚尘土,放在桌上缓缓打开了它。

  又是一沓一沓的纸墨。

  只是并非衣端止屉中那样的书册了,而是大小形制不一,乃是层层叠叠的笺子,底下倒也有两本册子,好像还埋着一方卷轴。

  李缥青拿起浮头儿的一张,怔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这方盒中盛装的是什么。

  情信。

  累累的情信。

  “山眉海目,一见如新;人言姑射,我谓洛神。”

  就如此短短的一张笺,以两句含蓄得体的递交展开了这段情缘。

  李缥青一一看着,这些信件从驰龙辛亥之春始,至驰龙壬子之冬止,历时近两年,渐渐拼凑出了这段情事的起承转合。

  驰龙辛亥之春,衣家齐云商会的大掌柜病退,临时顶上来一位年轻女子,代他参加了那场相州城最大的雅集。

  谁也没有见过这位女子,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幽仙冷飘的气质,在这场与之无关的集会中,这位女掌柜却几乎夺得了全场的目光。

  在接下来十多天里,衣丹君仍然执掌商会,迎来送往了许多人,也收到了数以十计的递交,有阔绰的邀请,有炫才的情诗,有长长的倾吐在这些纸墨中,一张短短的笺子有些突出,仅有十六个字,落款一个“见风斋居士”的号,再无其他。

  衣丹君稍微多看了两眼,同样未作理会。

  此后未收到回复的信主也再未递过信笺。

  大约一个月后,衣丹君点验仓储,几幅灵气盎然的画作深深吸引了她的眸子,意气之灵动、笔技之老辣简直像老躯中生了颗怦热的童心。她翻出了此人由来递售的画作,一幅幅地瞧了一遍,记下了“西方恬”这个名字。

  于是下一次,这位画师前来递售画作时,衣丹君见到了他的真容。

  既不老辣也不少年,男子长相清俊,嘴角时刻准备抿出的笑容又显得真诚温和。

  两人聊了许久画上的事情,与外热内冷的衣承心不同,衣丹君其实是外冷内热,在这场愉快的交谈快要结束时,她终于忍不住含笑关心这位新结识的朋友遇到了什么好事情,何以半天下来,总是屡屡合不拢嘴。

  于是男子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曾经给她递过的那张笺子。

  衣丹君惊讶之中又有些懵然:“西方先生,你这么多幅画上.也没见那个斋号啊。”

  “.哦,我没取过那种东西那个是我当时现取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觉得有个斋号.显得雅一些。”

  于是衣丹君知道了,男子身上和灵气混合在一起的,与其说是老气,不如说是呆气。

  此后衣丹君没再提起此事,西方恬则来递画的频率多了些,每次两人都聊上一阵,终于在辛亥年立秋这一天,两人谈起关于秋色画技,西方恬斗起胆子,邀请了女子前往薪苍山边上观他摹画秋景。

  衣丹君含笑同意。

  到了山上,西方恬铺纸研墨,衣丹君在一旁瞧着,然而男子画了两笔,却说从未在人眼皮底下动过画笔,实在有些不适,衣丹君便善解人意地坐到了一旁。

  然而这瞧如呆呆君子的男子此时却忽然展露了他灵动的野心——半个时辰后,当女子应呼来看时,上面绘制的初秋之景固然传神,却只是一个背景,他真正精心的笔触落在了偏坐静读的女子身上。

  男子精妙要到的画技根本不必任何语言的解释,画中一切的色彩与景物都在向女子的身影倾倒,这根本不是什么秋景,分明是他精心的预谋。

  衣丹君看着这幅画,第一次移了下目光,轻轻抿住了嘴唇。

  西方恬笑嘻嘻地看着女子,在画上题下了这一幅的名字——《辛亥秋为丹君作》。

第283章 遗画

  画中女子和画外女子含笑相对。

  衣丹君瞧了几眼,却只做没有看到,西方恬竟也不纠缠,两人照常聊了画技,便下山告别。

  但感情确实从这里炽烈地升温了。

  第二日,这幅画被递交到了齐云商会,衣丹君展画看了一会儿,或者不愿自己的画像被售于他人,她收下后在入单上批了一句“自留不售”。

  往后的日子,西方恬照常向齐云商会递售画作,其中总是夹杂一两幅女子的画像,衣丹君则仿佛心有灵犀,每次都将其留下不发。

  这样默契的互动持续了一个月,总算,在辛亥年的白露这一天,西方恬再次邀请女子共赏刚刚染红的漫山秋色,在这次出行之中,这对有情人终于结为了眷属。

  以这个时间为界,后面的信件渐渐溢满了柔情蜜意,他们的互相信任透纸而出,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深,不过递信的频次却少了,想必是更多的话已在见面中说尽。

  那些相约出游的情况也会偶尔体现在笔墨中,他们屡屡一同出门寻景作画,从辛亥年的秋天开始,后面的每个季节,西方恬都会为女子画一幅《为丹君作》。

  衣丹君则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男子如何养就名声,教他不要把自己那些灵气充溢的画随随便便地出售赠人,但在一年多的通信时光里,可以瞧出男子没有半点改进。

  好在女子也从来不曾生气,两人都脾气温和、感情真挚,无论从哪些方面看,他们都是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这样的美好持续了约莫九个月,到了壬子七月的时候,李缥青开始感到了第一份不对。

  此时,两人之间的情感已酿造得十分深厚,心心相印一词正是为此批注,那些一两句话之间的会心一笑总是出现在互答之信中。

  李缥青很确认他们的感情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文字中情绪的她深深可感,男子的语言总是温厚真挚,偶尔透出孩子般的灵气;女子的情感也是一样真心,只是,在这一月的笔墨中,敏感的少女开始读出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徘徊犹疑。

  就好像.她有时怀疑自己离男子还不够近,忍不住纵心享受这段感情,有时又感觉已经够了。

  这种情绪越往后越加浓烈,而且李缥青渐渐察觉到是后者越加占了上风,她甚至开始感觉到,衣丹君的踌躇彷徨其实并非忽然出现,而是在两人互生情愫的开始,女子的心绪好像就一直蒙在一层雾中。

  终于在半年多后,这层薄雾浓得塞住了咽肺。

  时间是壬子年的十一月二日,衣丹君突然向西方恬递出了一封诀别信。

  李缥青认得这个日期,在碧霄阁时,西方恬向齐云商会递交了十二幅套画作为聘礼,后面的留下的日期,正是“驰龙壬子十一月一日”。

  或许正是这份聘礼令衣丹君做出了抉择,李缥青可以想象男子见信后那茫然的无助,往后十日,两人再没有任何书信往来,男子当时的反应在这三十年后的匣子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李缥青在书册中找到了这次突兀情变的缘由。

  匣中两本书册,俱是女子常日的笔记,内容各有偏重,但与其说是有明确的分类用途,倒不如说是因为放置的地方不同。

  一本像是放在卧房,衣丹君平日闲思闲事都在上面记上两笔,李缥青就是在这一本上找到了衣丹君在十一月二日留下的一行旧墨。

  ——“大祭说,我的心毒已经种好了。”

  在这句话之后,衣丹君被关在了这间院子里,隔绝了和外人的一切往来。

  李缥青看着它怔了一会儿,再次翻开了另一本书册。

  这本册子则像是放在道佛之流的静室之中。

  上面留下的笔墨玄幽深秘,那不是武理,也不是剑道,大量陌生的词汇和指向令少女第一次翻开时眉头紧蹙,但这时那些晦涩的句子在第一本册子上得到了回响。

  这是衣丹君在静室之中研修这所谓“心毒”的笔记,在达到某个标准之后,她就仿佛从一个可以自由生活的人,变成了一样等待使用的东西。

  李缥青自己若一个人独居一定会写画很多,但在进入十一月之后的这段时光里,女子册子上的笔墨却越加罕少,不知她在忙什么,也许大部分时候只是坐着发呆。

  只有那么寥寥几行,都是孤零零的单句,不知在写些什么。

  “修烛剑时,并不曾这般煎熬。”

  “传诏还有十五天,喜欢的酿鱼今日吃着也没有味道。”

  “又下雪了,真是漂亮薪苍山一定非常好看。”

  “不知西方这时在做什么。”

  事情本应结束在这里,女子被关进深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西方恬纵使无数次来到衣宅呼喊,面对的也只有冰冷沉重的大门。

  这段感情应当这样突兀莫名地结束的,从此只在男子多年后的记忆里留下回忆。

  但李缥青低头看向匣中,那信件分明还未到尽头。

  她缓缓拿起一封——在断绝了十天消息之后,他们竟然又重新通上了书信。

  两人分隔后炽烈的情感在这一次重新连通中爆发无遗,他们一天互通了九封言辞浓烈的书信。

  李缥青垂目略过这些文字,林林总总近五十封,当是这对有情人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的所有交谈。

  在这些信中,衣丹君依然闭口不谈离开男子的真正原因,尽管那骗不了人的情意已经尽数吐露,但她与男子彻底分断的口风却没有放松一点。她在信中不断提及一个期限——“恬,你我通信只此一月,把想说的尽数说完罢。十二月之后,你就勿再通信、勿再找我.也找不见我了。”

  西方恬则不断焦急地求她说出缘由,说不论什么困难,两人都可以一同克服,但在女子的屡屡无视之下,眼见离期限越来越近,男子终于绝望了,只央求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这些男子生命中倒数的言辞恳切如泣心血,李缥青几乎可以透过纸张看到他一个月来被折磨得怔忡恍惚的样子。

  “丹君,我自幼失恃,生长县中,生父再娶,儿女双全。我不武不仕,因此与之疏远。兼以娘舅不亲、姑伯生疏,自小而大,只是耽乐好嬉、喜聚爱友,如此挥霍时光。幸有天怜,使我幼遇画笔,得一安心之处。

  “丹君,如此孤生寡系二十六年,二十四岁之前,我以画道为真心托付;二十四岁之后,我以你为魂魄寄命。

  “手无权职,愧抱弱躯!伱知我如此,必不肯告知以难处,那也无妨。但是丹君,世事艰难,唯命一条,哪怕不知情由,我亦肯死,惟愿生前.再得一见。”

  李缥青即便不看下一封,也猜得出衣丹君答应了他。

  这已是十一月的月末,此事之后,两人再无书信往来。

  李缥青不知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又是否真的做了殉情的约定,只知道,那想必便是衣丹君“触犯族规”、西方恬凛冬入山的缘由。

  这故事的结束,应当在那不知几多遥远的薪苍深山之中。

  李缥青停了一会儿,重新打开了那第二本册子,凝起了目光。

  看不懂也要硬看,从这一本中,才能窥出逼迫两人分开的真正缘由,看出衣家三十年前用衣丹君做了什么,三十年后,又要用衣承心做些什么。

  枯寂的房屋依然安静,墙壁之外的大宅也一样沉默,少女缓缓翻页,努力窥探着它埋藏了三十年的隐秘。

  这本册子其实有些像少女把自己关起来苦思剑理时的产物,有一闪而逝的想法,也有一步步整理的思路,只不过衣丹君思考的东西少女从未接触过。

  在一页页的细辨中,李缥青还是得以把其分为了两部分。

  正是所谓“心毒”与“烛剑”。

  烛剑不知修在哪里,又用在何处,但少女看下来,倒是几可确定,心毒是养在衣丹君自己心里。

  李缥青认真蹙着眉,缓缓翻到了最后一页,而后手指一僵,目光猛然一亮。

  不再是那些纷乱得只有原主自己能看懂的想法了。

  壬子年十一月三十日,在这一页,衣丹君细细抄下了他人递给她的、第二天“传诏”的流程。

  十分简短:

  “十二月一日。

  午,备玉珂之阵,

  昏,行祭仙之礼。

首节 上一节 277/495下一节 尾节 目录

上一篇:御兽:我能提纯幻兽血脉!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