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29节
长得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孟离嗓中才挤出干哑的字节:“那,您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要继续哺喂它?”瞿周辅道,“因为,它有在缓慢地修复自己;因为,也许他们永远找不到得到它的方法呢;也因为,不继续哺喂,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个快死的八生,小孟。”
“那,我们还挣扎什么呢?”孟离低声道,“既然他们已经确定要来,既然星虫没有来得及修复成功。”
“本来是这样的。”瞿周辅看着他,“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份新的希望。”
“什么?”
“你。”
“.”
“是你,小孟。”瞿周辅轻声道,“你太优秀了,往前数多少代,无数人终其一生不能习得刀剑三篇,遑论在你这个年纪。”
“.这又代表什么?”
“这是将他拦住的绝壁。”瞿周辅轻声道,“他用了四十年没能通过它,所以只能把这古佩的另一半留在这里。”
老人看着他:“虚刀实剑,就是《道虚明实总经》的入门之基。”
裴液看着自己的身体走了上去,来到了这枚古佩之前,瞿周辅跟在后面,教他以刀剑的第二篇打开了它。
裴液见过【照幽】空置的样子,它一面是坚硬规整的球形凹陷,裴液如今知道它曾放置着那枚珠子;另一面是一个规整镂空的方形,不知曾安置什么东西。
如今在孟离面前,装着珠子的那边已经空空如也,但方形这面,一团幽暗的软滑如胶泥的物质仍然浮在里面,目光一接触就被它夺去,小小的一团,却深邃得像是蕴着整个星空。
孟离缓缓伸出手指点上这枚方笼,这团物质一下就咬上了他而后裴液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感知。
【照幽】是从灵玄的层面通彻一切,但它没能记录下这一刻这具身体的经历,但裴液大致看得出来,他是在经历一场试炼。
这团幽暗从笼中攀了出来,一点点沉入了孟离的身体成功了。
裴液低下头观察着这里,除了青铜台座上几行被毁去的字迹,再没有任何能看懂的线索。
‘孟离’怔怔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裴液有些疲惫地一叹,将时间直接拉到了后面。
幽暗大殿之中,师徒二人再次爆发出更激烈的争吵。
在孟离拿到这门奇书绝经时,裴液就已经猜到了老人的想法,这也正是杨颜在最后遭受的困惑和折磨。
“我们可以演成的,小孟。”瞿周辅低声道,“这些天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几乎反目成仇你杀了我,我伤到你,你被姓孙的那一脉捉入地牢.他们早在等这个机会。师门阋墙,人们会相信这一切的,等欢死楼走了之后,你随时可以离开——至少能争取出三天的空白,你可以没有痕迹地游入人海。”
孟离嘶哑地笑了一下:“你这么确定,他们会去追小颜?”
“.《道虚明实总经》才不会被困住,经主要杀什么人,也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瞿周辅低声道,“小颜从秘径悄无声息离开,他们会相信的。等他们追不到小颜,又得到你无声离开的消息之后,才会发现被调虎离山——”
“他们会追到小颜的。”孟离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
“瞿周辅,你他妈全在扯淡!!”孟离怒声道,“欢死楼如果真的相信是小颜拿走了奇经,他们会追不到一个五生的蠢蛋吗?!”
“.那你就走得快些。”瞿周辅轻声道,没什么表情,“免得他们发现小颜身上没有东西后,你还在地牢里演戏。”
孟离咬着牙,一拳砸碎了面前的桌子。
浊黄的茶水飞溅上他的眉睫,男子粗粗喘着气,良久,他低声道:“我们谁都不必为谁死师父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救小颜吧。”
裴液再次从【照幽】中出来,这次不是外界的中断了,他自己明显感到了心神难以承受的疲累。
秋夜的凉气涌入口鼻,裴液深深吸了一口换去胸腹浊气,脑袋仍在一突一突地昏沉而跳。
裴液按着额头,轻哑道:“小猫,什么时辰了?”
“子时末。”黑猫道,“怎么样?”
裴液沉默一会儿,将佩中所见讲述给它:“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奇术绝经了禀禄是一枚珠子,这个是一团软泥。”
黑猫思考着:“这个现在不重要我们得弄清楚那枚珠子的来历和用处——后面的事没再看到了吗?”
“没必要再看了。”裴液捏着头低声道,“明日过完它,我要回溯‘那个人’了。”
“黑袍?”黑猫轻声道,“可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你怎么在【照幽】中锁定他.一条一条地过瞿周辅的支流吗?”
“不必.我很快就会见到他的样子了。”裴液捏着一枚笼中玉珠,轻轻抬起了头。
“.什么?”
天边,一道青影正惊掠而下。
裴液接过【流风】,从它肢腿上接下小筒,内装一枚极薄的纸卷。
“缥青的信。”裴液低声道。
他轻轻将其展开,视线掠过秀丽的笔迹,一幅精描的画正印在下面。
纤毫毕现,神形具备。要画出这样一幅画一定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其中内容只存在于一位少女的描述和回想时。
由见者、术士、画师三人齐力而为,从第二天就开始把少女记忆拓于纸张,务求不失不漏。
只用了三天有余。
在离开之前,裴液就提前向少女要了这幅画。
此时他低头看去:
冰封的湖面,高峻的雪山,霜林挂晖,雪檐坠冰。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立在这副境界之中,正面无表情地一甩手,把手中长剑铮然钉在了地上。
裴液认得这个场景,正是他第一次在杨颜体内睁开眼睛时,少年夹刀跑出的武场。
第333章 雾中梯
裴液安静地看着这幅画卷,一动不动地盯着其中薄怒掷剑的少年,绷紧的脸在篝火的光影中如同一尊雕像。
裴液从未将一个东西看得如此认真,目光爬过其人的每一根发丝,眉宽、瞳色、颧骨、鼻唇.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在第一次见面,就被他一点点牢牢印在了脑海里。
青鸟尖喙立在他腕上敲啄着捏住笼中玉珠的手指,少年恍如未觉,直到一只玉润的手伸指过来,承接过了这只灵气盎然的小雀。
裴液回过神来:“.明姑娘。”
明绮天抬起拇指轻轻抚了抚青鸟的头,声如清水:“你要听剑吗?”
“我现在”裴液怔了一下,他的心神其实完全牵系在这幅画上,只打算暂憩一二便再次入佩,火焰已经烧了起来。但迎上女子平和清亮的眼神,喉咙只是动了一动便噎住。
“.”裴液敛起心神,揉了揉眉间声音微哑,“那就,麻烦明姑娘了。”
明绮天展开手中幽暗的书卷:“你之前读过它吗?”
“还没有。”
明绮天点点头:“那刚好,我们可以一同来读。”
“.我可以读完后再向你请教,明姑娘。”
明绮天摇头:“伱像这样,只读过一本剑经是不是?”
“.哪样?”
“对一门剑并无了解,也没有师父来指点纠正,只靠一本书来自行习练。”
“.对。”裴液怔了一会儿,“只有《蝉雀剑》。”
到了学习黄翡翠时,已有翠羽师徒在前面引路。
“《蝉雀剑》是一本很简单的剑书,四平八稳,它要讲的东西很清楚就可以看明白,学剑者可能学不会,也可能走些弯路,但不至于偏歪过甚。”女子娓娓道,“但以这种自学之法面对更玄妙的剑经时,就容易出差错——尤其习者根基不牢,剑理尚浅,抑或天赋勉强之时。”
女子眼神安静地看着他:“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读吧,免得你冒险。”
“好”裴液怔然点头,“多谢你明姑娘。”
明绮天将书卷放在两人之间:“过后阅读中我提到的一些要点你也要用心记下,学剑往往自读书始,正确解读剑经是你日后一定会用到的能力。”
裴液再次沉默点头。
于是二人便开始初读这本幽仙之卷。
女子读起书来也如清水,缓流字句,细通义理,在每一个少年停顿的地方都返回重读.其按部就班甚至有不知时间珍贵之感。
两人用了两个时辰过完了前半卷,篝火已成冷烬,东方之白映照在衣襟之上。
明绮天缓缓翻过最后一页,乃是一句十六言:“岂言草木,我在皆我;灵华幽幽,性命为火。”
女子看着这句话安静了一会儿,暂未做解,偏头道:“这是门很独特的意剑。”
裴液点点头,顿了一下:“很静美。”
明绮天含笑点了两下头。
又道:“这门剑是很明显的意多于理,只靠解是学不会的,还是要悟才行——倒是很适合你了。”
裴液露出个浅笑。
女子敛起笑容:“最后这十六言,就是这门剑的引悟之词了,若一时找不到门径,便可多读揣摩此句——你怎么看它?”
裴液沉默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我见别人用过这门剑。”
女子轻轻挑眉:“你刚刚没讲。”
“他用错了。”裴液回想道,“因为刚刚那几张缺失残页,他找不到抵达‘皆我’方法,便自己创了一门剑来补。”
明绮天微讶:“这倒是苦功——怎么补的?”
“一门燥烈的攻剑。”裴液回想着,“他叫它《拔草篇》,以七式发于身命的剑招铸成一道烈火,想要灼去周围的一切,以此来达成‘皆我’。”
“.”
“我看了两次就知道他走歪了。”裴液第一次有些发自内心地浅笑出来,“我就是攀着这个弱点,没用意剑击败了他。”
“哦,是秋比打伤你那人。”
裴液点点头,补充道:“我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明姑娘.只是对这处的理解,我也尚不清晰。”
明绮天轻声道:“你若犯这种错误,我会有些挫败的。”
“.”
裴液一时怀疑这话是出自黑猫之口,但女子清和的面孔毕竟就在眼前,似乎只是诉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并无什么讥嘲的神色。合唇后已低头去看这十六个字。
“这手段是断章取义地抱死了‘性命为火’四个字。我们前面说了这门剑意多于理,从架构上补全它,其实不如从体悟上溯其本意。”明绮天认真道,“他因为在前面的篇章中没有体悟到这门剑最深处的气质,才在最后走不通时钻了牛角尖。”
“最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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