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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343节

  这一条就截断在这里,而且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找到这两个深恨的凶手,一切痕迹就彻底湮没在了七年前的仙桥峰。

  下一条,是男子从其他方向做的努力了。

  其四。

  “我记得见过被【剑心照】伤到之人。”

  “三日之内,昏昏噩噩,神魂痴怔,正是那样的一双无神之目。”

  “但被照一下又能怎么样呢?人总会缓过来,剑心照中什么也不会留下。”

  “.不对,当然。因为剑心照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努力不伤到使用的剑生。”

  “它并不是心珀唯一的用法。”

  下面是许裳摘抄过来的一句话,它本来印在器道书上,被张梅卿用极鲜明的笔迹重重勾画了出来。

  【心珀成熟之所用,一曰剑院照心之镜,而剑镜照心唯在‘通透’。前有遮掩,仅碍心神之进,虚耗宝材、镜成无用而已;后有遮掩,却是禁心神之出,则人失其神、近于半死。万慎,万慎!】

  裴液顿时想起了在博望府衙,隋再华说与他的那番话。

  “不错,剑心照只有一个镜箍,两面通透,心神在心珀中来去自如;而这枚珠子却半透半实,想必一半是‘照’,一半是‘留’了。留扼心神,便是危险的效用了。”

  “把心神留在心珀里.能做什么?”男子继续写道,“那也不是完整的意识,只是一截残缺死去的记忆而已。”

  但这个疑问下面没有记录答案了,更大的可能是男子也没能找到,在把心珀这条路走到尽头后,他再次握住了一根线索。

  其五。

  “抱剑坠崖。”

  “他们抛尸之前,为何要把佩剑摆进小枫怀里?仅仅为了看起来像自杀吗?”

  这一条裴液不必倚仗男子的记录了,他清楚记得在刚刚翻看卷宗的时候,里面清晰地记录了这柄剑的一切。

  【崆峒弟子剑,未出鞘,无新打斗痕迹。案证之物,存于执法堂,十年之后可供取回。】

  张梅卿一定也已见过了这行文字,但案卷中却没有再记录他再次验查此剑的记录了。因为这次他是暗着来的。

  “这柄剑如果没被扔下悬崖,会怎么样?”

  “两个去处,或许会收归代尚余,但更大概率还是被我取走。”

  “他们不想让它落于两名宗师之手吗?”

  “可它只是一柄普通的剑。”

  下面是男子十年来钻研器道的回响了。

  一张晶透的小片,薄如蝉翼,拇指大小,是少陇养意楼的大器师新试验出的东西。男子每次前往府城总要登门拜访畅谈,这次才得了这样一片。

  【写声纸】

  将之贴在任何实体上,只要声音能令其震动,不论多么细微,都会忠实地刻录在上面。

  它本来是双层,贴在另一张稍厚的薄片上,上面刻录的是将波纹发回的阵式,能令器主同时听到写声纸接收的声音。

  但张梅卿犹豫之后,还是将这一层揭了下来。

  “能雕炼心珀,敌之器道应高,如此只录不发,无玄气之扰动,应当是足以隐蔽了。”

  关于剑的事情是裴液没有想到的一层,因为和当年陷在迷雾中的男子不同,他清楚地知道那东西叫做“夺魂珠”,而欢死楼杀人的目的就是夺窃剑术,和剑本身并没有关系。

  果然笔记的下一页也没再提关于这枚法器的事情,这些故迹已经到了末尾了。

  但当裴液以为男子又只得一场空的时候,女子却忽然地把一个不知所以的短句指给了他。

  “凄烟薄暮,倦鸟归巢”

  “这是他的习惯。”女子也已进入语速颇快的状态,立刻离座转身,“打草稿时,在思路半途觉得有需要条理清晰地记录的东西,就会取一张干净的长笺,仔细写下之后存于屉中,然后在这一页留一个指示位置的标记。”

  裴液刚刚已在藏经铁书楼见过类似的索引,而如今这密语一样的东西显然只服务于张梅卿个人。裴液屏住呼吸看着女子仔细翻找,良久,提出来一张墨字密密麻麻的笺。

  裴液猛地站起身。

  欢死楼真的曾把剑从执法堂带出去,这张写声纸也真的记录下了它所经历的一切。

  从七年前到现在,这应是他们进入欢死楼腹心最深的一次。

第353章 写声纸

  这是整理这套笔记以来,最详尽而具条理的一次记录。

  没有任何画面的描述,长笺上只是平实精准地记录了那张写声纸中的波纹,把当夜男子孤坐书房中听到的一切声音,依次描摹进了阅读者的眼帘。

  写声纸藏于剑柄,剑储放于执法堂后楼三层,近半年来案证之物多存于此,此屋后为障壁,左右为储室,前为当值处理案务之厅。

  于此环境之中,我将所闻一一记述于此。

  【辰时一刻】,启用。

  门外人声杂然,数人走动、询问、查阅、交谈,楼后风声涌动不息。

  【辰时三刻】,一脚步声近,钥匙入孔,锁开清脆。门打开,外间杂声清晰一霎,此脚步入,回呼“腰牌是吗?”,而后携物离去,关门落锁,未触剑。

  【辰时至酉时末】,风声稍弱,门外杂音往来,渐渐而低稀。

  【亥时】,人相继起身离座声,计五。

  一年轻男人微笑:“甘长老,晚辈等先走一步了。”

  翻页声停,老人缓声:“嗯,路上慢些。”

  众脚步离去,一声厚重的“吱呀”,是外厅之门开启,合上时极轻,几乎不闻。

  于是人声消弭,唯余火烛噼哔,偶而有研墨、展纸、轻咳、沏茶之声,别无杂音。

  约八刻,一人起身离座。

  搁笔,书籍合页,卷轴入筒,灭烛,提剑,一声轻咳,而后脚步渐远渐弱,厅门“吱呀”开合一次。

  门落锁声,窗外鸮叫,万籁沉寂。

  【子时初】。

  (男子的笔墨一下细致了。)

  依然是完全的寂静,写声纸上的波纹几乎走成了一条直线,偶有一两道轻微的起伏之处,是鸟扑树之声。

  深夜的极寂持续着,时间流动,如此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子时七刻】

  一道脚步忽然出现在了外厅中。我将此节回拉三次,确定无门页响声、无门锁开声。

  步履轻缓、沉稳、均匀,径向着储室而来。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小心警惕者的步伐。

  越来越近,脚步没有停驻.直到已抵在长剑面前。

  我离开前确认过,储放室的门锁比起外厅多了一道不难不易的玄气阵,但它同样没有产生任何声响。整个过程亦无呼吸和衣料摩擦之声,此人产生的声响十分突兀跳跃。

  极轻微极清晰的一声“当啷”,是来自剑本身的震动。

  而后是剑出鞘声,缓而短,应只出鞘一截,两息寂然之后,又缓缓归鞘。

  似有一声极细微的鼻息响起,我认为若无其他缘由,于此修为之人而言应算得上是轻叹。

  倏忽风声满面,呼啸、衣襟猎猎,但只持续了一息半,这些声音就同时沉柔了下去。

  风声依然存在,但不再是被撞开的嘶吼,而是如水般流顺滑过。

  夜声倒是不再隔着一层障壁,而是空旷清晰,“脚下”极近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短促的鸮叫,但一霎就被拉得极远。

  在这道尖声落下之前,此人已先离开了它所能传达的范围。

  【丑时一刻】

  流柔的风声消失,脚步踏上地面,坚硬沉实,是踩踏石质之声,并有细微土砂摩擦。

  风声于此极弱,遥闻水声沉厚。

  脚步一连响了二十七下,稍微一顿,身前一声“吱呀”,有门被推开了。

  门页未合,风声被留在身后,脚步继续向里,室中极静。一道很轻的语声在此时响起:“你残害我门英才,就为了这样一枚珠子?”

  这男声偏于陌生,虽轻缓但并不虚弱。

  它来自前方两丈左右,但和携剑之人一样,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声响流出,所处的位置在声音的世界里只有一片寂无。

  “剑败心破,已非英才。”上方三尺传来男人稳而均匀的声音。

  他语速亦不快,约是我平日语速的七八成,但在前一人面前就显得“年轻”了许多。一般而言,高位、年老者喜缓语。

  “这不是我允许的事情。”屋中之人轻缓道。

  “很抱歉,但就这件事情而言,我们得先拿出这枚珠子,才能得到您的允许。”男人声音依然均匀,“这些年一直谈‘有骨无肉,真躯难成’,这就是我拿出的解决方法。”

  安静两息。

  男人的声音继续:“这枚珠子中储存了那名弟子最强的一门剑术,它是心珀所制,与修剑院‘剑心照’用材一致,映照眼目之后,将有【投入】、【拓印】、【留扼】三个步骤,人死而剑存,是为‘夺魂窃剑’。”

  (笔墨在这里变得缓慢而重)

  安静三息。

  屋中之人问:“这种剑,要怎么教会他?”

  张梅卿的笔墨在这里有一個明显的顿折,裴液也在同时停住了下滑的手指。

  沉默片刻,目光继续下移,男子的笔墨仍在记述。

  “并非‘教’了,而是‘灌顶’。”男人轻声道,“只要将这枚珠子对准‘心镜’,完成一次同样的映照。一枚龙‘骨’、一道剑‘流’.只要一刻钟。”

  长达十息的安静。

  “他可以自己一门门地学剑——像现在这样。但每一门的进度都以年计,当机会要来时,我们没有等待的时间。”

  “是你们没有等待的时间。”

  “当然。”男子道。

  “我们在影子里用尽力气地谋求二十多年,本就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巧合。”男人声音低漠,“所以我们才一定要保证当它到来时,我们已做好了准备。”

  “这对您也同样重要。”男人继续道,“他既然离不开这里,我们就得把肉带回来。这珠子,就是扁担。”

  “但我记得我们谈过,‘骨’的数额都还没有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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