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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363节

  “.”女子意即她也只是修仙的凡人了,然而裴液怎么看,也瞧不出眼前如神沐月的女子还能怎么往“仙”更进一步。亦或说,即便真是传说中的姑射神人,又真的能比安静的她更加.

  裴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但这个话题就此过去了,女子认真道:“所以首先你不能再透支自己的心神境了,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而心境的建立,是一个同时求于心证于物的过程——在不停追索的间隙,可以多停下来想想。”

  “.嗯。”

  这时候,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无洞正按剑立在门口。

  “应当没有打扰两位?”

  裴液起身挪了一张石凳,无洞摆摆手:“不坐了。我和你说一下情况。”

  老人走进来,倒是先拿起桌上的茶壶一口饮尽。

  “萧庭树我们已经押下了。”无洞轻出口气,“剩余四人同意完全清查崆峒,但有欢死楼踪迹,并肩锄之。”

  “.”裴液还记得刚刚近乎僵局的形势,莲心阁似乎绝不肯让渡崆峒的利益来配合调查。

  “因为拉扯到最底层,是崆峒不可能真正和欢死楼站在一起。”无洞道,“‘以公以明’才能在大唐立足这是仙人台三十年来努力铺开的东西,如今也算有一点成效。”

  “这也是我们接下来的立足之处,和崆峒站在一起,把欢死楼推到对面,你救下了那三位弟子,做的就非常好——怎么了?”

  裴液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还以为您要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可以死,不意味着我总想找死。”无洞嘶哑道,“找准弱点的强硬才是利剑,而剑总比乱捣一气的锤子致命。”

  “你也做的很好,裴液。”无洞淡眸看着他,“我本意是令你抓住些欢死楼出手的线索,而你不仅诛杀真凶,还揪出了萧庭树——和我讲讲吧。”

  裴液将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这位鹤检,无洞也详细地把在金玉斋的经历告知了他。

  “那么你是还没有收到【流云】的传信了?”

  “不曾。”

  “嗯,我来时见崆峒阵界极深,也许它被牵绊住了。”

  “有另一件事,大人。”裴液取出纸墨,从剑蛟上细细摹下那陌生的剑纹,“那些剑上主要的阵式是脱胎自星虫,但还有一幅不一样。”

  无洞接过纸张。

  “您瞧,我不知道这是何作用,他又为何单独添上此阵。也许弄清楚了,就离他们的目的更近一步。”

  无洞蹙眉细瞧:“我也不大懂阵术,此事恐怕还是要函书蒲怀梦——”

  然而老人话语忽然顿住,表情渐渐凝重了,他盯着这张纸,眉锁面沉,如同滴下水来。

  “我认得这个阵纹。”他轻声道,“这是.【牵丝】。”

  “.”

  裴液望向老人腰间,那柄名为【玉虎】的异器安静挂在那里。他还记得张梅卿说过,这是极独特高妙的器道秘术,在少陇最为成功的运用就是这柄长剑。

  老人与少年俱都沉默一时,良久,无洞抚了抚剑柄:“我记下了。无论如何,如今路子已经被我们理出来了——欢死楼夺魂窃剑,夺魂珠是为了崆峒妖剑,而那些后崖溪底之剑,莲心阁给出的解释是:那是【剑腹山】的构成部分。”

  “【剑腹山】的剑会杀人,要夺魂珠供养吗?”

  “这正是那四人同时否认的地方。”无洞道,“他们说剑不可能会动,更不可能活过来杀人之类.”

  无洞看着裴液,抬指轻敲手中的长剑。

  “.所以他们不知道这些剑被刻画了什么样的阵式?”

  “我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无洞道,“崆峒松散,是个容易被蛀蚀一极的地方,但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讲,我都不相信整个【莲心阁】会被欢死楼彻底掌控。换句话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有一万种方法令张景弼悄无声息地消失。”

  “.”

  “另外,若我们所料不错,欢死楼玄门如今仅剩三人,他们要在暗中活动,就不可能全有摆在明面上的身份。”无洞道,“所以我相信,剑腹山一直由掌门一脉操办,其余人所知有限。”

  裴液轻声道:“还好萧庭树就此受缚。”

  “我倒希望他鱼死网破,那代表我们确实戳破了一切。”无洞轻冷道,“如今一位【谒阙】竟然就此选择将生命交于人手.只能说明他们的计划仍能推进,而更深层的东西还没有被我们发现。”

  “嗯”裴液点点头,“但他们的面纱也没剩下一两层了——弄清整个【剑腹山】来去缘由,找出负责和设计之人.他们也就无所遁形。”

  “正是如此。”无洞阖了下眼眸,“接下来,也许要和那些暗处的人争抢时间了。”

  “除此之外,我手上还有条没结的线。”裴液道,“张梅卿当年见过‘剑蛟’之后,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而死他的轨迹也可以指示出敌人之所在。”

  无洞极力颔首:“正是如此。莲心阁这边诸方敏感交错,又聚集了大量目光,尽是朝廷和门派的推拉,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仍去走张梅卿此线为好,如此我们便是”

  裴液想起博望的初见,微笑道:“一正一奇?”

  老人面上也罕见牵出个可怖的笑,嘶哑道:“一正一奇。”

  “不过现在你先随我过去。”无洞道,“我给了他们整理【剑腹山】来由的时间,把这件事听完后,你我再分道扬镳。”

  “好。”裴液提剑点头,朝安坐的女子抱拳深躬一礼。

  但无洞却没有动,也看向了女子,正礼道:“明剑主,仙人台在此处暂且乏力,正面清查,或需强硬推进、或遭忽然刺杀有需要之处,还望能暂仗尊剑。”

  “.”裴液有些不大自在。刚刚请女子暂离的话语言犹在耳,如今又想说用就用。

  尤其这一直是他努力避免的东西纵然女子从不在意为他付出了多少,但那些情谊一直沉甸甸地坠在少年心里.所以他更不愿意再经由自己的关系给女子带去麻烦。

  毕竟琉璃剑主太高太远,而他裴液太低太近,人家用他的时候便能顺带调动这位琉璃剑主.实在是令裴液不太舒服的事情。

  尤其如今女子是崆峒诚邀的云琅贵客,身份本就尴尬,同是天下剑门,却站在朝廷一方.即便她不在意,但裴液不能不在意。

  于是他抿了抿唇,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拱手强调道:“无鹤检,我和明剑主只是萍水相逢,能以琉璃相助已经感激不尽了,不好再令云琅处境为难”

  “.”院中一时寂静。

  直到无洞缓缓蹙起眉毛,有些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着他:“我们仙人台和云琅山共立道启会,互相扶助已有三十年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啊?”

第366章 崆峒往事

  “弟子去唤师叔祖回来了,但.他还是没有见我。”

  一位执事低声回报罢,室中没有声音,他再一颔首,就此退去了。

  安静中,还是先响起老人嘶砺的声音:“我其实早就疑问,何以贵门辈分最高的师祖,可以做到如此消失般的不问事务。”

  “.这意思是,”良久,师绍生轻声开口,“掌门这边自己惹出的事情,便自己解决。”

  庭院已被整个清空,执法堂中只剩寥寥几人,一根微暗的烛火在室中飘摇,但每个人都不在火烛照亮的范围之内。

  “自从崆峒成派以后,诸峰剑术之散而不整,就一直是扼住敝门前进的锁头。”这位最先被无洞认定为无嫌疑的老者轻诉着,那些不宣之于口的秘事被缓缓地吐露了出来。

  “先贤们为此代代相继地付出努力,在藏经楼中,敝门整理的‘崆峒剑藏’已历时二百年,但这项工作非但没有完成,反而还在日益繁重。”

  “他们精研、拆解每一门剑术,务求将之解成最基本的构成——一门最基本的《三楼剑》,我们就有七十四本相应的解注。其他诸峰剑术更不必说,精深而难者不知凡几,耗时耗力司空见惯。”

  “但深解自家剑术是绝无错处的工作,立于前人肩头,诸峰剑术也一直在不断修正精进。”师绍生顿了一下,“但是欲将其成一体系,确实是登天之功。”

  “有的剑是大日,有的剑是鸟雀,有的剑是远游,有的剑是求丹它们之间太过迥异。当然即便如此,所谓‘天下剑通’,取舍之下欲融三四门为一也并无不可.但那是整整十七峰之剑。”师绍生轻声道,“所以放弃的声音从未断绝。”

  当然不可能放弃,裴液想。

  见过翠羽剑门与七蛟洞之后,他已明白武学是门派之基。剑门剑门,若剑没有合的必要,那崆峒诸峰也自无聚合之理。

  所以这是“门之大事”,哪怕只是将中五峰构成一体,哪怕仅仅是一直在做,崆峒就有一条根脉将百里同门牵系在一起。

  “纪师叔是上代掌门,也是许多年来最惊才绝艳的一位。”师绍生继续道,“他痴于此道,也确实独力将‘剑藏’向前推进了莫大一步,于是便早早交接了掌门之位,潜心隐居琢磨。”

  “继任者,便是柏天衢师弟。”

  师绍生沉默了一会儿。

  “柏师弟是另一个方向上的天才。”室中依然安静,老人继续道,“他从小在剑上就灵气满溢,有时甚至近邪,学剑几乎从不翻书,只要会的人演给他看。”

  “所以冲突就是在这时候发生。柏师弟继任之后,认为‘剑藏’根本不可能依靠条分细缕的解析重构为一体。”师绍生在场中年纪最大,微微仰头回忆着那段尖锐的时光。

  “所以当他从先贤中找到一位剑走偏锋之人后,立刻就如见知己。”

  “代重玄,九十七年前的天门峰主,被‘剑藏’删去名字的人物。”

  “他很激进地认为崆峒剑当然可以整合为一——不是在积年之功后的哪一天,而是就在当时。”师绍生道,“因为他觉得,重构剑术本身就是错误的路,真正应该做的,是聚合剑感。”

  “因为剑本身与其他兵器不同,它具备某种剥离一切后仍然存在的独特天质,摒去剑招之‘形’,把这份天质抟合为一,才是正确的道路——而这条路甚至已经得到了验证。”师绍生轻顿了一下,“因为我们都知道,它的终点就在这个世上。”

  裴液一时没明白老人的所指,他还在思考着上半句话——要从本层的不同事物中找出共性,自然是往上层去溯求,这位前辈当是明彻之见。

  “这当然是学剑尚浅者才会相信的废话。”

  “.”

  “这种路子只能停留在嘴上,除了沽名钓誉之外一无是处,后来这位代峰主果然开始践行他的‘灵悟’之路,他每天只把许多本剑经摆在面前,然后叫诸峰弟子来他面前演剑一睡就是一天。”

  “柏师弟就是要重走这样一条路。”

  “崆峒可以养一個不着调的峰主,但不能接受掌门将‘剑藏’视为儿戏。”

  是的,如果掌门以之为随意摆弄的游戏,那就消解了历代先贤前仆后继的严肃性.崆峒诸峰也就失去了向心感。

  “大家应当都还记得,当时紧绷压抑的中五峰。”老人轻轻一叹,“纪师叔重新出山,要卸掉柏师弟的掌门之位,而柏师弟从来性情强硬偏激,他不是要自己走这条路,而是一定要带着崆峒走这条路。”

  “师徒二人在莲心阁上相对按剑,萧庭树低头立在柏师弟后面。”师绍生回忆着那一幕。

  “后来纪师叔还是妥协了。”

  “两位名列鹤榜的【谒阙】相斗,崆峒承受不起这样的损伤,纪师叔就此彻底归隐,自己仍去继行先贤之路,任由柏师弟改变了‘崆峒剑藏’的走向。”

  老人端茶饮了一口,室中暂时陷入安静。

  无洞低哑道:“那么我想,后面就是欢死楼入场的契机了。”

  “.也许吧,那是二十多年以前了。”师绍生轻叹一声。

  “柏师弟确实绝非代重玄一类,他真的找出了集合十七峰剑感的方法。”师绍生望着几人,“【唤剑章】,就是出自其手。”

  “当数门剑法在同一共鸣中的涌入身心时,或许他天才般的灵性确实感知到了某种‘上层’,才会在后面二十年里如此坚定地走下去。”

  “但其实当年那次之后,他是陷入了沉重的打击。”

  师绍生回忆着:“我当时和他关系不错,他常常来找我倾诉。他说,那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东西。”

  “传说将几种完全不同的玉放在同一个盒子里,它们会在多少个万年后融合为一……同样的,它需要这些剑在长久中的共鸣中存在,才能‘析出’天质、完成‘融合’。”

  “但诸峰弟子不可能一直在【唤剑章】中演剑,而作为接受、引导剑感的主体,他当然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正确——根本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程式来整理这些剑法。”

  “这就是二十年前,他遇到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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