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95节
“.瞿烛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多半知道,他或许已经将它取走了。”
“.”
“但既然已经妄想了,何不妄想到底?”章萧烛看着他,“也许司马就是这样疑心深重之人,绘于其身的阵图已是他最后一道底牌,在这道底牌上,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裴液安静。
确实他能想到的东西,两位大人早已想得清楚明白。这令他轻松了许多,那么若这种可能果然为真,会发生什么呢?
瞿烛不会远走高飞。
那道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雨夜,残破的黑袍、染血的苍发、诡冷的戏面裴液忽然从这幅画面后看到了另一个他。
他没有握得什么权力,而是一直性命操于人手地过了二十年,那么他为欢死楼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西庭心】。
用自由和生命换得欢死楼的力量,来取得这压迫湖山剑门几千年的东西.那么在没有得到它之前,即便欢死楼已一败涂地,他又真的会保命而去吗?
雪山谷里、青铜殿前,那张暴怒的、痛苦的年轻脸庞,仿佛浮现在黑袍身后。裴液当然认得,或者说除了裴液,这个世界上已没人认得。
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它取走。
章萧烛道:“我们在【司马】体内确实发现了几枚隐约的暗扣。”
裴液猛地抬头。
“不必惊讶,几乎每位玄门被杀或受捕的时候,都还有一半的后手没用出来。”章萧烛淡淡一笑,“还有未迸发出的力量代表不了什么.只是我们希望,那是仍能激发的后手。”
“如果确实如我们妄想的那样,那么欢死楼就还需要围绕着它做一次行动。”章萧烛道,“我们没有惊动【司马】,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和隋大人已议定了细节,最多五天,我们会告诉裴少侠结果的。”
裴液心中敬服,当仙人台真的接管一切,他确实不必再操心更多的事情,便抱拳告辞。
章萧烛微一颔首,重新提起笔来,认真道:“裴少侠请放心,既然仙人台接管此案,即便是最后一丝荒谬的可能,我们也会咬定到底。只是最后若确实竹篮打水那本也是应有之义,还望少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那是自然,裴液来时,本以为要苦费口舌来劝说这位台主为自己忽然而至的想法买单,如今仙人台愿意花费如此精力来布最后一道网,已是意外之喜,若确实没有结果,那便合该留待来日。他已不是会为失败哭闹的小孩。
这桩事情落定,心中轻松起来,裴液出门而去,向南遥遥而望。
群山淡影之后,就是五十州少陇的府城啊剑才集会,哈哈.
隋大人说在府城相候,其实也就多给他留了一天时间,裴液望了望天色,偏头微笑:“我们去看看明姑娘吧,若她方便,咱们明早就出发!”
“若她不方便呢?”黑猫道,“我们就提前走吗?”
“她若不方便”裴液怔了一下,这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几天习惯下来,他并没有做好离开那袭白衣的准备,“那我们就多等等吧,也没什么.”
“哦。”黑猫点点头,轻叹道,“分别是人生的主旋律,裴液。”
“.”裴液莫名其妙地望着它。
“除了我。”它冷静补充道。
第404章 出崆峒
医堂。
裴液走进来,诸多伤者躺在堂中,崆峒医者来回奔波着。裴液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径往深处而去,人声在身后渐渐消弭,来到一座安静无人的后院。
穿过院子,刚要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冰凉的语声。
“这些裂纹并非外伤,而是你身体持续的状态,是深处不和谐的外显,药石无医,只能从根处调理。”
“嗯。”女子熟悉的声音,兼以翻页声,“屈姑娘,我记得贵庐有一门《生息剑》,戴庄简的《泰山闲笔》上说它‘春生夏长,万物滋荣。老妪习之,健步如飞,能辟’”
“褪袖,再给我看看。”话语被打断。
一阵短暂的悉索。
女子继续道:“‘.能辟百病’,我一直有些好奇,习剑明明不能令老妪生出经脉树,竟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吗?”
“有。这样按痛吗?”
“痛。”女子的声音若有所思,“那么我想这门剑调动筋骨血气的理路一定很有意思.不知屈姑娘会不会用?”
“会不知这种伤若强行缝起来,会是如何”
“会很难看吧。”
“应该不至于自己崩开线。”少女喃喃思忖,“真是有意思的身体状态.”
“屈姑娘得空能为我演练一二吗?”
“‘冰雪身’的时候,你还是肉体吗?”
“嗯?”
“因为这不是正常躯体能产生的伤口,倒像瓷器或琉璃一类,所以我想,在‘冰雪身’状态下,你摸起来是不是又脆又硬。”
“没有。‘冰雪身’是一种本质的升华,《姑射》上说是‘无垢无瑕’,《庄子》中说‘肌肤若冰雪’,就是看起来更干净些,身体倒不会变成其他的样子。”
“哦你现下是彻底没有‘冰雪身’的状态对吗?”
“嗯。”
“那你头发这么顺滑好看,平日是用什么来洗?”
“这是天生的。”
裴液在门口早已忍俊不禁,这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交谈半天,屡屡有问无答,竟然谁也不急,还显得颇为和谐。
他含笑推门而入,室内横着拉起一道纱罩,罩后少女直背低颈地立在案前调理着羹药,更远处的榻上,女子朦胧修长的身形倚床而坐,手里似乎还捧着一本古籍。
裴液轻轻掀开纱罩,迎着少女望来的目光一笑,正要开口,屈忻已低头道:“你来的刚好,我也顺便给你熬了一炉羹药,服了【生芽丹】后你内生已足,不可再补了,这剂汤可以清创解毒,都是常见药材,伱按照嗯.”
“哦,多谢屈神医!”
却听她低头翻着案上纸张,自语道:“给小英雄开的方子呢”
“.”
裴液想起她称隋大人为“白辫子”,想来给人起外号是她一大习惯,有些尴尬地纠正道:“屈神医,可别这么称呼我,听来太奇怪。”
“但小公鸭好像会不太尊重。”
“.为什么叫小公鸭?我叫裴液啊!”
“因为你要找小母鸭。”
裴液礼貌一笑,岔开话题:“竟然还挂了纱罩。”
“防一些不敲门就进来的人。”
裴液彻底不想说话,走进来望向倚在床头的女子,她长发系一根带子,确实是风鬟雾鬓,正低头理好袖子,松垮舒适的白衣确实不是太严谨整齐的样子。
“明姑娘,”裴液就在床下边上席地坐下,仰头望着她,面上已不自觉露出微笑,小声道,“你怎么样?”
“没什么,屈神医帮忙疗愈了一夜,能恢复的都已恢复过来,剩下一些问题自己梳理就好。”明绮天垂眸看着他,“你伤势不还没好,怎么又沾一鞋的泥?”
“我去看了看他们案子查的怎么样。”裴液抱膝笑,“果然没什么我能帮忙的了。”
“你也太心忙。”
“总得看看结果,现在知道没我什么事了。”裴液道,“明姑娘,我瞧瞧你那只手。”
明绮天把手探下来伸给他:“没什么,已褪去了。”
那些令人心惊的裂纹已然消弭,女子颈部和颊面也恢复了光润,瞧来确实是向好的局面。
“那,明姑娘,我明早想出发去府城了。”裴液道,“这里事情也算结束,应隋大人之约往府城一行后,我便折身前往神京你.”
少年抬头望着她。
他本来全没把通知女子行程当回事,但经黑猫刚刚一说,才意识到这其实代表着一些东西。
“好,那便明日启程。”明绮天道,裴液刚要展开笑容,已迎上女子认真望来的清眸,“不过到了府城,我要和你分开了。”
“.”
“我要回云琅一趟,处理一下《姑射》的问题,再继续完成天下问剑。”明绮天道,“章台主一定要安排人护送,从府城出发。”
“.哦。”裴液一时安静。
明绮天顿了片刻:“如果.你赴京之行不急的话,也可以在少陇等我一些时日。我会回来找你的,届时我们就可以再一起出发,从少陇到神京,中间还有四五个剑派,你可以和我一起问剑。”
裴液听着,刚要开口,却忽然想起什么般忍不住一笑。
“.怎么了吗?”
“没,明姑娘。”裴液抬头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想起来,在博望城时也是如此,你到天山去问剑,我就在城里打武比等着你回来一起上路。如今又是这样,就好像.我纵然不是没有腿,但多半也是一匹马,得有人牵才能出城。”
明绮天莞尔,裴液肩上黑猫忽然冷静插嘴:“每天都驮着我。”
“.”
裴液转头把它拎下来扔在地上,黑猫一跃就进了明绮天怀里。
裴液懒得理它,微微伸展了一下笑道:“那,明姑娘你多久回来?”
“少则两旬,多则两月我可能要和师尊商量一下《姑射》后面的路。”
“哦”裴液顿了顿,“我多半是不在府城拖延了明姑娘,这次事毕,我向隋大人了解一些神京的情况,应当便直接出发,想来是赶不上你了。”
“.嗯。”
裴液又抬头,笑:“明姑娘我记得你那时说姑射之心只能在人间磨炼什么的,还以为你可以不回山呢.不过想来确实太危险。”
“是可以不回。不过不是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心神境啊。”明绮天拿起剑册,低头翻开,“我回山找找办法。”
“.”
明绮天把剑册递给他:“你读读这一页。”
“啊?”
“既然后面的路不一起走了,这几天就好好把落下的东西补一补吧。”
“.”
裴液茫然接过书来,身后肩膀忽然被人点了点,一张药方从肩上递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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