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407节
“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好了。”
“啊?”
“你之前不是请我给缥青写过?”
“.哦。”裴液怔,“那太好了。”
女子就在这里提笔折纸:“我还以为你一定要自己去考。”
“我这不是已经算通过考核了吗?”
“.对。”
“我可是云琅山少主亲自考核过的!不是走后门!”
“好。”
裴液含笑安静下来,将两只胳膊撑向身后,清凉夜风缓缓吹拂着两人衣襟。
女子写好了信交给他,又开始整理剑册。
裴液渐渐升起些真切的伤感:“明姑娘咱们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那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碰到。”女子低头捋平被少年折皱的一页,夹好,“若没有这运气,等到明年春夏之交时,我也会去神京参加羽鳞试的。”
“嗯。”
明绮天合上最后一页,彻底整理好了这套注解过的玉翡剑理。
但她也没有动弹,就和少年一起吹拂着夜风,望着东方一点点升起的明月,谁也不说话。
直到裴液微哑又有些赧然道:“明姑娘,我听人家说,朋友分别,都要赠诗的,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说法.我肯定是不会写,这两天就从集子上翻到一首,读来心里很妥帖。也很短,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听过。”
明绮天认真相对,点了点头。
裴液诵道:“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诗其实既不偏僻,也不妥帖,少年不知道自己翻的是最大众的集子,里面每个旮旯角录的都是文人倒背如流的东西,也不知道“宦游”说的是做官,和修者没多少关系,他只觉得读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便心胸一阔,就高兴地分享给面前的女子。
明绮天温婉一笑,伸指轻轻敲了敲书面:“嗯我也不会写诗,也送你四句人家的吧。”
“好啊好啊。”正如心神境中,明云愉悦地看到他愿意玩认剑的游戏,如今忐忑诵出的少年也为得到女子的认可而高兴,很满意两人的分别能有这样一个正式而幼稚的仪式。
“这是一首别诗的前四句。”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明绮天认真诵出了她的句子。
“是曰:十七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女子在升起的明月下站起身来:“那就别过了,裴少侠。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不会让彼此失望。”
“.一定,明姑娘。”
第408章 怀孤仇
明月高升,裴液立在仙人台的马车前,女子已坐在车上。
两人回来后没再讲多余的话,也没有依依惜别,倒是其他人纷纷和明剑主道别,女子也一一回应。
裴液望着这众星捧月的一幕,还记得薪苍山逃亡时,祝高阳听得“明绮天”三个字后如遇救星的样子,很多时候这位女子确实是强大的代名词,每个人都下意识把她当做倚靠。
但裴液现在觉得她也不总是神仙降世、强大无瑕,她其实也被想象不到的恶意注视着,一人天下问剑,危险、重压、孤独.而且并没有诸人以为得那样被妥善保护。
即便现在,云琅山也没有派人来接回他们的少山主。
他思绪飘散着,直到车轮将动,面前车帘才再次掀开,明绮天看向了他。
裴液回以一个抿唇的笑,女子却伸出一只手,朝他摊开。
裴液怔住,和面前的清眸对视了半天,直到女子偏头眨了眨眼,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颇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琉璃放到了这只手里。
明绮天抿唇一笑,接回琉璃,把三封整齐的薄信递给了他。
“缥青之前寄给你的。”女子道。
“.”
裴液愣了片刻才接过来,面前这双熟悉的清亮眸子最后望了他一眼,而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女子就放下帘子,车马向前而去了。
裴液怔然低下头,手一揉封口,才发现三封都已被拆阅过,
“我们之前看过。”黑猫跃到他肩上,“都是案情的东西,没有需要回的,不过明绮天还是给她回了一封。”
裴液微讶,偏头看着它。
“我怎么知道写了什么。”黑猫冷静道,“人家两个的私信,你要是想偷看,应该提前嘱咐我。”
“.你少污蔑。”
裴液嘴上还着口,手已展开第一封。
确实是旧信了,少女的笔迹仿佛还残留着那时的沉重压抑。
【瞿烛。好我会在两個时辰之内找出这个名字.裴液,你不要自己造词崆峒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吗,你写信时多和我说两句话啊。替我向明剑主和小猫问好!】
裴液会心一笑,又很快沉默,去展开第二封。
“而且隋再华说这次选剑会给李缥青发了直邀函。”黑猫继续道,“反正有什么话你们可以见面再聊,就没急着让你回信。”
裴液手顿住:“缥青.要来府城?”
“应该吧,翠羽很需要这次机会才是。”
“.”心重重一跳,裴液一时不知这感觉是惶恐还是期待,好在第二封信已展开,他低头看去。
【裴液,我查到这个名字了。
瞿烛,性行优卓,起为州衙判司文书,三年后,拔为司功参军,又三年,迁为州衙主簿。又一年后,随俞朝采往少陇府衙任职。
这人故居我已找到,你千万千万不要急着冒险,我这边正有进度,无鹤检说他那边也锁定了一个名为‘金玉斋’的商会,我们有所得后,伱那边很多问题或者也可以迎刃而解。】
裴液顿了一下,想起这是什么时候,那时崆峒山阵已起,他正在追查妖剑,确实没有空闲去寻找来信。
打开第三封。
【裴液,瞿烛此人,才华横溢。
他如同生长深山之中,对很多事情都没有了解,然而但有接触,又立刻就能看得很深很透。
故居中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唯一可据是俞朝采的一封旧信,证明是在二十年前,瞿烛遍寻仓库不见后,向俞朝采询问了心珀的消息。当年春,俞朝采前往相州参加了齐云商会的阳春唱卖,以二百八十两银子购得了五两心珀。
俞朝采拿不出这笔钱,走的是州衙的账,购得之后放入州库,瞿烛以《崩雪》换得了它。
我想这就是“夺魂珠”的缘起。
二十年了,裴液,瞿烛穿透事情的方式总是令我心惊,而这样一位敏锐多智的天才为一件事蹉跎了二十年我不知道这二十年里他在做什么,但那是人一生中最核心的一段时光。
我要再次、再次提醒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他们所谋或者比任何人想到的都更大胆。
接下来,我要找到他雕琢那五两心珀的地方。
一定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才对,此人阵器皆通,我想那是日月积累下来的造诣,在博望,我一定会找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
裴液沉默地看着这张信纸,许久才抬起头来,向天边望去,明绮天的车马已只剩一个星点了。
他再次低下头,这封信纸的内容又一次将他拽入了那段幽暗的日子,是啊,“我不知道这二十年里他在做什么,但那是人一生中最核心的一段时光”。
瞿烛这二十年的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即便曾在【照幽】里一次次凝望那张面容,一寸寸捋过他的沉默和独处,裴液依然从未真的看透这个人。
他是被天公禁止了继承《道虚经》的道路。
就在几十天前,瞿周辅还在和孟离说,“这是将他拦住的绝壁,他用了四十年没能通过它。”
诚然无虚,剑赋就是这样天赐不可更改的东西,直到如今事情落定,裴液也没有从他身上看见《崩雪》的第三式。
他想要掌控西庭心,他地位低下又孤身一人,于是他加入了欢死楼.可欢死楼又能给他想要的吗?
自己臆测他被种下了控制生命的仙火,可这样一个人,既然是主动加入的欢死楼,怎么会将性命付诸人手呢?
甚至即便性命已经不能自主,他也不像会被任何人掌控二十年。
他和欢死楼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当然现在最合理的解释现在就摆在面前:他是主动加入了欢死楼,身上也没被种什么仙火,他们已是利益一致的团体,他就是欢死楼的一份子。所以当欢死楼掌控【西庭心】,他自然也就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所以如今他们失败,司马也放心把【西庭心】交给他。
但.这难道不是妥协吗?
当然每个人都会改变,裴液自己也在不停成长,可三十年前湖山之谷中的那一幕还是鲜明地烙印在脑海里。
铺雪白亮,阳光疏朗,枝叶影错。
白衣男子低头看着书册,嘴唇抿成轻薄的锐线,脸上是一种面无表情的懒散。
“我不向任何东西妥协。”他随意道。
两个剧烈矛盾的形象在裴液脑海中交织碰撞,他阖眸轻轻揉了下额头,从纠缠的思绪中脱了出来。
轻叹口气。
当然无论如何,他们确实已经失败了,面前已是清空朗月。
他没再想这件事,身旁众人都已经开始笑谈着往城里走去,裴液站在山上眺望这座辽阔的大城,星火点点、人影交错,里面又不知还有多少故事。
这是整个少陇的风云交错之地,而令整个江湖瞩目的选剑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忽然有根手指戳了戳他,屈忻冰冰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鸭子,你能分清西和南么?”
———
雨越发浓重,几乎把白日下成了夜晚。
捉月湖一片昏朦,岸边垂杨被沉重的雨附住,只随风缓缓摇摆。
偏僻老旧的巷子中,一柄纸伞从树下走过,青靴踩过肆意生长的黄草,跨过枯朽的门槛,进入了一座五脏俱全的老旧小院。
院中布局依然显出主人卓异的品味,但已经没有一样东西完好了,它们先被时光侵蚀,又在近日被细致地搜检,凌乱又有序地摆放在院中。
几道挺拔的青衣立在院中,即便这样的天气依然在勘察着每一寸土地。
李缥青进门抬起伞,几道语声立刻干净利落地响起:“掌门!”
“您怎么自己过来,沈师姐呢?”一人立刻上前为她接过伞柄,少女腾出手,把夹在腋下的剑拿在手里,微笑道,“我瞧应该找人给我打一个伞鞘,方便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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