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3节

　　如此他更明白了“境界才是基石”。

　　只是改变了“武器”这一个要素，两场战斗的形势竟能相差如此之多。

　　自己确实不能以那需要诸多条件才能偶尔抵达的惊人上限来衡量自己所处的位置，稳定的、不太受到外界条件影响的那一部分，才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眼见天色渐黑，裴液便告别离去，今日一来请教些关于金秋武比的问题，二来是履行当日和孩子们所约的“来武馆和大家一起练武”。

　　正是眼见没人，当时请教完后黄师傅后才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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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裴液来到武馆时，已经上午过半。

　　他本想来得早些的，但一起床，昨夜蹲在窗边思索了一夜的小猫忽然牵住他，把小爪放在他手心，认真地问他有没有感受到一种身体中的萌动。

　　裴液没有感受到。

　　于是小猫拉着他研究了半天，先是用冷透的碧眸和他长时间对视，又是让他闭眼用心感受，还尝试了用一点小小的幽蓝焰花贴近他。

　　直到手臂被燎出几个泡仍没有结果后，裴液才得以脱身。

　　而黑猫这次没再跟来，它蹲在井口，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回到眼下，与昨日的安静不同，今天还没走到门口，里面清脆的喧闹就已经越过院墙飘入耳中。

　　人气真的会将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变得温暖热闹起来。

　　裴液嘴角不禁勾起，迈步走到院前，刚一推门，便有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扑了出来。

　　裴液连忙探手捞住他。

　　小孩儿扎着发髻的圆脑袋抬起来，看着他愣了一下。

　　“跑这么急干什么？”裴液笑了笑，把他拎起来放正，目光投向院中，只见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绕着什么，拥挤成一个圆形，黑团子般的脑袋们攒成一大团。

　　黄师傅坐在檐下剥花生。

　　显然师生已经练过一轮，现在正是短暂的休息时间。

　　朝黄师傅挥了下手，裴液挎着剑匣凑到孩子们外围：“看什么呢？”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他就看见了被围绕着的东西——另一个小黑团子脑袋。

　　孩子们回过头看见他，下意识散开，露出了中间这个被围起来的孩童。

　　小孩儿俊眉秀目，长相灵动，只是面色微微苍白，裴液看见他的时候，他也同时抬头看见了裴液，眼睛一亮，喑哑地叫道：“裴哥！”

　　正是坐在轮椅上的张小颜。

　　裴液分开孩子们走进去，蹲下看了看张小颜踏在托板上的那双被加固绷紧的腿，抬头轻声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裴哥。”张小颜嘶哑道。

　　裴液这才意识到少年刚刚嘶哑的声音不是由于突然叫喊而变形，而是他的嗓子确实已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跑来这儿干什么——可不能下地啊。”裴液微微严肃。

　　“在哪都一样，裴哥……”张小颜声音小了些，“之前有几位，几位大人给我吃了药，治过一次，前几天那位大姐姐又给我扎了扎针，说修养几个月就能跑能跳了。”

　　“哦。”裴液点点头，还是没松口，“那也是在家里好啊，出来乱跑，万一再磕着碰着呢？”

　　“我不乱跑，裴哥，我就来武馆。一会儿下课了黄师傅就直接把我送回家。”张小颜道，“我想看黄师傅教什么，大家是怎么练的要不然等伤好了之后，我就被落下了。”

　　“.哦。”裴液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勾出一个笑道，“你这么好学吗？”

　　马上有小孩揭底儿：“他以前最会偷懒了！”

　　张小颜红着脸低头。

　　“那有什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可会偷懒。”裴液笑，“小颜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十一岁了。”

　　“还小，落不下什么的，先把伤养好也来得及。”

　　张小颜却倔强：“我在家也是坐着，在这儿也是坐着，一样的。”

　　“好。”裴液笑，“那要注意安全——伱们，打拳踢腿的时候也注意着点儿小颜，别一脚给他踹翻了！”

　　孩子们叽喳笑语，已经有的冲上来提起腿，作势要给张小颜一脚。

　　裴液直起身来：“你们还能休息多长时间？我要先开始练了。”

　　“我也我也！”

　　“到点儿了已经！”

　　这一群孩子大概二十多个，小的只有八九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如今从张小颜身边一哄而散，来到院子里摆好了队形。

　　黄师傅从檐下站起身来，哼笑道：“这么积极啊？”

　　孩子们用一部分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另一部分落在裴液的身上。

　　“行！”黄师傅沉声道，“那就先扎两刻钟马步吧。”

　　“啊”孩子们的失望溢于言表。

　　扎马步有什么意思啊，每个人最想看的，当然是裴哥的剑啊。

　　他们很多人其实和裴液就只在前两天有过一面之缘，但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抱有两种情感：喜爱和崇拜。

　　崇拜是来自于裴液剑斩七生恶徒的传奇性，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小城众口传颂的英雄。而对孩子们来说，这样的英雄本来只能引起一种遥远的惊叹，但是父母们讲着讲着，往往都会忽然想起：“对了，他之前就在你们那个武馆练武的啊。”

　　这一下就因贴近而激动了。

　　喜爱则是因为裴液承担着孩子们关于“高手”的梦想。

　　他们都喜爱武功，和他们练武时喜欢偷懒并不冲突。

　　他们不喜欢扎马步，不喜欢几百遍千篇一律地打拳挥刀。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对那些传说中的神妙武功抱有憧憬。

　　师傅们总是说你厉害之后可以怎么怎么样，可是师傅们也并不“足够厉害”。

　　现在有了这样一位“师兄”，每个人都兴奋期待着今天能看真正的“高手”露两手，甚至能够教他们一些有趣的东西。

　　结果黄师傅却只让他们继续扎马步。

　　裴液笑着补充道：“等扎完马步了，我就来教你们。”

　　孩子们这才一阵欢呼。

　　黄师傅监督完孩子们的姿势，一回头裴液又坐在檐下，手伸在那匣子里。

　　“你说过来一起练，就是上我这儿坐着啊。”黄师傅走过去坐在旁边。

　　裴液不答，他对自己这段时间修行的想法就是提高境界、提高境界、努力提高境界。

　　然后找本剑法来练。

　　“黄师傅，那本‘镇馆之宝’可以给我练了吗？”裴液曲肘顶了顶他。

第113章 蝉雀剑

　　当年在武馆学剑时，师傅们是这么说的：《开门剑》练两年，练到位了就可以学《扶柳剑》；《扶柳剑》练五年，再练到位了就可以学镇馆之剑。

　　裴液当时就一直期盼着这所谓的镇馆之剑。

　　“.那是当时为了激励你们，哪有什么镇馆之宝。”黄师傅微微翻个白眼。

　　这个谎言可能仍在生效，因为他这句话是看了眼院中的孩子后，偏头低声说的。

　　“没这门剑？”裴液有些失望。

　　“有还是有的，只是它虽然确实比《扶柳剑》强上不少，但其实也就是门普通的剑术。”

　　“无碍无碍，我现在就是练普通的，拿来给我练练。”

　　黄师傅叹口气，招呼他进屋。

　　跟着黄师傅穿过这座立了二十多年的屋子来到后院，经过树鸣叶响的回廊，走进安静的后屋。

　　黄师傅推开最里面的一间房门，裴液跟进来，这间屋子仿佛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这门剑也就赵师傅会使。”黄师傅说着，走到桌子旁，“他后来记下了，就再没翻过这剑谱。后面这几年又没有一个真把《扶柳剑》练到位的——其实你当时若再练上三四个月应该可以，可惜没来得及。”

　　赵师傅是武馆的授剑师傅，后来修为突破到了四生，便搬去郡里谋生活了。

　　黄师傅搬起桌子挪开，打开被桌子挡住的柜门，从底层抽出一本红布包裹的书形。

　　解开包裹，一本泛黄的书籍露了出来。

　　裴液凑过去，低头辨认着封面的文字：“蝉蝉雀剑？”

　　“对。”

　　裴液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师傅把书递给他：“我是不太懂，不过老赵当年说这本剑的底子很扎实。你自己瞧瞧吧。”

　　裴液接过来，这书入手软散，页薄纸黄，已不是几年存放能造成的。

　　裴液有些惊讶地看了黄师傅一眼，怀疑在他们把这书拿来“镇馆”之前，它就已经存在过相当长的一段岁月。

　　裴液轻轻翻开这册书，用了半刻钟把剑招大致过了一遍，而后用一刻半粗略读了读后两页的要义文字。

　　这几日恶补出来的剑理知识确实于此时发挥了一些作用，一遍看完，裴液大概判断出这门剑术的层次——应当是拙境。

　　若要明、祝二人来说，拙境自然就是最低的剑术等级。但若放在真实的底层江湖中，一门拙境之剑，很多时候已经足以支撑起一个小门派。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不入流”的剑法，毕竟没有哪条规矩规定，只有入了“拙”境才能创造剑术。

　　拙境之人虽然不少，但也绝不太多，何况入了拙境也并不一定有能力创立一门合格的剑法，而即便有能力创造之人也不一定会去创造。

　　所以若按名门大派对“剑法”二字的严格标准，世界上会有相当多的学剑之人无剑法可练。

　　因此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一个天赋低劣的老师傅，习剑几十载，仍然不得踏入“拙”境。但他几十年的苦功又确实有所孕育，如此一门剑法便问世了。

　　他自己都没有踏入拙境，这门剑的招式自然一出世就是偏差的、错误的，习练它的人也是从一开始就踏上了错误的路径。

　　但它绝不是没用。

　　伱哪怕听听一个人砍了几十年柴的经验，往后挥斧也会更利落，一本剑法怎么会没有用呢？

　　所以练了的人还是比不练的人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