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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9节

  他有些结巴道:“裴,裴哥,你伤发作了是吗……你有没有药……我要怎么做?”

  “不用……管,过会……自己就好了……你,走,没事……”裴液从牙缝里挤出模糊不清的话语,但程风怎么看也不可能觉得他会没事。

  程风立起来,慌张地环顾四野,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处境确实让人头脑发蒙。可靠的兄长倒在野地里,像是要有性命之忧,惶然的幼弟额头上的符记鬼火一样亮着,而连沈大人都敌不过的可怖敌人不知何时就会出现在身后。

  该救谁,能救谁,怎么救?

  他的骑术本就破烂,刚才从城中奔出已经多次险些落马,后面是更颠簸危险的湿滑山路,若带上两人,恐怕根本奔不出五丈。

  其实最好的抉择就是全都不管,独自离开。正如裴液所言,他以为他是谁?他不是救世主,只是被猫按住尾巴的两只老鼠旁边的另外一只而已,此时不庆幸地夹起尾巴遁逃,还想和猫玩一出拔河吗?

  但少年的心中显然没有这个选项,他努力冷静着心绪,目光在田野逡巡一周,忽的一定,俯身背起裴液,喘声道:“裴哥,我把伱藏在麦垛里……马我系在那边树下,离你远些,等你好了,就自己去骑。”

  裴液勉强点了点头。

  其实裴液没有骗他,这伤势确实发作过了就好了,若有酒药,不过是痛上一会儿,若无酒药,则要一个时辰之内反反复复,乃至昏厥窒息,但仍可以挺过去,不至于丢命。

  程风搬开麦垛,把僵杆儿似的裴液放进去,又搬回麦垛帮他掩盖住身子,只露出脸来。最后为他在口鼻处支起一个小篷,以防雨水变大后窒息。

  “好了,裴哥。”程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我带张小颜往山里跑,山里我熟悉,你放心吧。”

  裴液仍想劝他放弃张小颜自己离开,但已彻底张不开嘴,只能睁着一双迷瞪的眼睛,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程风最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知道时间紧急,转身往回跑去。

  裴液无神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天地在他的视界中模糊而遥远,他看到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去,把自己的马拴在离自己颇远的地方。然后又跑回去,抱起张小颜放上马背,自己牵住马缰准备上马。

  浪费太多时间了……裴液无力地想着。

  仿佛为了回应他这个想法,城门洞里走出来一袭黑袍。

  那袍子透湿,已有些破碎,兜帽被彻底撕烂,露出一张苍白病态的年轻脸庞,身上的深红分不清是红灯笼的光芒还是渗出的血迹。

  裴液看到他第一眼时是在城门口,第二眼就出现在城门四五丈外,第三眼已经鬼影般立在了程风身边。

  而程风这时才刚刚意识到了什么,表情茫然地转头。

  看不见刀出鞘的寒光,少年的头像熟透的瓜果一样滚落在地。

  黑袍人抬起脚,随意在那张仍有表情的脸上蹭了蹭鞋上的污泥,两只鞋都干净后,探手提起已经呆傻的张小颜,瞥了一眼那额头上的火符,伸手捏碎了他的两条腿骨。

  张小颜嘶哑变形的惨叫响彻四野,于是黑袍人又拍入一道真气,摧毁了他的声带,一个鲜活的少年便成了一副只会不停“嗬嗬”颤抖的怪异形状。

  黑袍人提着这副形状,继续闪烁般往西消失了。

  ……

  剧痛不会因为情绪上的冲击而消失。

  裴液紧闭双眼苦苦忍受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第一波发作终于渐渐平缓下来,裴液抬脚踹开麦垛,躺在原地喘了两口,支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程风的尸体走去。

  血大片地铺在地上,被雨水冲得极远,面孔上印着污泥与鞋印,灵动的双眼已经彻底灰暗。

  也许是剧痛的后遗症,裴液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面对程风那句“我跟着你”时,那种烦躁的由来。

  并非是因为程风大敌当前仍要扭捏拉扯。

  裴液经历过很多恼人的场面,他向来能掩藏自己的情绪,用宽厚的态度去处理。相比之下,程风只不过是一次不合时宜的重义轻生。

  他真正烦躁的,一直都是自己。

  看到林霖痛苦的面容时、拿起林珏残污的小衣时、解下那枚剑缨时……在这一天中,有多少个时刻他都怒火烧心,恨不得将凶犯亲手千刀万剐。

  但理智一直在不停地告诉他,勇气与仇恨填补不了实力的鸿沟,他应该听从几位大人的安排,做好自己该做的角色,哪怕这个角色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不停地躲和逃。

  当他选择了以理智来处理这件事时,心中那个被压抑的自我就一刻不停地在翻腾怒吼。

  那其实就是另一个程风。

  因此当他一直努力按捺的东西,被程风如此轻松、如此毫无考虑地道出时,便点燃了他心中的恼怒——你懂什么?!你以为自己很英勇、很高尚吗?!我和几位大人做乌龟、做老鼠,甚至希望那些杀人凶手能够从容逃离,哪怕六具尸体的仇再也报不了,也不愿今夜再多死人,你却敢如此地轻抛自己的生命?

  裴液沉默地用袖子擦干净这张脸庞,解下一件上衣包住头颅,将尸体搬上马背,上马往县衙奔去。

  这样躲藏了一天,真的少死了多少人吗?或者说,再多死自己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吗?

  不能再像蛆一样往阴暗处追求那卑微的生机了,至少,自己要正面挥出一剑。

  狗日的畜生,像杀程风一样一刀杀了我,不然就让我看看,当被剑刃穿过喉咙时,你是不是也一样会恐惧哀嚎。

第16章 蛟心鹑首

  

  县衙中,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房屋垮塌,一人粗的柱子从中折断,老槐树的断枝残叶飞得到处都是,只留下半株光秃秃的主干。而无论什么东西上,都密布着被锋锐切割后的痕迹。

  院中没有燃灯,似乎已经空无一人。

  沈闫平的尸体遭受过难以想象的切割,不成样子地倚在墙角。

  裴液搬下程风的尸体,和沈闫平并放在一处。

  院中还躺着十几具白袍人和公差的尸体,甚至还有两个武馆师傅,应当是看见水龙后赶来增援的。

  从现场的惨烈来看,或许确实曾有过胜利的机会,但最终还是不幸占了上风。

  裴液快步穿过庭院,来到之前待过的那个房间,这里也被水流侵蚀,但毕竟是在后院,破坏并不严重。

  裴液从翻倒的桌椅下翻找出自己带来的酒和药,从布包中取出一枚深褐色的丸子,和酒吞服下去。

  很快像是一团火在腹中燃起,将那百根冰冷铁针熔化,灼痛渐渐升起,取代了那正在跃跃欲试爆发第二波的绞痛。

  裴液靠在墙边深深呼吸了几口,红润重新回到了脸上,然后他支起身子走回厅堂。

  由于一根柱子折断,屋顶斜斜地垮塌下来,但其余三根仍然支起了一片空间。

  裴液翻开废墟,没找到常致远的尸体,也许在更激烈的战斗爆发前,沈大人要求他离开了。

  魂鸟没有踪迹,但那玉盒摔落在桌下,裴液拾起来,里面有两张信笺。

  就着灯火,裴液拿出一张来放到眼下。

  “沈常检谨启:

  奉怀危难我处已知晓,然日前神京来书,称一队特使身负要差已至我州,须全力配合,荆都尉今早已往郑寿县迎接。接到信时我处已立即魂鸟传书于他,并先请张秀、赵义章两位大人往你处援助,但恐怕俱不能及时,因此将‘小蛟心’负于魂鸟,惟望暂解险厄。

  阅信之心,如焦如焚,沈常检、冯大人、致远吾友,万万保重!”

  裴液放下这枚信笺,拿起另一张来,上面的笔墨已换了人。

  “小蛟心……”裴液喃喃着,再次细读第二张信笺。

  当先第一句话是:“沈闫平,小蛟心已完成浸水与裹封,可直接使用。”

  再往下,是间隔了一大段空白后另起的一段。

  “若沈常检已遭不测,请启信者依如下所书使用‘小蛟心’。

  小蛟心炼自养意楼术士,平日以失水状态封存,使用前需在水中浸泡才能让它‘活’过来,浸泡时间受水中灵气浓度影响。

  使用时须用特定的符箓包裹住吞入腹中,其神妙之处有二:一曰‘蛟肌’,能增强身躯,刀不入骨,力扛五牛;二曰‘水灵’,可避水如鱼,并能御使两道特定的水法。

  两道法术一曰缚鳄,可以水为锁困;二曰破龟,可化水为刃。若身无灵力,则皆须在水气充足之处使用,效果因人而异。

  注一:若无执灵施法之经验,切勿尝试御使两道水法!

  注二:‘小蛟心’必须由经脉树四生及以上武者使用。若无真气护身,即便包裹了符箓,‘小蛟心’也会侵蚀五腑。御使者若想留命,最低不能低于两生。

  注三:即便足够资格使用,入腹两个时辰内也必须以另一张符箓引出,此符箓附于盒底,使用时以吞服者之血激活,可使用三次。一旦超过两个时辰,十天内要么寻养意楼术士施术,要么寻泰山药庐医士剖腹割肉。若超出这个时限,人珠合一,则唯神仙可救。”

  “法器……”纵然心中已有猜测,裴液还是一时无言。

  这种只在话本故事听说过的东西,原来如此真实地存在于世界上。

  翻开盒底,果然平铺着一张黑底金笔的符箓。

  裴液拿出这张符箓,来到沈闫平旁边,半跪在地,最后看了一眼那遍布血口的狰狞面庞,拔出匕首,扎入了他的腹部。

  割开肚子,里面的样貌触目惊心。

  沈闫平无疑具有御使小蛟心的资格,但人死之后自然便再无真气护体,这枚核桃大的法器像种子扎根土壤一样,伸出根须扎入血肉。

  而包裹住它的黄色符箓并没被捅破,而是如同某种颇能延展的物质,仍然贴合在那些伸出的根须之上,不让它们直接接触到血肉。

  裴液拿出那张黑色符箓,沾了一点沈闫平的血,所幸仍然有效,金光流转之间,包着小蛟心的黄底黑笔符箓如乳燕投巢,拖着小蛟心扯离了血肉。

  接住这枚法器,上面的根芽仍在蠕动摇摆。

  依时间来算,沈大人死去不到两刻钟,这段失去真气的时间里,小蛟心几乎将胃部全部寄生。自己身无真气,应与沈大人尸体一样,算来在小蛟心下最多支撑半个时辰。

  该去找那黑袍人了。

  裴液起身刚一迈步,脚下却踩到一样物什,是从沈闫平的袍底露出来的,裴液举灯低头把它拾起来。

  却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油灯的光照上那卷黄封面的一瞬间,裴液脑海中那种熟悉感轰然爆发,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山海图说》……”裴液喃喃,自己翻遍了公房没找到的那本书,原来带在沈闫平的身上。

  翻开第一页,署名的作者是晋人杜无真,小时候看时没有在意过,但这次这个名字令裴液目光微凝。

  ——“我翻出了所有杜无真的著书,其余的还在查阅中。”

  怪不得……裴液心神摇曳,这就是“缘法”……

  一页页飞快翻阅,这本书其实就是将各种山海经中的奇兽描绘出形貌的一个画本,没有太多文字,怪不得自己幼时喜爱翻阅。

  终于,裴液按住一页,那模糊的记忆被找了出来。

  这一页的内容一目了然,上面画着一个凤凰般的火鸟,下方有一行小小的文字,是“昆仑之丘,有鸟焉,其名曰鹑鸟,是司帝之百服。”

  对“鹑”的记忆正是起源于这里。

  一眼看去,简单的一幅画,短短十几个字,不像有任何可以与【鹑首】联系的信息。

  裴液凝神细看,杜无真之笔确实颇有神韵,这鹑鸟的头微微低垂着,显得冷静优雅,然而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异样。

  但是当目光移上翅膀时,裴液眼睛一跳,一种危险的熟悉感一闪即逝,寒毛霎时立起。

  这感觉毫无来由,裴液皱紧了眉再看,却觉得这画中的鹑鸟忽然有了一种人的神态。

  它低首,敛右翅,左翅展于胸前,就像是一位老僧,它是在……朝拜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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