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横行 第100节
非请勿入的三进院中,烟雾笼罩着水晶吊灯,赌桌两端筹码堆成小山。
两座骰盅隔岸相对,蠢蠢欲动,欲要揭开肚中大小。
“胡横少爷,到您了。”
张定波一身黑色缎面长衫,两袖挽出一抹雪白,面带笑意,亮出自己‘双四一五’共十三点的点子。
“张老板,你这点子不够大啊。”
说话之人长的剑眉星目,面如敷粉,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衣领敞开,露出一根金色狐狸头项链,尽显玩世不恭的潇洒气质。
“大不大,不重要。只要能赢,再小那也是好点子。”
胡横闻言哈哈一笑,“是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胡横反手揭开盅盖,露出了自己的点子。
真就那么巧合,加起来正好就比张定波小上一个点。
“厉害啊,张老板,不愧是蓝家门的弟子,这一手千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分毫。”
当人说‘千’,无异于抬手打脸。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手下面露愠色,看向胡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气。
“胡少爷这就是在说笑了,盛和赌场靠天靠地靠自己,但是从来不靠千术赢钱。”
张定波淡然一笑,将前面的筹码一枚枚垒起来。
“倒也是,毕竟这里是东北道,就算你们洪图会在南国凶名如何显赫,也不敢在这里搞事,是本少爷错怪你了。”
胡横不愧名字中带着的‘横’字,句句话夹枪带棒,丝毫不给张定波面子。
“来,再来一局。”
骰盅盖上,没有神乎其神的赌术施展。两人不过各自信手在骰盅上一拍,便算是摇好了骰子。
“我这把感觉不错,就全押了吧。”
胡横笑容自信,将面前的筹码尽数推进桌中。
“赌桌无常,感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胡少爷可千万要慎重啊。”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喜欢畏手畏脚,既然选择了上桌,要么就输得倾家荡产,要么就赢的盆满钵满,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不愧是胡家子弟,气度果然非同凡响。那在下这次就舍命陪君子了。”
筹码铺满桌面,单就这一把的赌注,恐怕就比前两进院子的赌金加起来还要庞大。
胡横并没有着急与张定波分出胜负,低头点了一根烟,笑着问道:“张老板,你跑这么远来五仙镇开赌场,不会当真就是为了赚这么三瓜两枣的辛苦钱吧?”
“胡少爷你眼里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对我而言可是养家糊口的大生计,费尽千辛万苦,可才勉强吃上了这碗饭。”
胡横用手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你真没有其他的想法?”
“人在屋檐下,那就得低头。只有老实本分,才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但是我见过的每一个洪图会成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张老板你恐怕也不是例外吧?老话说的好,不是猛龙不过江嘛。”
“胡少爷谬赞了。”张定波笑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洪图会弟子成百上千,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过江猛龙。”
胡横吐出一口烟气,问道:“洪图会有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不知道张老边你站在哪杆旗下?”
“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合水万年流。”
张定波没有隐瞒,朗声念出一句在洪图会中代表身份的诗号。
“这么说,张老板你的师门那就是红旗麾下的三合堂了?”
“正是。”
人道命途三山九会,洪图会名列‘九会’前列,会中弟子拜洪英为先祖。
五位先贤朱舜水、黄太冲、顾庭祖、王夫之、傅鼎臣,分领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下设天地堂、三合堂、袍哥堂、哥老堂、小刀堂五座堂口。
所以张定波在洪图会中的身份,准确来说,应该是洪图会三合堂红旗聚义白纸扇。
“没想到以胡少爷如此显赫的身份,居然对我们洪图会的事情这么了解。”
“这有什么稀奇的。”
胡横笑道:“说句你可能不太相信的话,我其实对你们洪图会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跪祖师先贤,上香三把半,发誓三十六,斩凤头,饮血酒,与张老板你结为同门师兄弟!”
听闻此言,即便是张定波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纨绔子弟,也依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含着金汤勺,却向往江湖刀。
也只有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豪门少爷,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但真要是让对方受过一次腥风血雨,恐怕立马就会连哭带骂,躲回自己的金屋软塌。
“胡少爷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与我们这种人一起在街头讨生活?”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胡横面露感慨道:“在外人眼里,我应该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可其中的冷暖,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在胡家内部,根本就配不上‘少爷’这两个字。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罢了。你可能羡慕我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我也羡慕你们江湖来去尽逍遥。”
“弟马家族,听着威风,实则同辈兄弟之间勾心斗角,毫无半点人欲亲情可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上面的仙家。”
胡横叹气道:“真等签了契约,出了马,似乎就与仙家们地位相等,可实际上,我们依旧只是它们进入黎国的工具而已。”
眼看对方越说越离谱,张定波心头寒气蹭蹭直冒,赶紧开口叫停。
“胡少爷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深奥,我一个赌徒根本就听不懂,我们还是先看这把的胜负吧。”
张定波直接打开自己面前的骰盅,五五六,点子十六。
“看来我这一把又要输了。”
胡横看了眼对方的点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满脸轻松,似乎根本不在意输赢。
“不揭盅,一切都说不准。”张定波说道:“万一胡少爷你恰好就是通吃一切的豹子呢?”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胡横手指一挑,骰盅翻开,一片红点显露出来。
三面六点。
张定波一语中的,胡横的点子还真是那通吃的豹子。
“你竟然敢出”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质问脱口而出。
可话音未完,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如刀子般盯在脸上,霎时刺破他的肝胆,脸色陡然苍白,满腔怒火尽化了胆怯。
张定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对面笑容戏谑的胡横。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要比胡少爷你差上一筹啊。”
一堆筹码推到胡横面前,按照盛和赌场兑换规矩,一共价值五两气数。
“这钱来的还真是容易。”
胡横捻起一枚筹码,凑在眼前打量:“怪不得一直以来你们人道命途都对于八主之争没什么兴趣,我们提着脑袋拼死拼活,恐怕一辈子也没有你们一个月赚的多。”
张定波没有接对方这句话,问道:“再来一局?”
胡横闻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张定波脸上笑容不改,与对方平静对视。
倏然,胡横咧嘴笑了起来,朝着张定波竖起大拇指。
“张老板果然非寻常人啊,居然都这能忍的住,在下佩服。”
“愿赌服输,天经地义,何须要忍?”
张定波抬手一招,立马有人又送上来满满一盘子筹码。
“再来?”
“不赌了,没意思。”
见对方如同一块面团,任由自己捏圆搓扁也不吭声,胡横当即没了再继续赌局的兴趣,将指间夹着的的筹码随手一扔。
“本少爷也不跟你在这里继续打机锋了。”
胡横眼神冷了下去,直截了当问道:“我这次来盛和赌场,就是是代表我哥来问问,你们来五仙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我过多解释吗?”张定波双手摊开:“当然是为了赚钱。”
“你们不是来赚钱的。”
胡横神色笃定,摇头道:“绿林会的横门匪徒在动手砸窑前,会先派人潜入目标身边踩盘子。我听说有的人甚至卧底三年五载,一路混成了目标的女婿,这才呼唤人马,杀了丈人全家。”
“匪是匪,赌是赌,隔行如隔山,不能混为一谈。”
胡横对对方的解释置若罔闻,厉声道:“你们来此,是不是为了建立三合堂的据点,联络潜入东北道五环的堂口成员?”
“何为帮派?就是要抱团聚拢。分散行动,从来就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而且三合堂也没有任何兴趣在这里插旗。”
“当真没有?”
“没有。”
“那就好。”
胡横翻脸如翻书,展颜笑道:“只要你们别搞事,那我们两兄弟也不是没有容人之心,该你们赚的钱我们绝不会拦着。”
终于说到正题了。
张定波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对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听胡少爷的意思,那什么钱是我们不该赚的?”
“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可以把这座五仙镇看成是一桌席。我们是当家主人,你们是远道来客,我们请客,你们入座。”
胡横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划圆:“主人要做的是分好主次座位,而客人该做的便是吃饱肚子。但是,吃席得有吃席的规矩,主人家让你动筷,你才能动,而且只能吃摆到你面前的菜,不能去动其他地方的。哪怕是菜自己转到你面前了,也不能动,否则就是不守规矩了。”
“明白了。”
张定波面露恍然,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要需要随多少礼,才有资格入席动筷子?”
“每个月五两气数,我保证你们能吃饱喝足。”
图穷匕见,狐露獠牙。
盛和赌场赚赌徒的钱,胡横要赚赌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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