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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官秘史 第282节

韩宝来敲着餐盘:“我们两千人,你家里坐不坐得下?”

周里香夹了一块她亲手炖的酱猪蹄,脸上堆着肥嘟嘟的笑:“你用得着在工地上吃吗?”

“喂,你看清楚点。张书记,周县长都蹲着吃,还有刘书记、蒋乡长,你怎么就对我一个人客气?”韩宝来嘿嘿笑着说。

“你是不打自招。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周县长眉毛很浓,斧削的脸,干瘦的体形,这种人刚毅、精干,有威望。

“哎哟,我能跟韩主任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有缘分。你还不知道。他第一天到千家洞,跟我买鸡骨爪。我,嘻嘻——我喊了一个天价。他嫌贵,赌气没买。听说他后来跑到乡政府偷偷地摘了一大拽。还有一个天大的怪事,我们是附近的熟人,去乡政府都不敢随便进去。非把狼狗吊住才行。没想到韩主任去偷鸡骨爪,狗哼都不哼一声,认识他似的。嘻嘻——”

“周大嫂子,你别乱说。韩主任哪是偷?”蒋春芳敲着碗,挖苦她,“狗都认识韩主任,你都不认识还好意思说?”

“嗬,不是偷,不是偷。你看我这嘴,该打该打。”周里香笑得两个深深酒涡,连周怀民县长看着她直咽口水。

“周县长,吃。这是千家洞正宗的酱板鸭,来一个。”韩宝来嘿嘿笑着,给他夹了一个鸭腿。

“小家伙,你吃,你吃。你年轻人消化好,我可不敢三餐大鱼大肉。”周怀民话虽那么说,但吃还是照吃不误。

“周里香,周县长也姓周,你们是不是一个家族的?”张玉屏吃着韩宝来夹给她的鱼头,她就喝鱼头里的骨髓,其它的还是夹给了韩宝来。

“不是,不是,我老家是东安的,不是一个县。”

“我也是东安的!”周里香眼睛其实是很大的,只是胖的人,眼皮厚,显得小,你看她瞪圆了,你才看出她眼眶又大,眼珠又黑亮。

“我是白沙市周家的。”东安县的地名最搞笑,他们把什么集市,安在镇名上,其实叫白沙镇。

“我也是白沙市的,上塘村的。”

“什么?你是上塘村?我是上塘村周庄的。我父亲叫周芦生。你认识吗?”周怀民瞪大了眼睛,惊讶得不得了。

“周芦生?我认识,我要叫七伯伯了。”周里香颇为惊诧,“你——你是不是小名叫拣崽,拣崽的?”

“你不叫里香,你叫妹仙!我小时候去你家枫树上掏过斑鸠呢!”

“你后来读书读出去了。我很少就嫁人了。我嫁人那年,十六岁,你一直在城里教书啊?我现在三十三了,十七年了,变化好大。我真不敢认你了!”他乡遇知音,虽然离家乡不过百里之遥。两人马上聊开了。

“我读师大的,毕业后在县一中教了五年书,然后到教委,那时还不叫教育局。我从股长到教委主任当了七年,然后调到双牌县当秘书长、副县长,县长,今年又是八年。早过了不惑之年了。岁月催人老啊。妹仙,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了?你小时候穿一个连衣裙,我们觉得你长得跟小仙女一样的。我都不敢把你跟妹仙联系在一起。我比你要大十岁吧?我读高中,你还读小学。你家庭条件还可以的啊。”

“是可以。我爸爸得了痛风,以后做不了木匠活,成了一个药罐罐,家境便日渐衰败了。好汉也怕病来磨。唉,我真命苦。我家全福,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条汉子,不然能在乡政府开店,可是他——”

周县长拿碗和筷子的手僵住了:“姑爷怎么了?”

刘桐青是知道实情的:“周全福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敢打敢杀的人,听说打架相当剽悍,是个不怕死的主。现在,他妈的霜打的茄子蔫了。裆部给人踢了一脚,人给废掉了,从此断子绝孙了。韩主任看出来没有?说话是不是有点娘娘腔,那东西不行了。”

韩宝来敲了他一筷子:“你少说两句,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哪里啊?你看周妹子,她还笑。她早不当一回事,谁不知道?”刘桐青油光的脸,给风吹得鼻子唏嘘响。他是故意说的,是给这伙人取乐子的。

周里香叹息道:“命啊。我小时候克父亲啊,嫁了一个好男人,偏偏命中注定,要守活寡啊。”

“切。你有守吗?你是夜夜做新娘。”刘桐青可能跟她嘻笑打骂惯了的,现在是故意逗笑取乐。

周怀民叹息道:“妹子,你没送他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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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坏了。 能治的!我悔啊。”周里香此时真淌泪了,“当时嘛,他抱着下面直跳,还忍着痛发狠把那个人打了一扁担。我以为他没事的。晚上肿得厉害。我给他敷草药。以为淤血散了就没事了。哪知道排小便,排不了?我着急了。偏偏晚上又是淋天暴雨,大川口过不去,他又涨得不得了。我怕他尿泡给涨破,赶紧去乡卫生院,他们给他插管子排尿吗。当时医生是叫我们转院,可是过不了大川口啊,山洪暴发了,桥给大水漫了,车根本过不了。只能在乡卫生院治疗。治了半个月,水退了,还是要插管子。没办法,我们到县医院检查。一照片,完蛋了。给人家一脚踢断了。早来治疗的话能接上,一点关系都没有。来晚了,另一截已经出现腐肌,连两个蛋都没保住,全给切除了。真跟一个太监差不多。”

韩宝来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周全福看到老婆跟别的男人鬼混,他也不闻不问不管。他只是想保住这个家,其他的,他什么也不在乎了。人都这样了,他只有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还有哪雄心?

“你怎么不要一个孩子?”周怀民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周里香白了他一眼,用纸巾揩着泪,轻叹了一口气:“我命不好。再生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出来。我这日子咋过啊?再说,这孩子哪里来?你看,我没生,还是人前人后给人说了。我再平白无故肚子大起来,我不是更无脸见人了?”

张玉屏吃得碗里一粒饭都不剩,接过韩宝来递给她的一杯清茶,其实是不错的山上云雾银毛尖茶。她用盖子刮了刮茶沫,颇有意思地说:“怪不得你对大川口桥那么看得紧。这桥当年没出岔子的话,你真的还过着甜美的日子。那天听你说,年收入还不错。你看现在日子好过了,唉,真是造化弄人。”

“喂。周姐,怕什么?周大哥其实很开通的,现在啊,有些人还做单亲妈妈,你比那些做单亲妈妈的要光彩吧?要一个。信什么命?”简明珠也吃完了,韩宝来变成茶倌了,谁吃完了,他都泡一杯,包括员工。这个老板可没有任何等级观念。梁晓菁怕风,她躲在她的办公室吃饭,她要是听到了韩宝来的鬼话,会不会生气,难说。不过情况也不一样,韩宝来实际上是她的老公。

“你呀,世上有你这样的坏东西,没单亲妈妈才怪。”张玉屏要敲韩宝来的脑袋。显然,艾美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话题比什么菜都可口。你看,周县长好来劲,也不温不火地劝道:“妹仙,趁还能生。大哥支持你,生一个。”

“周县长,老百姓的疾苦,你可以帮忙解决啊?贵为父母官,这点小事就不辛苦别人了。”韩宝来鬼笑着说。

“你这什么话?周叔叔的玩笑也开。我跟周里香妹子是一个族上的,小时候是认识的;我记忆中,我抱过她。因为那时候在生产队嘛,全部劳力要出工,我奶奶还健在,一些小孩子都集中在我家院子里给我奶奶带,她就是其中一个嘛。妹仙,有不有记忆?”

“有,有,你喂我饭呢。你嚼得全是口水,硬往我嘴里乱塞。”周里香当然有记忆,这是多么美好的童年回忆。

“是嘛。我大你十岁,完全能抱起你。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至亲啊。我以前不知道,知道了,当然要关心你。”周怀民县长喟然长叹,“走吧。我认个门子,以后,我们是亲戚。也要走动走动。”

“周县长,喝杯茶再走吧?”韩宝来看他两口扒拉完了饭粒,接过韩宝来递过来的好茶,他吹了几口,太烫。转手递给周里香:“妹子帮我拿着。这茶好。我一会儿喝,我趁这功夫认个门子。你们歇一会儿,我送妹子回家就过来。”

“韩宝来啊,你看,你要向周县长学习,为百姓排忧解难,义不容辞,连饭都吃一个半饱。”张玉屏咬着嘴唇,边喝边茶边说。

“张书记,你辛苦了。到办公室坐坐,打个盹,小家伙帮你阿姨捏捏肩,松松骨。下午,我们有一个大的行动,我刚才跟你阿姨说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下午雷霆出击。你下午收拾收拾,明天要进京赶考,这回全看你妙手回春了。全市还靠你打米呢。”周怀民这话多重含义,一是说你乌龟莫笑鳖,你跟小家伙的关系家喻户晓,起码是红颜知己。二是小家伙是潜力升值股,他要捧一捧。三是暗示他是他们一伙的,咱们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四是不耽误工作。休息之余走走亲戚无可非议。再说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可说道的?咱是光明磊落。

张玉屏呷了一口茶:“周大妹子,你酿的糯米甜酒有不有?”

“有啊,有。我今天没带到工地上来,我怕把酒带过来,挨批。”周里香认了一个好哥哥,满眼俏生生的。

“这个玉观音,我帮你带一桶,小家伙一桶,我给钱。”周县长恨不得快点跟他的妹仙行其好事,人嘛,怀了那种鬼主意,那内心就着火了,他有点火急火燎了。别说花钱买两桶酒,就是叫他回家跟老婆离婚也是眉头不皱一下的。小时候,心中的小仙女就在眼前,岂能把持得住?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代表小家伙感谢你了。我要糯米甜酒,他要糯米烧酒。”张玉屏故意不放他走,没完没了地说话。

“都有。都有。要什么钱?本来我是酿给你和韩主任的,韩主任,你笑什么?你一起过去坐坐啊。”

“周叔叔,我去,还是不去?”韩宝来那是天通地通的人物,马上戏弄起周怀民来了。

周怀民讪笑着:“大门打开。我去得,你当然也去得。你都去过一次了,你要去,问我干什么?你问你张阿姨。”

“宝来,上次,我们喝的茶,比你现在泡的茶好喝多了。你去跟周大姐买点茶叶吧?”

“玉观音!”周怀民知道张玉屏鬼着呢,“你要多少?我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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