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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官秘史 第29节


韩宝来笑出了声音,陈小花哪里见过“枪手”喷剂:“看清楚了。这是一种喷洒房间的喷雾除虫剂,这点毒性,可以忽略不计。”

陈小花睫毛一扬,秋波脉脉:“我知道你笑我是乡巴佬不解风情,连这个也不懂。”

“哟,大清早,两人就聊上了!”吴小凤一阵风走了进来,还带着香水味,这香水应该是她老公买给她的。最快章节就上

“小凤姐,你说什么呢?我是给他送早餐的。谁知道他大清早就在这里搞卫生,还喷什么枪手?我可没见过枪手。小凤姐,你见过没有?”

“见过啊,我见过他的枪——”吴小凤一脸的不正经,还大胆地去摸;慌得韩宝来打开她的手,板着脸说:“正经点。别老是开玩笑。”

韩宝来说话底气明显不足,他昨晚做了亏心事。吴小凤白了他一眼,低声说:“又没别人。”

“喂,什么气味?难闻死了!”柳花明、何月姑捂着鼻子走了进来,她们在卧室碍手碍脚,韩宝来推着她俩出来,关上了门,喷洒了一遍,自己退了出来,赶紧关紧门。

外间就是办公室。韩宝来招呼她们签名,他呼啦呼啦吃完了一大碗面,味道当然不错。

开完碰头会。韩宝来带着村干部把油菜苗分给十个村组,因为有评比,劳动的热情十分高涨。韩宝来带头示范:先打好穴眼,一把草木灰,然后一棵一棵栽,边栽边浇一箪水。真是天公作美。这是一个大阴天,估计要下雨了,这更遂人愿,种下去,下场雨的话,以后就省了浇水。

韩宝来要带着村干部把村委要种的一百一十亩种上。其实种油菜便不是重活,男女老少都可以种。这是手脚活。手脚麻利地眨眼功夫种一排。韩宝来打穴眼。这活的难度不大,用锄头锋刃的一角,往泥土一勾就是一个穴眼。别看这么简单。这个穴眼,你要打得整齐,还要不深不浅,全看你的眼法、身法、步法。韩宝来开始慢腾腾地,后来熟练了,他有幼年功夫,小时候在家里做过农活,否则的话,一个城里人根本抡不开锄头。他不到一刻钟,锄头在他手中有如蜻蜓点水,一排一排勾出穴眼。

杨玉婵是负责点灰的,她心痛地说:“韩村官,你慢点。不要以为你现在做得兴起,保证你今晚胳膊生痛,拿筷子都钻心地疼。”

吴小凤是负责栽种的,她看韩宝来锄头抡得很节奏,嚓嚓嚓,就打一排穴眼,她也拾起腰,抿唇笑着说:“韩村官,做活靠的是耐心。不是一分钟、两分钟,而是一整天,从早忙到黑。不是你那样,恨不得开着车子跑,这可不是你的旋耕机。你真要慢慢来,挖一会儿,吸一支烟,然后挖一阵子,喝一口水,不急不缓地来。”

韩宝来岂有不知,农民日出而作,日落后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其中的甘苦,他小时候就知道了。看妈妈在田间劳作,他就忍不住下田学着妈妈的样子干活。不过,他上学之后,很少侍弄庄稼,在他的记忆中,做农活还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韩宝来嘴硬:“我还没脱衣服呢。我可是长跑运动员,耐力好着呢。”

韩宝来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当是在健身房做耐力训练。种了一亩田,韩宝来脱得只剩下运动背心,嗬,肌肉真不错,要不是戴着一副眼镜,你还真不能少看他是一介书生。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是当年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体育锻炼,也能让他们长体力。

吴小凤抓起他宽大的手掌,翻过来一看,扑哧笑出了声音;韩宝来看自己的手掌,原来,掌根出现了一个个红窝,只要再磨下去,可能要起水泡,再磨下去的,肯定要磨脱皮。

骆雁心疼他:“你别逞强了。你不行。你浇水吧。”

韩宝来还咬牙硬撑,他满不在乎地说:“男人不能说不行。看我的。”

韩宝来的话,让她们相对着吃吃地笑过不停。他鼓起干劲,又干了起来,看他力道不减嚓嚓嚓干了一气。直到把栽种的丢下一大段,他得意地吸起了烟。原来,并不是饭后一支烟胜过活神仙,而是劳作间息一支烟胜过活神仙。他美美地吸上一阵,嚓嚓嚓地又干了起来,将她们甩得远远地,停下来,喝口水。打穴眼要比栽秧子快很多,还不用弯腰,当然要轻松自在一些,不过,她们六个人是很有秩序地轮换着的,一个人挑秧苗,一个人挑草木灰,一个人挑水,一个人抓草木灰,一个人栽种,一个人浇水。这样,可以减缓干活的单调,还可以让局部器官都到适当的休息。比如栽种的,你要长时间躬着腰,你可以浇一阵子水,也可以挑一担水,也可以抓一阵草木灰,也可以挑一挑子秧苗。

表面上,韩宝来跑得快,但他的活是力气活,而且是机械地重复,扛着锄头休工的时候,才知道骨酥腿打颤了,全身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跟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差不多。今天中餐是在柳花明家吃饭。柳花明还有一个快百岁的老爷子。他准备好了几味草药。韩宝来一进屋,他就开始磨那些草药汁,然后跟米浆、红糖合在一起,这便是山里的一种擂茶。

柳花明端了一碗给韩宝来,老爷子还健朗,说话口齿略有点含糊:“韩长官,辛苦了一天,喝一碗解解乏,活血生津的。”

韩宝来看着碗里的绿汁,相当稠黏。柳花明甜沙沙地说:“韩村官,喝吧。你看,我爷爷快一百岁了。他的长寿秘诀,就是每天要喝擂茶。”

韩宝来尝了一口,入口是一股浓郁的草药香,还有清凉味、蔗糖的甜,略有一点苦涩味儿。

“喝吧。趁热喝。”柳花明怕他喝不下去,像是给儿子卡卡下命令,儿子才肯喝完它。韩宝来感觉真不错,特别是出了汗之后,每个毛孔有一股暖意,然后是舒畅。

柳花明的婆婆很能干。做了十个菜,不全是大海碗,有几个金边瓷碗。用金边瓷碗盛的都是美味佳肴:什么冬笋炒腊肉,什么干蘑菇炒猪肉丸子,什么韭黄炒酸鱼。

吃饭的时候,韩宝来洗手才知道香皂沤手了,原来他手长了水泡,水泡噌破了,皮也就破了。现在香皂水直浸入肌肤,岂有不痛之理。拿筷子的时候,相当不自然,他要使暗劲,咬着牙才能挟起一块肉。

陈老爹抓起韩宝来的双手一看,心痛得眼含热泪,难过地说:“孩子,难为你了。”

柳花明采了几味草药来,她嚼得满嘴流绿汁,然后直接敷在伤口上,一股清凉直沁进肌肤,感觉清爽了许多。下午,韩宝来就受到了特殊优待,他要么浇水,要么就挑担。其实,挑担水还挺重的。这水是特别合成的,有粪便,加了少许尿素。这样浇下去,苗子长得快。做农活的人是感觉不到臭味的,怪不得他们住的山寨周围都是猪圈、羊棚、牛栏、鸡窝、鸭笼、鹅舍,还有树皮壳苫的茅厕,真的是臭熏熏的。你要是没在乡下过惯的话是难以适应的。你一不小心可能踩到鸡屎。走在野地里,随处可以见到羊粪、牛粪。牛喜欢下到牛滚塘,全身裹上泥浆,可以预防牛蚊的叮咬,牛背上沾满粪便、泥浆。走一路,路边的树枝上挂满了黑乎乎的泥浆,你一路走过去,白衬衫变成花衬衫。庄稼人是不闻其臭的。种庄稼的时候,就要跟粪便打交道。不是说庄稼一枝花,全面靠粪当家。现代农业可以使用化肥,但人的嘴巴就是挑食,化肥催生出来的蔬菜,就是没有农家有机肥种出来的味儿足,化肥种出来的水淡味。

韩宝来累得够呛。下午才知道两条腿、两只胳膊不听使唤。张书记说,干农活要有干农活的样儿,这话可能也是她干农活体验出来的,因为她当年也做过三年知青。
《小村官秘史》正文 35.35精神胜利

村委六位女干部,加上韩宝来,一共七员大将,一天才种了二十来亩,要把一百一十亩种完,起码也得五天。晚上,韩宝来选择在陈抟老爷子家吃晚饭,吴小凤半天没通知。

韩宝来很奇怪老爷子怎么还不打电话接他吃饭?看看夜色加浓,贺玉娥和陈汝慧两家的事情,现在可是熟门熟路了,大伙分头收家畜家禽,眼看要告一段落,可是他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吴小凤低着头,嘟哝着说:“我忘了。我们一起在陈汝慧家吃,我们准备菜啊。反正要照料大妈,还有晓萍、晓东。”

韩宝来铁青着脸说:“别说了。你们陪陈大妈吃,我还是去陈老爷子家。因为我排了日程。”他另有想法,不仅是派饭那么简单,还是串门,还是深入基层,了解家家户户的生存状况。

柳花明脸色骤变:“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老爷子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呆一会儿,他吃了饭就走东家串西家。你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原来,陈抟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在南方打工,现在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只是在家苦挨日子。不过,陈小斌自幼跟着祖父习得中草药、针灸,他现在每天钻研中草药,想靠祖宗留下的秘方治愈他和他的妻子张咪的绝症。他闭门谢客,不是在山上挖草药,便是在家里针灸、熏蒸、按摩,搞得家里药味刺鼻。

韩宝来知道她们不可理喻,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陈抟老爷子,老爷子一看是韩村官的电话,说话有点颤:“小韩,有事吗?”

“老爷子,忘了跟您老说了。村委今晚安排我到您家吃饭,我怕你们现在已经吃了,或者没做我的饭。”

老爷子有点激动,声音更抖了:“没,没,还没了。我们一家子刚种了油菜回家。無廣告小說网()正准备做饭做菜呢。来吧。孩子,我吃啥,你就吃啥。”

“好的,好的,我一会儿就过来。”韩宝来显得异常兴奋。

韩宝来挂了电话,吴小凤冷下脸来,眼里喷出火来,说话很冲:“你想死啊!你去他家吃饭,以后休想碰我一下。”

韩宝来牛脾气上来了,闷着脸,一甩手就闪人,心想:不碰就不碰。有什么了不起。本少爷不稀罕。吴小凤想拉他,他两脚不沾地,一阵风消失在夜色中。

陈抟老爷子住在栖霞岭,栖霞岭也是大瑶山的一个山峰,离陈汝峰家起码有三、四里路,但不需要过河。好在有石板路蜿蜒相连。这里也有一个自然村组,是第七组,又称栖霞岭组,过去叫栖霞岭生产队。

陈抟老爷子已经拄着杖,站在村头的小山岗上往路上张望,远远地看见山道上一簇亮光,他就喊了一嗓子:“喂,走夜路的,是不是小韩啊?”

“是我!老爷子!”韩宝来也兴奋地回应。

陈抟老爷子紧握着韩宝来的手,老爷子感觉韩宝来的手不对劲,用手电光一照,他吃了一惊,心痛地说:“孩子,你吃大苦头了。”

“没事,没事。恢复很快地。”韩宝来自信地说,“我想,我参加搞一点生产劳动正好锻炼我的身体,不然都脂化了,上楼走几步路都喘得不行了。”

于是,陈老爷子领着韩宝来往村子里走,村庄掩映在蓊蓊郁郁的樟树林中,走在下面没有凛凛的寒风,偶尔会惊动一声犬吠,但是陈老爷子叫骂一声,它就摇头摆尾、憨态可掬,陈老爷子拍一拍他的头,它也会孩子撒娇似地跟着欢蹦乱跳,甚至还舔他的手。韩宝来也懂狗性,他大着胆子拍抚狗的头,只要与它亲密接触,它就接纳你了。你以后进村,它就不会叫得那么凶了。因为它认得你的气味、脚步声,可能还有更隐秘的信号。

陈老爷子家走过一道水渠,就是一块明镜似地水塘——不用怀疑,即使冬干两个多月了,还有清亮亮的水。再走过一道碎石子路,路两旁是夹道石砌的矮墙,矮墙布满了荆棘、绿萝,里面是菜园子,再往里走便看见一座石砌外墙,周围是低矮的灌木,其实不是灌木,是挤挤挨挨的药材。院门半开着,有亮光透出来,可以看见光亮的石板路布满了苍苔,踩在上面还有点打滑。平时少有人走的缘故吧。

走进院门,眼前是一座木壁子瓦屋,堂屋门也张开着,满屋浑黄的灯光,乡下人节省,采用几十瓦的白炽灯,但比过去的煤油灯亮度要大多了。再说,乡下人眼睛都精亮的,不像城里人,十个九个戴着眼镜。韩宝来就是四眼,笑戴眼镜的人说,戴着眼镜架子犁田,狗都笑出尿来。乡下人当戴眼镜的是知识分子,是吃皇粮的,你要是戴个眼镜犁田,他们觉得不伦不类,觉得很滑稽。

院里有两条黑狗,冲出来跟老爷子撒了一会欢,一条瘦小短悍的黑狗圆眼放着绿光瞪着韩宝来,韩宝来伸手摸它,他呼地一声,窜起来要咬他。多亏陈抟老爷子,一拐杖打得它咣咣咣惨叫着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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