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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官秘史 第339节

两人出来已经很晚了,韩宝来送张玉屏阿姨回家之后,才联系陈桂山。陈桂山果然喝醉了,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惊慌失措地说:“韩、韩兄弟,你现在哪?我可给他们两对夫妻撩倒了。哇,我足足睡了四个钟了。现在七点了。”

“现在感觉清醒一点没有?还没吃晚餐吧?”

“不,不吃了。好了,好了,全好了。没有韩兄弟的关照,这帮鬼家伙嘴巴会说,暗地里还会作手脚,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陈桂山知道,这两对夫妻,一对是开酒店的吕博望和徐静怡,一对是他的战友财经局刘恒和妻子熊思敏。左一杯,右一杯,灌得他迷迷糊糊,好在吕博望知道陈桂山是韩宝来的左右手,不敢太为难他,给他开了酒店睡觉,还有不有别的安排,这可是秘而不宣了。

韩宝来会合陈桂山,两人去菜市场买了一腿牛肉,回去做吧。到了家里九点钟了,村寨一片静谧,高矮错落有致的村庄灯光点点,倒映在小香河的流光中。韩宝来看张健的三菱越野车也回来了,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叫他带老婆过来叫吃宵夜。他和陈桂山骑着一辆摩托车,一腿牛肉由陈桂山扛着坐在后座,两人从油菜暗影中直窜向双璧水库。

李雨欣发现韩宝来没有喝酒,假意要他对台词,韩宝来只得把任务交给陈桂山和三个保镖做。他给李雨欣扯着上了楼,关了房里对话剧。对话剧关着门干什么?肯定还有别的鬼事情。陈汝慧带着四个孩子做作业呢。

两人出来的时候,那是晚上十点了。架起了火锅,张健和刘艳梅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桌涮牛肉。他们都快变成夜猫子了。吃着,吃着,联防队的刘晓明、蒋善青、陈斗焕、孙批修、蒋莲荣来了,便围着炖牛蹄和牛筋。牛肉割下来之后,牛腿骨上有牛筋,牛蹄也有厚实的牛筋和牛皮,熬成一大锅。

孙批修是六六年出生,快四十五六了,也是吃油炒饭的,曾经是陈浒的铁哥们,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他毕竟是练家子,用他来顶替蒋小勇。蒋小勇跟着蒋猛师傅正在工地给韩宝来当监工。蒋莲荣是代蒋水的,蒋水现在是技术院校培训部部长,也做不了联防队员。蒋莲荣本来是做裁缝的,现在他也没什么生意。他比孙批修还要大一两岁,看起来身材瘦小,但他耍得一路好棍法。在那个靠棍棒说话的年代,他们都练有绝活。韩宝来还批准了四名队员参加集训,准备让他们三班倒。那是陈浩南、蒋四会、蒋至诚、刘保和四人,由总教官陈桂明设置科目整训,经考核合格后,春节上班。暂时由陈桂明代分队长。陈小花担任治保主任,负总责。今晚她没有来。

韩宝来不准大伙喝酒,因为他们都有使命在身,他就给联防队员泡茶,他们是没得睡的,喝茶也没所谓。他们一伙吃得咂吧响。

他们没酒喝,陈斗焕偏往酒上扯:“他娘的,我有一年在食品站养了一头猪。我是做酒生意,然后用酒槽喂猪。我看喂种猪划算。种猪人家赶过来,就那么一趴背,就是五十元一天,那真是被打工还划算。我们联防队的工钱,还没有它一天趴一次背多。”

“趴背什么意思?”杨桃真是木瓜脑袋,连李雨欣都听懂了,她撇了撇嘴,知道这不是好话。乡村人说话满口俗不可耐的话,她是一笑置之的,杨桃竟然还问,真是一个傻妞。
《小村官秘史》正文 395过干瘾

韩宝来嘿嘿笑道:“你看过《动物世界》没有?”

“哦,这叫趴背?”杨桃四方招财脸也给羞红了。 陈汝慧横了韩宝来一眼,讥讽他:“他就是一头种猪。”

韩宝来讪笑了起来:“我可没人给我五十元一天。言归正传,听斗焕叔讲故事,不准插嘴。”韩宝来特喜欢听诸如此类的故事。活到四五十岁的人,谁没有故事?

“好。话说我当年养的种猪,开始生意还蛮好。可是后来就没有生意。你道是咋的?我这头种猪泡出来的小猪崽有问题。猪崽有的傻傻的,不知道吃喝,更有甚至发羊癫疯,歪头斜脑地更不用说了。开始人家以为是个别现象,但是久而久之,人家看着道道来了,是我家种猪的原因。我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是一日三餐的喂,每回趴背回家,也有一个鸡蛋犒赏它。怎么就不发利市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问了兽医才知道,我这猪天天吃酒槽,他娘的,酒槽里虽然酒精含量不高,可是他吃多了,天天吃,三餐吃,给吃坏了身体了。”

陈汝慧听了拍巴掌笑,眼泪都笑出来了:“韩宝来,你听出名堂来没有?这是告诉你,不要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对下一代不好。”

李雨欣每天闻韩宝来,陈汝慧当然知道,这话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李雨欣也只是倚靠在韩宝来肩头不说话。

陈斗焕涮了一片牛肉,继续说:“我知道种猪养不成气了,名声坏了,要想挽回来谈何容易。我不养猪了。我贩猪。收一车猪贩到广东去。那年月,走一趟货,我们是麻着胆子走啊,一路上根本不敢停车。结完账回家是坐火车回家,扛着一麻袋钱,哪敢打盹?因为存入银行麻烦,回家要现钱收猪,那只能铤而走险。你们想想看,那时候永连公路没开通,走车广东,过双牌大山、过南风坳、过都庞岭,那是一路盘山公路,就在崇山峻岭之间打转盘。车好的话,还好说,车不好的,连人带车滚下山去。这不是最可怕的。怕拦车抢劫的啊。沿路一般不敢停车,不停车是没有事的。有一次,是一个老师傅开的车,但在山上他砸了两条胎,要换上备胎。车一停,我就紧张了。我故意跟师傅说,我到山上解个大手。我听人说,有的劫匪有枪,把人杀了,扔进深山矿洞里,那只有阎王老子知道你的冤情了。我到山上干什么?我捡了一堆石子,以防万一。情况真的与我想象的差不多。来了五台摩托车,蒙着面,亮出长砍刀,将老师傅给看押了起来,问师傅要钱还是要命,没有钱,就要一车货。我看准了,他们没有枪。我对准他们的头,就是一石飞过去,砰一声,砸了一个准。然后叭叭连飞数石,砸得他们晕头转向,落荒而逃。他们知道有高人,我再捡一堆石头预备好以防万一,直到师傅把车修好。我不坐驾驶室了,我背了一袋石头就在车篷布上趴着,看有不有人敢再劫车。这样胆颤心惊过了关,我看到他们摩托车窜来窜去,再不敢向我们下手。他们看我在车篷上有准备。知道我是硬点子,不敢惹事生非了。但我知道,我给他们记仇了,他们迟早要报这仇恨,我再不敢做猪生意了。”

韩宝来笑道:“斗焕叔,有不有那么神奇?编的吧?”

刘晓明给作证:“有,有,有。斗焕哥,打石头可以跟《水浒》里的张清比,真是百发百中。”

“那是我们小时候放羊练的。羊跑得很快,你靠什么撵它?靠狗,我们养的又不是牧羊犬?我们还怕狗咬羊呢。我们只能靠石头,叭地一声,击中它的羊角,它惊得往后退。不退,我又是叭一声,再给它一下,它就听话了。哪天我打给你看看。最快章节就上 一扔一个准,能打香火头。”陈斗焕看来不是吹嘘的。

陈斗焕是凭一手绝活,第一批加入联防队的,没想到还有走江湖的经历。

“批修叔,有什么故事?”韩宝来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他跟贺老六的故事家喻户晓。批修,你就讲讲吧。”陈斗焕笑喷了。孙批修马上脸上猪肝色,瞪圆了双眼,气鼓鼓地说:“打人不打脸。这是我一辈子的奇耻大辱。不过,现在没什么了?韩村官都给大家洗脑了呢?谁还那么封建?我跟我老婆重修旧好。”

韩宝来摇着手:“这个故事,我听人讲过了,不说这个。说你得意的故事。”

“我要听。”李雨欣感觉这故事很带劲,她却嚷着要听。韩宝来用头顶了一下她的下巴,鬼笑着说:“你让汝慧姐讲给你听。她讲得生动传神。批修叔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呢。”

陈汝慧也知道,让孙批修讲老婆刘惠偷人的事情,那是多么难为情。她笑着说:“今晚睡觉,我讲给你听。让韩宝来带宝贝睡。”

“行。韩宝来,你晚上哄着小中华睡。他成天嚷着要你呢。”说明李雨欣已经得到了满足。

“不准讲黄段子。”陈汝慧看孩子们也在听,她给孙批修打防疫针。

孙批修眯缝着细眼睛,笑着说:“我是正经人,不会说下三滥的话。我跟你说陈家宝排长抓特务的故事。那年头,民兵的训练抓得特别紧,起初是季训、后来是月训,到反敌特高峰期是单周一训。训练的科目也越来越正规化,除常规的山地野战训练外,还不间期地拉练、大比武。确实产生了一大批训练尖子,我说的这位陈家宝,就了不得,他不但实弹射击百发百中,还练就一身攀爬的本领。”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于一朝”,民兵是后备役部队,这一朝还真难等到,这一晃三年过去了,陈家宝升了机动民兵排长,掌管一个大队的民兵训练。当然,他也带队看押过几个小偷,抓过几个地富反右分子之外,但至今还真没真刀实枪干过战斗。说是反革命分子,其实是一见革命群众浑身筛糠的胖老头子,没有一点斗争的味儿,电影《黑三角》里的特务,那才是货真价实的特务!说特务还真有,那年特务放火烧了新建的县人民电影院,当然特务也抓到了,是潜藏在人民内部的敌特分子。于是,全县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反特斗争,各地都揪出了潜藏在人民内部极其狡猾的敌特分子,许多反特英雄也因此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陈排长可不敢大意,“提高警惕”“保家卫国”,别人睁着一双眼,他可是晚上还睁着一双眼。特务比较喜欢搞破坏,甚至搞暗杀,他明哨暗哨布置得风雨不误。但半年下来,还是一无所获,当然是狡猾的特务还没有抛头露面,全村倒也“平安无事”啊。或许这就是所谓水下无波,他甚至搞个几个怀疑对象,但这些成分高的怀疑对象,被整得三魂丢了两魂,除了每天劳动改造,还真没动静。

陈排长决定扩大怀疑对象。这一招还真灵。那晚,他正在大队部值班,一个负责放哨的机械民兵陈卫东背着三八大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进来打了一个报告:“报告排长,有情况!”陈排长一听有情况,立即职业性地警觉起来:“谁?你发现什么了?”陈卫东凑近排长耳边:“报告排长,我发现了敌特正在发发报。”

“好!你在哪里发现?具体情况有没有摸清楚?”

“我在杨树沟看到有火光闪烁,于是我神不知,鬼不觉摸了过去。还真有情况,我听到嚓嚓嚓发报的声音。”

“做得好,继续监视。我马上集合赶到。”

杨树沟处在两处坡地间的一个山沟,两边杨树成阴,下大雨的时候是排水渠,天晴的时候却是一条坦道,解放前就铺有青石板。时下正是夏雨过后,青石板还淹在水中,谁还会躲在这个水沟里?当然有鬼!当晚霁月如练,映得露珠在额头前晶莹闪亮,陈排长率队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杨树沟,夏虫咝咝鸣得正欢,陈排长与队员就地潜伏了下来,大家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情是复杂的。

陈排长说:“报效党报效社会主义祖国的机会来了。同志们,有不有信心?”

“有!”队员们都像他一样,信心百倍,几乎是低吼。陈排长立即按山地作战的队形部署,三人一个作战小组,按四个方位匍匐前进,每个队员的军事素质一点也不含糊,摸到了敌人脑后,敌人还一点都没察觉,嚓嚓嚓的声音响过不停。陈排长突然像猛虎下山窜了起来:“不准动!缴枪不杀!举起手来!”其他队员也如蛟龙出海:“缴枪不杀!举起手来!”“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投降,我投降。”黑暗中果然直起两个黑影,手里拿着亮闪闪的“兵刃”。手电棒齐刷刷射了过去,这不是贫下中农陈七爹和蒋老头,手里拿的是两把亮闪闪的剪刀,原来两个老头想剪些番薯藤,雨后地湿正是插扦的时节,白天没工夫,只好晚上行事,没想到被抓了特务。

虽然这次没抓到特务,但很好地锻炼了队伍,唤发了战士们的战斗热情,为下一次大的行动打下了基础。那一次是秋后,陈排长到区公所开会回来,经过长山岭,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枪响,陈排长迅速卧倒,一摸没背枪;情况紧急,不容多想,他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长山岭是石头山,便于隐蔽。
《小村官秘史》正文 396英雄末路

石头山有一山洞,陈排长是清楚的,他们当年随父母躲鬼子是进去过的;山顶还有一石塔,突兀地高耸在山巅,他也是进去过的,一共九级,里面是熏黑的石室、石磴,四面中空,山风灌进去,呦呦空鸣,煞是可怕。 陈排长晓是胆大也不禁发怵,这时夜幕四合,山影阴森,但陈排长心里雪亮:敌人在明处,我在暗处,就是碰上我也没带武器。

想着电影里,孤胆英雄面临的生死考验,不由毛骨悚然!转念一想,这里确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好出处,这里没有特务还有哪里有特务?不如把队伍带过来,在这里潜伏下来,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藏有敌特。想到此处,不敢声张仍原路返回。

陈排长有了周密的部署,白天他乔装成砍柴的,把长山岭一带的山形逐一察看,哪里能藏住人,哪里能联络,画了作战地图。快到黄昏,牧童归家,陈排长率队进入了预定的区域潜伏了下来。一夜尽是山风呼呼,可是到了天明,一集结队伍出事了,潜伏在山坳口的墩子陈卫星不见了!这下人人紧张,山里确实有情况!搜山,可是一听说山里有特务,谁还敢上山?陈排长不敢隐瞒,立即向区公所作了汇报。区公所指示: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墩子找回来。公安局、武装民兵全出动了,把整个长山岭搜了个遍,搜了几天几夜,一无所获。长山岭上的石塔有人在里面生火做过饭菜,洞里还发现了血迹,但是血迹很是奇怪,洞外没有一滴血迹,里面确没有人的踪影,有人怀疑是不是有猛兽吃了墩子。长山岭情况复杂,县委也组织专门侦察组进入该地破案。但案情还是没有进展。

陈排长那几天,可没有英雄的感觉,因为墩子他父亲陈老爹每天拄着拐杖找他要人,但他心想:革命斗争哪有不流血牺牲的,越是斗争的复杂越要沉住气。这件事闹得越大证明案件越复杂,敌特越狡猾。我就不相信,挖不出狗特务来。全村的人进行了逐一排查,他白天晚上带着人神出鬼尚未蹲点,希望发现蛛丝马迹。但时间一晃,已经是半月有余了,别无音讯,县、区一级人马只得撤了回去。

人马是撤走了,但悬在村民头上的石头还没挪开,村民都以为长山岭有特务,以为墩子必葬身枪口。大概是半年有余,墩子却冒了出来,一瘸一拐的。据墩子交待:那晚,他太想睡了,但是野外蚊子太多,他想到塔里躲一躲,可是脚底一滑,溜了下去,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在东瓜岭一个老猎人家里,老猎人采草药治好了他,他还要谢他老人家哩。

陈卫星是陈卫东的亲弟弟,陈卫星的草药是跟着冬瓜岭的草药师学的,他现在逢赶集,就到集市上卖草药为生,也是四十好几了,做了一个江湖游医,也没成家。

陈斗焕吃着满嘴放光亮,鼓着腮帮子说:“你还是说陈家宝排长的臭事吧。”

孙批修咽了一口菜继续说:“陈家宝是条硬汉,他是当年陈嘉老爹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当过三年义务兵。不但民兵训练是第一块牌,水库打夯,他是一等好劳力。开山砸石料,他就是爆破手。在大瑶山上石壁上凿眼放排,没几个人敢放的。”

韩宝来深有体会,这可不是从大瑶山上放,而是小香河中游撑竹筏。

“陈家宝文化程度不高。高小文化。人长得精神,骨节奇正,不是韩村官的白面书生,是那种武生相,也有女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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