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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 第249节

否则再这么继续收拢下去,单只是丫鬟们争风吃醋就够自己忙的了。

当下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咱们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我母亲操劳了半辈子,若论治家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做儿子的总该让她享享清福,过几天顺心的太太日子。”

“所以我早就踅摸着,想找个合适的女子把家里这一摊子照管起来——原本倒没敢惦念到姑娘头上,却不想就有这阴差阳错的缘分。”

“对姑娘而言或许是孽缘,但在我倒是大喜过望,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把事情定下。”

“等过了门,家中的一应所有我都准备交到你手上,论体面虽比不得大妇,但我保证家里也没哪个能小觑、欺辱你!”

“至于你父母,这几天你已经瞧见了,日后我肯定也短不了贴补,更不会拦着你进孝。”

这一番话说出来,若是个贪恋权势有野心的,说不得就要大喜过望,进而萌生出架空大妇,甚至取而代之的心思来。

但邢岫烟却是柳眉微蹙,略一沉吟之后,更是坦然婉拒道:“妾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曾学过这些,何况往后自有太太奶奶做主,如何轮得到我来越俎代庖?”

真要按照焦顺的说辞,日后一应家务都落在自己这姨娘身上,长此以往那当家主母又怎肯答应,只怕必是要有一场龙争虎斗。

然而邢岫烟并无夺嫡篡位的野心,更不想因此和未来主母产生冲突。

听她婉拒了提议,焦顺心下对她的评价反倒又高了半分,当下手肘往当中的茶几上一撑,半个身子隔空探到邢岫烟身侧,压着嗓子道:“过几日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

邢岫烟原本下意识想要闪避,可见他极力压低嗓音,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心下也不禁有些好奇,稍一犹豫,便僵着身子没动。

焦顺见状,立刻得寸进尺的往前欺了欺,在邢岫烟耳旁细语道:“我继承了义父的爵位,自然要留下焦家的香火,可来家也之我这一根独苗,难道就眼瞧着绝灭无人了不成?”

邢岫烟感觉到他不住把热气往自己耳朵上吹,一时半边脸庞都涨红了,正欲羞怯退缩,冷不丁听到这话,不由得为之一愣,讶然道:“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

“不是我的意思。”

焦顺几乎咬在那银元宝似的耳朵上,表面却一本正经的撇清:“是我爹和义父的主意,打算让兼祧两门——届时这主母却有两个,让谁做主掌家都不大合适,届时自然就显出你来了。”

“我虽与姑娘接触不多,却知道你是个公正大气的,等过门后跟着太太历练历练,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就好——到时候她们占着名分你掌着实权,明面上是两门兼祧,实则在家里三足鼎立。”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邢岫烟心下无比的复杂。

得了焦顺的许诺,她少了无数忐忑,更去了好些个心病;可真要是如此,也就意味着她往后必然要与两个主母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却又绝不是她所思所求的。

正百味杂陈之际,邢岫烟忽然间就觉得手腕上一凉,低头看去,却是焦顺不知何时已经捉住了她的小手,正将一个极通透的翡翠镯子往腕上***。

邢岫烟下意识的一缩手,脱口道:“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焦顺却那里肯放,硬把那镯子到她皓腕上,又揉搓着那滑如凝脂的小手,故意板着脸道:“这就算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你若摘下来我可就要恼了。”

邢岫烟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红着脸提醒:“二姐姐和黛玉妹妹都在里间呢,大人且、且放尊重些。”

焦顺本想再沾些便宜,听她这话,又拿眼角余光往里间扫量,果见那帘子后面隐约站着两个身影。

他生怕给林妹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急忙坐回了原处,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叮咛道:“方才所说,是咱们家里的私事,便我屋里的香菱、玉钏都不知道,你记得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若影响了老爷太太的谋划,却不是闹着玩的。”

想要兼祧,去骗去偷袭肯定是不行的,婚前必然要跟女方沟通清楚。

但让女方知道是一回事,闹的沸沸扬扬让大家全都知道,却又是另一回事,真要是传扬开了,女方碍于面子,本来能答应的只怕也要打退堂鼓了。

邢岫烟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当下忙起身郑重的应了。

焦顺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也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就踏踏实实等着二十七过门吧。”

说完,再不犹豫径自扬长而去。

邢岫烟目送他消失在门外,又情不自禁的低头抚弄腕上的镯子,心下虽乱糟糟的不知是喜是悲,但对这桩婚事的排斥抵触,却在无形中消弭了大半。

第263章 纳妾【下】

岁月匆匆时光冉冉,一晃眼已是九月二十七。

邢家自天不亮就开始热闹起来,中午单只是酒席就摆了二十几桌,不过来的宾客多是左邻右舍,以及宁荣二府的管事奴仆,正经的主子几乎一个都不曾露面。

唯独林黛玉和贾宝玉全无顾忌,踩着点特意赶来送邢岫烟出嫁。

眼见到了申正【下午四点】吉时,贾宝玉躲在邢家堂屋里间,隔着窗户目送那八抬大轿缓缓出了巷子,不知为何竟就突然大放悲声。

眼见他涕泪横流又拿袖子乱抹,林妹妹急忙把帕子递了过去,纳闷道:“你这又是怎么了?今儿是邢姐姐出嫁,她老子娘还不曾哭呢,你倒先掉起了金豆子。”

贾宝玉接过帕子抹了把脸,又狠狠揉了揉红眼圈,这才更咽道:“刚才看着那轿子出门,突然想到姐妹们终也有这么一日,我就觉得心里发闷,像是有人拿钝刀子剜我的肉一样!”

林黛玉闻言一怔,口中也喃喃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也难逃这么一日的。”

不想话音未落,贾宝玉就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急道:“旁人也还罢了,你却万万走不得,必要一辈子……不!是要生生世世守着我才好!不然我宁肯立刻就死了,也不愿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

林黛玉听他这话,心中羞喜交杂陈,一时也险些落下泪来,急忙背转过身跺脚道:“我究竟是犯了多少天条,竟要生生世世受你的气!”

宝玉不忿反问:“我、我那里给你气受了?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哼!”

林妹妹娇哼一声,回头质问:“邢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偏说什么死啊活的,这难道还不气人?”

“这……”

贾宝玉登时语塞。

林黛玉则是得理不饶人:“再者说了,你如今虽这么想,备不住那天看我不顺眼了,就闹着要赶我走呢。”

“你、你你你!”

贾宝玉气的浑身直抖,抬手指着林黛玉道:“你说这话是要气死不成?还是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瞧?!”

林黛玉将巴掌大的小脸一扬:“你那心肝我瞧不见,这隔三门提亲的,我却是亲眼瞧见了。”

“那是她们、她们……罢罢罢!”

贾宝玉说一声‘罢"字,就狠狠跺一下脚,三次之后愤愤道:“下回再去宫里,我故意把皇上惹恼了,让那些趋炎附势也都厌了我,这总成了吧?!”

“说什么胡话!”

林黛玉转身去捂宝玉的嘴,急道:“你难道不知道……咳咳、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若万岁爷当真恼了,只怕阖府上下都……咳咳,都要不得安生!”

“好妹妹,你别急、别急啊!”

宝玉见状登时把什么都忘了,转身慌急的抓起茶壶,丁铃当啷泼了半碗斟了半碗,捧给林黛玉道:“快、你快喝些水,往下顺顺气就不咳了!”

等林妹妹接过茶水,他又一边轻拍着黛玉的粉背,一边指天誓日的道:“如今也没旁人,我实话跟妹妹说,只要咱们能长久,府里一时不得安生又算得了什么?”

“听你胡说!”

黛玉眼波流转万般的柔情,偏嘴里依旧没半句软话:“你自己要闹天宫,偏拿我做由头,难不成大山压下来,也要拉我去垫底?”

“我怎么舍得妹妹跟我一起吃苦?!”

贾宝玉登时叫起了撞天屈:“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只在山下等着盼着,等你做了一品诰命,跟着宰相丈夫告老还乡时,能指着那山下说一声‘那猢狲原是我哥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黛玉一颗芳心几乎都酥了,红头胀脸的啐道:“呸,偏你就有这么多疯话、胡话拿来哄人!”

“我若是哄你,就……”

宝玉还要赌咒发誓,外面袭人挑帘子近来,连声的催促道:“小祖宗,说好了送邢姑娘上轿咱们就回去,这怎么半天也没个动静——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太太该问了!”

兄妹二人只好收了言语,在一众丫鬟仆妇前呼后拥之下出了邢家。

眼见就要各自上车,黛玉突然扬声对紫鹃道:“只要有人陪着,我实是不怕吃苦的。”

贾宝玉听了,登时欢喜的什么似的,上车时还手舞足蹈,险些一头从车上摔个倒栽葱。

…………

话分两头。

却说粉红花轿出了巷子,先从西口转入宁荣街,又自宁荣街东口拐进长宁里,然后顺着宁荣后街一路向西,几乎是绕着宁荣二府转了大半圈,这才进了荣府后门。

这也是时下约定成俗的规矩,若是两家离得远也还罢了,只消沿途招摇过市即可;若两家近在咫尺,就要先南辕北辙,然后再兜个大圈子绕回来。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炫耀陪嫁的排场。

也亏得纳妾一切从简,所以只绕了两三条街,若换成娶妻的话,只怕迎亲的队伍先要游遍小半个内城。

“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栓柱早在后门守着,见花轿进了荣府进了大门,忙大呼小叫的往家跑。

焦家门前贾芸听了呼唤,立刻一声令下,什么窜天猴满地红的,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鞭炮声刚停,又有几十个孩子围上来讨喜钱,司棋足撒出去两簸箕用红线裹着的铜钱——怕砸伤孩子——这才得了条通路。

等进了院门,还有好些个繁文缛节候着。

好在因为纳妾不是娶妻,焦顺倒是老神在在的堂屋待客,并不用跟着一起受罪。

期间细节暂不赘述。

却说等儿女双全的妇人抑扬顿挫的念完了吉利话,扶着邢岫烟坐到铺满干果的床上时,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陪着走完所有流程的司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问过邢岫烟是否渴、饿,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便自顾自的坐到了桌前,与蒙着盖头的邢岫烟相对无言。

这洞房里一时静悄悄的,与外面的喧嚣恍似两个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宾客渐渐散了,少了那烦人的嘈杂,司棋却突然有些不适应起来。

看着对面蒙着粉色盖头的邢岫烟,再看看这满屋子红烛喜字,一时总觉得是在梦中。

明明月初的时候,她还以为这辈子与焦顺有缘无份了,谁曾想稀里糊涂阴差阳错,竟又跟着邢姑娘陪嫁了来。

愣怔了半晌,想到焦顺多半也该过来了,司棋心里愈发不安稳,于是起身先剪了烛花,又把挑盖头的秤杆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随后茫然四顾,正琢磨还能做些什么,忽见有人抱着被褥推门走了进来,冲邢岫烟笑道:“姨娘,这是我们几个凑钱置办的,大爷因体谅着好歹是片心意,也不嫌东西简陋,说是今晚上就用这一套了,您看……”

“是玉钏姑娘吧?”

邢岫烟虽顶着盖头看不真切,但还是准确的认出了来人,微微颔首道:“你们有心了。”

玉钏忙道:“都是应该的,姨娘一来我们也算是有了主心骨——这时辰不早了,我先帮姨娘铺起来吧。”

说话间,抱着那龙凤呈祥的被褥就要上前铺床。

不想刚到床前,就被司棋横身拦了下来,昂头俯视居高临下的道:“妹妹今儿跟着辛苦了,这些事情放着我来吧。”

玉钏脸上的笑容一僵,待要推拒,可见司棋人高马大的,又素知她是个豪横的,终究没胆子正面硬刚。

于是只好任由着司棋半抢半要的夺走被褥,自顾自抖落开了,一面往床上铺一面吩咐道:“晚上来了这么多客人,大爷多半吃了不少酒,劳妹妹去灶上讨一碗醒酒汤备着,省得耽误了吉时。”

见她一再再而三的喧宾夺主,玉钏心下恨的什么似的,可无奈形势比人强,最终也只能强笑着对邢岫烟说了句:“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我一声。”

然后便悻悻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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