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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 第496节

而世人谁不知道,焦顺当初就是靠一本太祖语录,才得以在工部立足的?

两件事情前后对应,足以证明焦顺有动机构陷世宗皇帝,为太祖皇帝张目!

更妙的是,此事涉及国本之争,即便皇帝有心袒护,太上皇也绝不会坐视,到时候只需一个‘莫须有"的嫌疑,那焦顺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

自己则可以凭此一雪前耻挽回清誉,甚至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凡此种种,怎由得陈垨不激动?

这时张秋抬眼看了看陈垨,依旧淡然的抛下三个字:“且不急。”

只这三个字,陈垨却登时急了。

让他把这套‘罪证"交给梅翰林,他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谁都看得出皇帝对太祖的崇拜,如今拿太祖做由头去针对皇帝最宠爱的‘幸臣",这跟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没什么区别。

故此陈垨压根就没想过要抢这‘头功"。

但再怎么,也应该比其它人快上一步吧?

否则泯然于众人,他却拿什么去挽回清誉?

陈垨再顾不得方才的批评,起身道:“恩师!我……”

“你先听我说。”

张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顺势往半空一指道:“我原是想让你跟在梅广颜后面上奏,然而……总之,你如今另有安排,最好就不要再参与此事了。”

“这、这……”

陈垨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但隐约听出此事多半是更上层的意志——甚至很可能是出自某位阁老的安排,便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好半晌,他勉力压下火气,沮丧道:“却不知是什么安排?为何学生连参与此事都不成了?”

“这个么……”

张秋不答反问:“你觉得那焦贼授首之后,这工学还会不会继续办下去?”

“肯定会!”

陈垨答的斩钉截铁:“要抬举那些工贼,本就是皇上自己的意思,那焦贼不过是揣摩圣意顺势而为,即便是没了焦贼,这工学肯定也还是要办的。”

“确乎如此。”

张秋微微颔首,又正色道:“所以扳倒那焦贼只是开始,真正要紧的是趁机将这工学导入正途。”

陈垨隐约猜到了什么,瞪大了眼脱口道:“恩师是想让我去工学为官?!”

“正是如此。”

“这、这……”

陈垨原本的沮丧一扫而空,再次起身深施一礼道:“多谢恩师栽培!学生接任工学祭酒之后,必然事事以大局为重,绝不……”

巡城御史是临时兼差,陈垨真正的官职是七品的监察御史,若能一跃工学祭酒,自是天大的喜事!

祭酒可是最清贵的文职之一,若焦顺来做这首任工学祭酒,那这工学祭酒自然是浊官中的浊官,但若是他陈某人来做,却未必不能拨乱反正,让工学祭酒重新回到它该有的高度。

然而陈垨满心欢喜,正准备赌咒发誓呢,却忽然察觉到张秋的面色有异。

他下意识停住话头,狐疑道:“恩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妥?”

“倒说不上是不妥。”

张秋摇头:“只是焦贼授首之后,皇上恐怕未必会乐见由文臣接替这工学祭酒一职。”

“那我?”

“且先在司业的位子上熬一熬吧。”

张秋道:“原本吏部一直坚持,工学的官职也全都要降等,但既然是由你出任司业,仍循国子监旧例即可。”

司业是祭酒的副手,正六品官职。

若是去国子监担任司业,陈垨肯定绝无二话。

但去工学担任司业……

方才张秋也说了,皇帝肯定不会选正经文臣出任祭酒,故此这祭酒多半仍是浊官儿——那自己这浊官的下属,又能‘清"到哪去?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了相。

张秋见状,便又勉力道:“你放心,眼下匠官当中没人有资格接替焦顺,皇上若不想任用文臣,多半就只能从外戚勋贵当中挑选了——那些纨绔子弟有几个能实心任事的?这祭酒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他一边宽慰一边许诺,又暗示上面的大佬都在关注此事,未来必然少不了陈垨的好处。

等到陈垨的脸色由阴转晴,师生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分道扬镳。

陈垨站在街角,目送张秋的马车渐行渐远,脸色却再次由晴转阴。

方才张秋画的大饼看似诱人,实则却陷入了一个悖论当中。

即:‘上面"明显是想让自己在工学里和皇帝对着干——至少也是阳奉阴违,可这一来,皇帝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步步高升?

在司业位置上或许还有腾挪的余地,一旦接任工学祭酒,只怕立刻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再往细里想,如果想采取阳奉阴违的办法,那明面上多半要比照焦顺行事,可这一来,自己岂不是非但无法挽回清誉,反倒要彻底沦为别人眼中的奸佞小人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既然想要别人替你卖命,‘名声"和‘前程"你总得给一样吧?!

哪有空口白牙就逼着人往绝路上走的?!

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一心求死的周隆了?!

可周隆好歹也得了声望吧?!

越想越是不值,越想越是愤恨,陈垨的胸膛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个风箱,一鼓一鼓的直似要炸裂开来。

半晌,他猛的一脚踹在墙上,也不顾脚脖子被反震的生疼,一瘸一拐的转过街角上了自己的马车。.br>

因见自家老爷腿脚不好,车夫原本想关心两句,可扫见陈垨的脸色,立刻改口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陈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去荣国府!”

既然清流这边儿不给自己活路走,自己索性就做个彻彻底底的浊官!

皇帝也是实在没人可用,才会任用家奴出身的幸臣,如今自己这两榜进士主动投效,未来前程难道还比不得那焦贼?!

“好嘞!”

这时车夫答应一声,就要催马启程。

“等等!”

陈垨却又忽然改了主意,吩咐道:“还是先回府再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免被张秋察觉到自己的背叛,还是先回家乔装打扮一番,再去找焦贼……呸,找焦祭酒分说不迟。

…………

是夜,焦家。

听完陈垨的描述,焦顺脸上客套的笑容尽数化作了凌厉!

他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圈,忽的转身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垨问:“陈大人可敢陪我一起进宫面圣?!”

陈垨闻言面露迟疑之色:“这时节进宫?会不会太莽撞了?”

“等不了明天了!”

焦顺大手一挥:“若让那奏折出现在早朝上,造成既定的印象,咱们再说什么也迟了。”

说着,扬声喝令外面立刻备车,又命司棋玉钏取来官袍官帽披挂整齐,然后招呼着陈垨立刻动身。

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陈垨一面紧随其后,一面暗自鄙夷,心说到底是沐猴而冠,这一遇到大事就现了原型、乱了方寸。

不想他刚跟着到了院里,就听焦顺信誓旦旦的道:“操纵舆论让梅家作茧自缚的,的确是我没错——不过事前我就已经向陛下报备过了,这几天更是事无巨细全都具本上奏,想把这些谣言安在我头上,只怕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陈垨为之愕然,见焦顺的样子不像是在胡吹大气,不由纳闷道:“既然如此,那焦祭酒又何须连夜进宫?”

“呵呵~”

焦顺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仿佛要择人而噬:“这天赐的好机会,若不趁机咬下几块肥肉来,他们又怎么知道疼、知道怕?!”

第494章 潮起【五】

【还是有些卡,发完才发现标题错了…】

景仁宫玉韵苑。

隆源帝与贾元春并肩站在院门口,身后是几个探头探脑的宫女,身前是一列战战兢兢的宦官,再往前还有两队举着盾牌,如临大敌的披甲侍卫。

而在这叠人墙似的阵仗对面,则是一列乍看造型粗犷狂野,实则却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蒸汽火车。

这列火车由车头和三节车厢组成,车头没有安装顶棚,在两侧一长串气死风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驾驶员所有操作。

后面三节平板车厢上各自堆了二十几袋沙子,加上车厢的自重,约莫能有七八吨的样子。

眼见几个内府匠人检查无误,火车头前强作镇定的裘世安,立刻转回身快步走到那些皮甲侍卫身前,隔着人墙禀报道:“回万岁爷,这火车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他转折眼珠四下乱瞄,暗自琢磨着待会儿若是出了意外,自己怎么才能在侍卫们举盾合阵之前,躲到人墙后面。

也不怪他提心吊胆,当初隆源帝就是因为蒸汽机爆炸受的伤,养了足足一年才大好——这事儿在宫里早传的神乎其神,说是亏得隆源帝有真龙护体,若不然怕是早就龙御归天了。

“那就开始吧!”

隆源帝搓着手跃跃欲试,有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而他明显属于后者,错非太上皇三严令他不得冒险,这会儿只怕早爬到车上去了。

裘世安闻言立刻原地转身,非但没有上前,反而趁机往后退了半步,扯着嗓子大喊:“陛下有旨,尔等速将这火车驱策起来!”

喊完,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边匠人们领了旨意,其中一个爬上车充作司机,其余的则都四下里散开。

随着那司机不住往锅炉里添煤,本就处于临界点的蒸汽机,不多时就喷出了大量的蒸汽,就见司机抓住开关狠狠一推,车身下面的连杆便开始驱动车轮,继而让整列火车在总长米的环形铁路上‘哐哧哐哧"的跑了起来。

当那轰隆隆的钢铁巨兽,在夜色灯光下跑出接近马车的速度时,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堪称是无以复加!

以至于有的侍卫甚至忘了自己正在举盾护驾,任由手里的铁盾垂落在地,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几疑是自己是在什么诡梦之中。

“好、好、好!”

隆源帝鼓掌大笑,又问:“这火车还能不能再快一些?”

因那‘哐哧哐哧"的动静实在太大,众人又都处在极度的震撼当中,一时竟没人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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