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第397节
“七便士。”
“先生,女士,诸位——带走它们,然后,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话音刚落,整个广场,整個泰晤士河畔广场上的灵体全都动了。
它们疯了一样扑向中心,在穹顶下旷廓的长河下的建筑群的某条街道上的人群里的盒子——就像雪崩一样迅速、剧烈、无可抵挡。
“罗兰!”
兰道夫一把将贝翠丝从罗兰怀里扯了出来,不顾她的痛呼,用力推给身后的仪式者。
接着,转身拔出枪,将勃朗特拉到身后。
三个仪式者中,只有一位抱起了贝翠丝,另两个则来到了兰道夫身边,同样拔出了手枪。
轰然崩塌的水闸后是足以摧毁文明的力量。
兰道夫不清楚真正战场上的士兵,是否每一次要面对这样恐怖绝命的场景,但他敢保证,他们不会比他更加绝望——至少士兵们的敌人也是士兵,是会哭会叫的血肉之躯。
他低吼了一声。
然而罗兰只静静看着闪电般逼近的潮水,由它们的衣服渐渐看清五官,然后,是五官上的褶皱、狰狞和蛆虫。
嘭——!
枪响了。
一位仪式者扣动了扳机。
浸了圣水的子弹打穿了两道影子,让它们像刺了孔的气球般转瞬干瘪衰颓——可在寥寥几发也阻挡不了前赴后继的水流。
它们冲过来了。
它们到了面前。
它们…
它们消失了?
兰道夫下意识睁大了眼睛,那因激动或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一道道扑火的灵体奔着那泥里的金镑而去,却又在触及金属后变得更淡更轻,呼吸中喷出冰凉的冷雾,仿佛又重新有了温度,被鞭打的心脏再次从窒息中抽搐着吞入了活命的气。
那只是一瞬间的鲜活。
接着,彻底消失了。
一个个,一列列,一条条川流从各个建筑的缝隙中涌了过来,在那金镑堆子前嗅着摸着,几个呼吸后,如破碎的泡沫无声炸开,无形的崩裂,无声无形的消失。
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少。
他们像站在一个瀑布弯折的落水口,远处是起伏湍急的白色浪涛,近处是陡然折断的坦途,轰轰烈烈的坠落。
它们大概坠落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看不见的世界去了。
兰道夫紧了紧还在发抖的手,那止不住的情绪催着他牙碰牙,肉搡肉,整个人差一点就要被濒死的疯狂摇碎了零件,吐出五脏六腑来。
“怎么可能…”
不知不觉,口腔里一点水分都没有了。
他仿佛吞了口沙子,喉咙哑了。
“柯林斯先生…”
勃朗特喃喃出声,同她的先生一样叫了名字,看了名字的主人。
在她此前短暂的呼吸里,在默念着《伊甸经》的心跳中,她以为末日即将到来,也必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如果她们被这幽魂的潮水淹没,也恰巧符合了《伊甸经》所言。
但现在…
也符合。
‘万能的弥赛亚…受膏的救主…’
她用不虔诚的言语将祷词交给了不知在哪的神灵。
神灵是注定来不到尘世。
但祂之子,那在胎中浊水里的众灵托付之人却不吝自己的眼睛,将怜悯赐予倾颓毁败的世界和满身疮浓的世人。
勃朗特握紧兰道夫的手。
默默注视着黑发如翼的背影。
第351章 Ch350 别这样
那钱箱里的金镑显然远超它们要的。
它们要不了多少。
不贪婪的幽魂们只取自己应得的,妇女或劳工,带着孩子或搂着襁褓的,它们静静注视着静静注视它们的他,然后,在消失前,留下一抹复杂的怅惘。
潮水像冲进了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里:或者商人的喉咙和政客的屁股——前者要吞的更多,后者要坐的更好。
它们捡起那一枚枚小巧的、磨损严重的金属,成‘块’地消失。
就像被一颗颗死了的炮弹砸中,死了再死。
聚集起这潮水或用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罗兰记不清这里的时间。
但它们消失只要了几分钟。
那盒子里的金镑还未消耗过半,河畔广场上的灵体已经所剩无几了。
它们不再拥挤,变得有礼起来,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到那盒子前,弯腰捡起一枚,然后,转身数着人数。
这让兰道夫和他的朋友们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诞感。
几分钟前,这些幽魂扯碎了二十几個活人。
就当着他们的面,在眼前。
零碎的衣袖、皮鞋和手套还泡在那些新鲜的血肉、骨头和叫不上名字的液体里——而现在,它们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领钱,走人。
还有‘人’掂量手里的硬币,朝罗兰露出讨好地笑。
‘要么这世界他妈的疯了,要么我他妈的疯了。’
伯瀚,科克,休斯。
三个兰道夫的朋友和家眷们。
说话的是那位休斯,也是看上去脸最方,最有男子气概的精美胡须先生:“要么他妈的世界疯了,要么他妈的我疯了。”
其他人给不了他答案。
他们认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说‘他妈的’而已——
谁不想?
可能世界和他们都疯了。
“所以。”
兰道夫张了张嘴:“…它们杀了这么多人,只为了…”
商人对数字的敏锐性让他老早就计算出了每个人拿走了多少。
“只为了七便士…是吗?”
这问题才是最荒诞的一环。
七个便士。
相当于:躺在床上,一支雪茄,从盒子拿出来,剪开,点燃,抽上一口。
此时此刻,那怀里闻着烟味的八岁姑娘大概就这个价,一次——当然,倘若你非要吃新的,吃好的,干净的,也有几镑,十几镑,几十镑的。
新时代大不列颠,多元化的黄金伦敦,得和世界接轨。
“他妈的,只七个便士…”
休斯吐了口唾沫。
“确实不必为这些下贱坯子修改法案!他们要七个便士就够了!”他发泄似的怒骂,音量却配不上他的怒意。
什么才是这些灵体的执念呢?
罗兰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白蛇。
他们或许根本都不识字,听不懂什么法案、条例。比起老爷们口里的假期,这盛大的游行能给他们带来最切实际的实惠,也只有那七个便士。
为了七个便士,杀了二十来个男士,杀了或许怀孕的女人或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值得吗?
值得。
罗兰弹了弹帽檐。
七个便士。
杀了半个伦敦的人都值得吧。
那可是不是一点小钱了,先生们。
罗兰轻转脚尖,对准从灵体中穿过的、摇曳长裙的女人微微欠身。
她高极了,板起的脸比之前那些虎视眈眈的幽魂都要给人带来肃杀感。
她好像不大适应这衣服,走的缓,走的小心,却又受幽魂们的尊重,像列兵一样散开,为她留出一条空旷干净的道。
她就在这些仅剩的活人注视下,一步一步,来到罗兰面前。
但不弯腰。
“好久不见。”罗兰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似乎和其他幽魂不同,没有更多的腐烂,只是一枚眼球不知去哪了。
她没有目的,只定定望着熟悉的金眼和黑发。
安妮·范西塔特。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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